[主冰与火之歌]她是龙

　　红堡由浅红色的石头建成，有七座巨大的铁顶鼓楼，厚重的城墙环绕城堡，城墙上有无数掩体和雉堞供弓箭手射击。用以保护城墙边缘的粗大石头护栏足有四尺高。叛徒的脑袋通常就被插在门房之间城墙的垛口上的铁枪上。城墙有巨大的青铜门和铁吊闸，还有一些狭窄的侧门。事实上红堡并不是非常大，它的总面积小于临冬城。
　　城堡后院的神木林与他们仅有一墙之隔，外面的人能看到那些长出围墙高度的绿色枝叶。
　　“我看到小丑偷偷把羊皮纸塞到史塔克女孩的枕下，如果她相信那些话，今晚她将在神木林出现，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但是你真要这么做吗？她房里的侍女侍卫会因渎职之罪而被国王太后处死。”
　　青岚知道那对兰尼斯特母子完全做得出来，失去珊莎，就等同失去了牵制北境军队的筹码。
　　“你难道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会有的，但要耐心等上一阵子。”多里安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自打上了岸，这个不苟言笑的少年笑容变多了。
　　君临这座城市只可远观，初来乍到的青岚浪漫地把她比作临水梳妆的少女，而当她置身期间，她不得不信服当地人对她的形容：一个常年不洗澡的ji女。
　　维斯特洛是一块肖似地球欧洲中世纪时期的大陆，那时候的欧洲人不爱洗浴，他们迷信热水会把病菌带入毛孔，即使是最爱干净的贵夫人，可能一年也就洗两次澡。城市的卫生建设极差，那个时代的城市弥漫着现代人无法想象的臭气，而这股臭气直到十八九世纪仍未消散。青岚不清楚这里的人是不是也有洗澡易生病的迷信，但看君临大部分平民连饭都吃不饱的样子，估计他们也没那个条件时常清洁自己。
　　君临很臭，猪圈的气味比她好点，因为至少猪圈的臭味比较单纯。
　　青岚甫一登岸这七国首都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港口鱼市的气味差点没让她当场扑街。而当她混在人群里进入城市，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妇女毫无顾忌地把粪水从窗口泼下，衣衫褴褛从未受过教育的平民一有机会就在暗巷里随地大小便，大街小巷屎尿横流，排水沟里老鼠和婴儿的尸体一起腐烂，菜市场弥漫着烂菜和羊油的臭味，屠宰场里飘出血腥气。生活垃圾堆放在角落，无人清理。
　　但人是最臭的，君临人口非常稠密，汗酸臭气和未洗衣服的臭味在温暖的空气中与细菌一同发酵，人们的嘴里呵出腐臭的牙齿的气味，胃里嗝出洋葱汁的臭味，如若他们已不年轻，那么他们身上就散发出陈年干酪、酸牛奶和肿瘤病的臭味。
　　和君临相比，北境的马夫简直称得上芬芳宜人，青岚此时无比怀念临冬城的那些粗豪汉子，尽管不清楚他们是否经常洗澡换衣，但至少常年的低温大大抑制了病菌的活动。
　　为了不显得太突兀，二人去一家成衣店买了当地衣服换上。衬衫、长外套、马裤、靴子，青岚选择了方便行动的男装，头发扎起来，买了顶毡帽遮掩。
　　他们每日在君临城游荡，从千张喋喋不休的嘴中提炼外界的消息，如北境之王罗柏·史塔克坐镇奔流城按兵不动，但在此之前他已在呓语森林之战中俘获了詹姆·兰尼斯特；如新加冕的高庭国王蓝礼·拜拉席恩的军队行进速度慢如冰川，但每一天都在接近南境；人们也担心哪天眺望黑水湾看到史坦尼斯国王的海军，但其中最叫人们抑郁的还是现今铁王座上的王。不久前大群饥饿的难民爬上伊耿高丘，在红堡门口叫嚷着要面包，而乔佛里的回应是万箭齐发，当场射死了四个人，小鬼国王就在城楼上撇着厚嘴唇叫嚣：“我恩准你们享用死尸！“
　　每天都有大量饥饿的难民涌进君临，为了安顿这些人，当今坐镇君临的首相，人称小恶魔的提利昂·兰尼斯特将大部分年龄尚可的难民收编进都城守备队，以提供食物和稻草床，这种粗制滥造的兵在战争中估计也是当炮灰的份儿，但无论如何，该策略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君临的压力。
　　当地人口中流传着一句俗语：在君临，如果你不特别留意，很容易发现自己已莫名身处跳蚤窝。
　　那是城市最臭最贫困的地方，狭窄的街道暗巷如蛛丝般密布交错，纵如多里安这般具备蓝色视野的海巫师也感到头痛。跳蚤窝挤满了乞丐和城市人口中最贫穷的部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终日在那里熬煮一锅名为“褐汤”的神秘炖汤，里面可能包含来自老鼠和谋杀受害者的肉，还有一些其他奇怪的东西，如果你在里面吃到一块胡萝卜，那是幸运的象征。
　　君临的富人居住在雷妮丝丘陵和跳蚤窝的另一侧。
　　某天，青岚顶住了跳蚤窝难民如狼似虎的视线，但接下来不慎踩到一块人粪，她终于大彻大悟，君临并不是一个好的旅游胜地，她最好还是待在相对干净的客栈，然后静待多里安口中的“机会“降临。
　　蓝礼·拜拉席恩的死讯在这座小小客栈掀起轩然大波。
　　“蓝礼国王被杀了。”
　　“都说是他身边的护卫干的。”
　　“听说那是个女人呢。”
　　“是个南方女人，叫什么布兰妮。”
　　“布蕾妮。”另一人纠正。
　　“据说国王被杀时史塔克夫人也在场，凶手还杀了其他几个护卫，然后她们两个一道消失了。”
　　“我看是那徒利女人杀的。”
　　“我明白了！”那人一拍大腿，“凯特琳·史塔克与另一人合谋杀死蓝礼，你们想想，蓝礼国王死了谁获益最大？少狼主啊！”
　　另外一人提醒他：“你忘了史坦尼斯国王。”
　　那人争辩：“那你如何解释凯特琳·史塔克？”
　　“据说凯特琳夫人是去找蓝礼谈判合作的。”
　　“也许是合作失败恼羞成怒了吧。”
　　……
　　青岚没见过蓝礼，只晓得他是已故国王劳勃的弟弟，据说长得很帅，刚和七国有名的美人玛格丽·提利尔结婚，他们的婚姻听起来更像是蓝礼需要高庭的钱财与军队，而提利尔家族趁机攀附蓝礼的国王之名提升地位，真感情几何有待商榷，因为她隐约听到蓝礼国王其实对女人没兴趣的坊间传闻。
　　君临还是有很多人为蓝礼之死伤心的，他们期待那位风度翩翩的漂亮国王把他们从饥饿中拯救出来，哪想他这么短命呢。
　　蓝礼国王之死让史坦尼斯安心把矛头转向君临，大军迫近，河湾地的供给线被切断，此时君临几乎只能靠尚未被战争波及的罗斯比家族和史铎克渥斯家族提供补给。是时史坦尼斯国王散往七国的信笺已开花结果，当饿着肚子的平民得知铁王座上的王只是姐弟乱lun的孽种，他们的恨意也与日俱增。王家在这当口，决心把弥塞菈公主送去多恩，当衣着光鲜的王室成员与贵族骑马列队为公主送行，整个城市已然陷入一种压抑阴郁的气氛。
　　这天，青岚终于看到了珊莎，她骑着一匹栗色母马闷闷不乐地走在乔佛里的灰马身边，目不斜视，颜色比凯特琳夫人稍浅的枣红色长发披在双肩。她如今也才十二岁，五官又长开了些，显得愈发漂亮，但家族遭遇已过早夺去了小女孩的天真。
　　时隔一年多再见，物也非人也非，为何短短一年就发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为何她偏偏在那个当口被人鱼拖下水？假如当初她偕同凯特琳夫人顺利见到奈德·史塔克，彼时人证物证俱在，几大贵族合力围剿兰尼斯特……
　　劳勃国王的死她始终觉得蹊跷。
　　“多里安，”她问，“海巫师与绿先知，哪个力量更强？”
　　多里安想了想：“深海国度的生命擅长医疗之术与空间魔法，我们从智慧生命身上读取信息，蓝色视野纵览全局，有时也能预见未来一个月的事；而森林之子在鱼梁木上镌刻脸形，绿先知通过那双双眼睛观测世间万物，意识离体附身飞禽走兽，甚至穿梭时空……总体，似是森林之子更强些，但时空穿梭之能并不安全，稍不留心就会迷失。“
　　青岚大胆假设：“如果绿先知穿越回森林之子造出异鬼的那一刻，能否阻止他们？”
　　“殿下，”多里安摆正脸色，“海洋之子认为，过去已然发生的事无可更改，何况，对当时的森林之子来说，没有异鬼，他们将面临全族覆灭的命运。”
　　青岚叹息：“他们如今也所剩无几。”
　　进退都是死路，好可悲。
　　异鬼，这种酷寒的怪物，发自人性的恶念，而人类的罪孽，却要累及万物众生一道偿还。
　　王家队伍自港口返回，兰尼斯特的怒吼雄狮与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招摇过市，狭窄街道两边面带菜色的贫民鸦雀无声，待乔佛里一行人到达伊耿高丘脚下之时，一名眼神狂乱的妇女高举一具恐怖浮肿的死婴挤出人群，阻挡住队伍行进的方向。
　　“国王陛下！”她哀嚎，“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乔佛里仿佛看到了一坨牛粪，而观他策马的姿势看来是打算直接从那位可怜的母亲身上踩过去。但珊莎和他说了什么，小鬼国王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抛给女人，立刻有几个贫民为争抢这枚硬币流了血，但那女人要的不是这些，她依然高举骨瘦如柴的双臂托着孩子的尸体不肯退下。
　　“走吧，陛下。可怜的东西，我们帮不了她！”
　　瑟曦的话激怒了那女人，她立刻开始咒骂太后是乱lun的biao子，将死婴掷向瑟曦。
　　青岚和多里安在人群外围伺机而动，多里安盯了乔佛里片刻，附在她耳边悄声道：“曾经派人刺杀你朋友的，是乔佛里。”
　　“什么？”青岚很震惊，“我知道乔佛里与罗柏曾在临冬城校场闹过不愉快，但布兰与他无冤无仇，而且他有什么理由去谋害一个昏迷在床的孩子？“
　　多里安耸耸肩：“我无法揣摩疯子的心理，对，他就是个疯子。”
　　乔佛里咆哮着咒骂开来，他狂怒地抹去脸上的牛粪，精致的五官扭曲走样：“谁扔的？给我抓出来！谁把他交出来，悬赏一百金龙！”
　　第二坨扔进了他大张的嘴里，国王双目翻白，差点晕过去，看来他有好一阵嚷不出声了。
　　人群哄堂大笑，国王却像个小婴儿羞辱地哭了出来，王家颜面扫地，瑟曦太后勃然大怒，命令桑铎·克里冈把冒犯者抓出来，但没人看到牛粪是谁扔的。猎狗嘟嘟囔囔地策马驱赶人群，此举成功激怒了贫民，人们开始推挤，咒骂如潮水般涌来。
　　“杂种！禽兽！”
　　“biao子！”
　　“史坦尼斯国王万岁！”有人高喊。
　　于是，“罗柏国王万岁！少狼主万岁！“
　　甚至已然驾鹤仙去的蓝礼国王也得到了问候。
　　“面包！”一个女人尖叫。
　　“我们要面包！狗杂种！”
　　暴民将国王的队伍团团围住，索要面包，护卫们不得不举起长矛开始武力镇压，给王家杀出条血路。
　　老迈的总主教跌出轿子，迅速被如狼似虎的饥民包围，只闻数声凄绝人寰的长嚎，一个男人狂笑着举起一只鲜血淋漓的胳膊，众目睽睽之下咬了一口。
　　生化危机！青岚倒抽一口冷气。
　　珊莎的栗色母马慌乱中撞倒了好几个人绝尘而去，多里安打开蓝色视野GPS，拉着青岚一路狂奔。珊莎的马在跳蚤窝跌倒，女孩摔得人事不省，已有几个暴民不怀好意地围了上去。
　　这些所谓的底层弱者，一有机会，就会变本加厉地欺压比他们更弱势的人。
　　青岚拔出剑走过去。
　　“小妹妹，你这是什么，不会是锡做的玩具吧？”其中一个嬉皮笑脸，但青岚看得出他是色厉内荏。
　　多里安毫不费力地将比他高的珊莎打横抱起，史塔克女孩头昏眼花地睁开眼睛，恍惚间还以为是百花骑士来救她了。
　　面上有恐怖烧伤的猎狗桑铎·克里冈也追来了这里，他黑塔般的个子往那儿一杵，方圆几里寸草不生，此人凶名远播，跳蚤窝居民纷纷作鸟兽散。
　　猎狗嗓子粗嘎：“你们是谁？要把小小鸟儿带哪儿去啊？”
　　青岚把剑横在身前，微微一笑：“我们是小小鸟儿的朋友，现在要带她回家。”
　　“哦，这恐怕不是特别容易。”
　　“不不不。”青岚摇头，“我认为这很容易。“她转身从珊莎裙裾上撕下一块碎片，塞到猎狗的领子里，“回去告诉乔佛里那傻屌，如果他活下来的话。珊莎失踪了，或者被撕碎了，怎样都行，反正你只找到了这个。”
　　二人不再废话，抱着还未搞清状况的珊莎·史塔克一溜烟跑开，待他们从自家视线中消失，猎狗发现自己又能动了。
　　青岚跟着多里安在跳蚤窝蛛网密布的小巷中穿行，期间取出她的鲛纱衣把恢复了语言功能开始各种问问题的珊莎包住，于是她就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了。
　　如果乔佛里被饥饿的暴民吃掉就好了，青岚衷心祝愿，然后她发现三人来到了君临的富人区。
　　偏僻，幽静，人烟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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