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宠

　　抵达杭州城的宅院后，霍誉将自己先前住的院子安排给了武双艳母女，自己则是搬去了前院。

　　看着钦差大人竟然将主院拨给她们母女暂居，而自己却避去了前院，夜染衣隐隐有些明白了。

　　晚上母女二人沐浴完，武双艳穿着一身寝衣，站在梳妆镜旁亲自给女儿通头发，她托起夜染衣有一截明显短了的头发，边梳边道：“也亏你当时为了逃命，能想出这么个断发的主意，只是不知道这部分头发什么时候能长回来，总是这么短一截，可是有好多漂亮的发型你梳不了呢。”

　　夜染衣笑眯眯地看着铜镜中为她梳头的母亲：“头发总会长回来的，当时要是不逃的话，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娘了。”

　　武双艳手微微一顿，然后又如常地继续梳理着，“染染，娘有件事要同你说。”

　　夜染衣：“是和钦差大人有关吗？”

　　武双艳点点头：“其实第二次被钦差大人召见的时候，娘和他打了一个赌，后来娘输了，所以娘要履行赌约。”

　　夜染衣：“是什么赌约？”

　　武双艳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娘答应做他的续弦。”

　　夜染衣原本把玩玉佩的手猛然收紧：“……是为了夜家、为了我吗？”

　　武双艳笑了笑：“娘只是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丈夫，而你需要一个父亲。”

　　夜染衣：“钦差大人具体的身份娘清楚吗？他的家里同意吗？”

　　武双艳：“娘都问清楚了，他家里人口并不复杂，会同意的。”

　　夜染衣：“……他会对娘好吗？”

　　武双艳失笑，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当然，娘是什么人，才不会让自己和染染受委屈呢。”

　　夜染衣：“……那娘，你会忘了爹爹吗？”

　　女儿突如其来的“爹爹”二字，让武双艳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她喉头一哽，过了片刻才轻声说：“不会，你爹爹一直都在娘的心里。只是染染，人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而是要不停地朝前走，朝前看。”后面的这句话，与其说是讲给女儿听，倒不如说是在劝解她自己。

　　夜染衣回想起自己在那个幻境中所看到的母亲，最好的年华都在牢狱中受尽折磨，即使最后被救了出来，也已经是遍体鳞伤，半生凄苦。可能对母亲而言，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就是有夫君、女儿陪伴的时候。可惜爹爹很早就离开了，自己身为女儿，纵然时常陪在母亲身边，但永远也无法代替一个夫君所能为妻子做的。

　　她转身抱住母亲纤细的腰肢，声音闷闷的，“娘，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只要你高兴，染染就高兴！”

　　武双艳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笑叹道：“真是个傻孩子。”

　　————

　　如今赈灾的事情已经到了收尾部分，霍誉比起之前要忙碌许多，不过闲暇的时候还是会去武双艳的院子小坐一会儿，或下棋，或一道用膳，除了他看向武双艳的目光有些灼热，倒确实没做出什么逾礼的行为。

　　他也见过夜染衣几次，小姑娘水灵灵肉嘟嘟的，眉眼生的很像她母亲，十分乖巧机灵，爱屋及乌，霍誉很是喜欢这个白得来的女儿。有时候碰巧遇上她在院中同侍女学武，兴致上来还会主动上前指点一二。

　　在霍誉去桐庐接武双艳母女前，霍熠又再度被父亲秘密派去了湖州办一件事，原因是霍誉打算给未婚妻置办一份新婚礼物。有事儿子服其劳，霍熠没辙，只能认命地匆匆赶赴湖州，等到事情办完，已经是半个月后。

　　等到霍熠一身风尘地赶回来向父亲复命时，就听到主院里传来一阵笑声，小姑娘温软的嘟囔声带着些不好意思，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霍熠清咳一声，问门口站着的侍卫，“里面是？”

　　那侍卫压低声音道：“回世子，如今是未来的夫人和她闺女住在里面呢，侯爷现在正在院子里指点那小姑娘学武。”

　　霍熠索性抱臂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啧啧，瞧瞧他在外面奔波吃灰近半个月，他爹倒是选个媳妇儿送个闺女，日子过得美滋滋。听着里面男人刻意放柔的声音，再想想自己那个一向刻板严肃到可以止小儿夜啼的父亲，霍熠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也站不下去了，清咳两声，直接走了进去。

　　里面的侍卫见世子走了进来，忙上前通报霍誉，霍誉正坐在石凳上，出口指点着不远处站着的小姑娘，见儿子回来了，淡淡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那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正好背对着霍熠，长发简单的束起，蓬松的发尾微微垂在身后，像是松鼠的尾巴，她穿着身利落的衫裤，此刻腿半曲着，缠着纱布的双手握成拳头端放在腰两侧，很标准的二字钳羊马。只是此刻她的双腿微微打着哆嗦，白皙的耳根处不停地有汗珠滑落，可见小姑娘已经蹲了有一会儿了。

　　霍熠也不出声，就抱臂托腮站在夜染衣背后打量着，一个多月不见，感觉这小人儿又长高了一点，没有那时的病弱，如今看起来倒是肉嘟嘟的。

　　这时武双艳和王嬷嬷一道从厨房过来，手里端着刚做好的荷花酥、枣泥糕，夜染衣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香气，顿时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霍誉这会儿的注意力全在武双艳身上，没有留意到，反而是站在夜染衣身后的霍熠听得清清楚楚，他以手抵唇，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夜染衣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顿时又羞又窘，想要起身却因为蹲了太久没有站稳，眼看着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后突然有人伸手捞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拎了起来。

　　夜染衣有些发懵地后仰起头看着头顶上的那人，黑衣的少年也正好低头看向她，长眉入鬓，眼瞳黝黑，面容很是俊朗，阳光正好从身后照在他的发冠上，闪现出一圈浅浅的光晕。

　　看着那有些熟悉的眉眼，虽然稍显几分清稚，但是渐渐与幻境中的那个面孔重合，夜染衣的双眼蓦地睁大，见鬼一样的“啊”了一声，突然跳了起来，刚好撞上霍熠的下巴。

　　夜染衣不顾脑顶的疼痛，撒开脚丫就向武双艳奔去，嘴里不停地喊着娘，武双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女儿一下子蹿到她背后，无奈地数落道：“你慢点，娘手里端着东西呢。”

　　霍熠有些无奈地揉着下巴颏，自己本是一片好心才去扶这笨丫头，没想到这笨丫头居然恩将仇报，刚刚她那是什么表情？！见到他跟见到鬼一样，二话不说就朝他下巴上撞，脑壳倒是硬的很。

　　霍誉笑着从武双艳手中接过一碟荷花酥放在石桌上，解释道：“染染别怕，那是我儿子，以后就是你的兄长，他不会欺负你的。”

　　武双艳当然看到了那黑衣少年，微微欠身一礼，霍熠忙拱手还了一礼，“晚辈擎风见过夫人。”

　　武双艳明显感觉到藏在她身后的女儿哆嗦了一下，心里很是诧异，轻轻拍了拍女儿汗津津的小手，柔声道：“染染，过来见过霍公子。”

　　夜染衣此时脑袋里是一片糨糊，怎么会这么巧？！这个少年和她在幻境中见过的那个男人竟长得如此相像，他刚刚自称…擎风？！而且又正好姓霍……

　　“染染？”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夜染衣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慢慢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来，见那黑衣少年就站在不远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夜染衣慢慢从母亲身后挪出来，见一旁的霍誉正含笑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慈爱和鼓励，夜染衣对着霍熠屈膝行了一个福礼，“夜染衣见过霍公子。”

　　霍誉：“染染，很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该叫兄长才是。熠儿，这是染染，以后便是你的妹妹，你得多多照顾她，要是欺负了或者吓到染染，我可不饶你。”

　　霍熠微微颔首，目光却是一直盯着夜染衣，印象中这小丫头不仅聪明，胆子也大，怎么这会儿见到他，反而一副怯怯的模样。

　　夜染衣手心里都是汗，脑袋还在飞速思考着眼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对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染染妹妹。”

　　夜染衣愣了一会儿，才有些结巴地回了一句：“霍…霍…兄长。”

　　————

　　当天晚上，夜染衣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按照她从李管家那里听来的消息，幻境中的那个男人，应当是镇北侯的世子，怎么会成了霍伯伯的儿子？又突然出现在杭州城？

　　可是他和幻境里的那个男人如此之像，虽然看着要年少一些，可是那眉眼轮廓和那男人如出一辙、不容错辨。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擎风、霍擎风……难道霍伯伯不是什么五品钦差，而是当朝镇北侯爷？！

　　白天练武本就极耗体力，此刻夜染衣脑海里还在不停思考着，人却渐渐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里，帷幔翻飞，那个男人伏在她身上不停地动作着，有些喑哑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说：“染染，听话，唤我擎风！”

　　她难耐地嘤咛一声，被逼的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喊了一声：“……擎风……霍擎风……”

　　突然有一滴像是汗渍的水珠落进了她微阖的眼睛里，一阵刺痛中，她睁开了眼，那个男人也微微仰起了头，面色带着浅浅潮红，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少年。

　　“啊——”

　　夜染衣突然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

　　急促地喘息许久，她才发现自己吓得浑身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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