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渡我

　　南渡穿了一身白梨花青绸裙子，裙子的领口、袖口、裙摆处都有白丝穿银线缝的白梨花，无论是花苞还是花瓣都栩栩如生，配着南渡头上戴着的绿宝梨花银钗、翡翠白玉簪和祖母绿梨花翡翠银步摇，更显得南渡冰肌玉骨、遗世独立。特别是那祖母绿梨花翡翠银步摇，一整块祖母绿宝石为蕊衬得白玉雕成的三朵盛开梨花洁白清雅，以淡绿翡翠雕叶，又镶了成串的沉绿翡翠珠串，南渡说话时便随着南渡的动作轻晃，那晃荡的翡翠圆珠串配着南渡桃花眼里流转的眼波，更为南渡本就艳丽的容貌平添了几分温和柔美来。
　　其实吉羽说得没错，南渡的样子本就美艳，确实像是话本里的“狐狸精”，所以南渡有心戴一些温润柔和的首饰，来减弱自己桃花眼的媚气。步摇是南渡那七套首饰里每套都有的，南渡也觉着簪着颜色素净的步摇很能使自己显得“贤妻良母”一些。
　　“朕看你捉妖那天穿的是裙子上是红梅，今儿穿的是梨花,朕从来没看过你穿桃花，可你这香囊上雕的又是桃花。怎么，爱卿很滥情么？”长风澈直直地望进了南渡的眼睛，眼神轻佻，南渡垂下眼睛不与长风澈对视，也就没看见长风澈那轻佻浮薄的眼神中掺杂的一丝深情。那丝心底的深情夹杂在明面上的轻薄里，很快就消失不见，又被长风澈眨眨眼藏回了心底。
　　南渡心里想着长风澈今日的举止，更加坚定地信了长风澈“荒淫无道”的宫闱秘闻，咬了咬牙后不怕死地说了实话：“微臣确实喜欢桃花，但裙子上、首饰上也多有梅花、梨花，是因为微臣的义父喜欢梅花，微臣的心上人喜欢梨花。”
　　此话一出，长风澈的脸色就变了，一双本就漆黑如墨的眼睛此刻阴沉地像是炼风暴雨前布满雾霭阴霾的天空，嘴唇紧抿着，抿成一条线，随手就抓起搁在榻中白毛毛毯上的瑞祥兽首玛瑙杯同镶金缠丝玛瑙茶碟一并扔了出去，摔在门上把朱红色的宫门刮掉了一块漆，将在殿外候着的小阙子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就要进门收拾，却被长风澈出声阻止：“给朕在门外守着！”
　　长风澈脸色阴得吓人，沉声怒道：“南渡，你可知与宫外人私通，违了多少条宫规、犯了多少罪吗？”
　　“微臣不知，还请皇上恕罪。微臣并非与那人私通，也百年未与他相见了，还望皇上明鉴。”南渡跪在榻上，弯腰叩首说完这句话后也没起，就那么深深拜着，低头垂眸。
　　长风澈怒极，厉声问道：“怎么，还有百年不见的心上人？”
　　南渡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动作没起身，听了长风澈这句话不禁在心里发笑，嘲笑她自己连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怎么自己就看不出来，还对沉玉情深似海，就算五百年没见了也还是忠贞不渝，于是便诚实道：“微臣也觉得奇怪，微臣与那人能有五百年没见了，却还是把他放在心尖上，每日想着，就这么想了五百年。”
　　长风澈怒极反笑，亲自扶了南渡起身，笑出了眼泪：“怎么，他是天仙吗，能让你心心念念五百年。”
　　南渡想起那人穿着青衫站在白梨花下的模样，又想起自己亲手在他的丝帕上给他绣的那朵银白梨花，嘴角不自觉地噙了一抹微笑答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1）
　　长风澈凝视着南渡嘴角的那一抹微笑，一股邪火从心底燃起。南渡从捉妖那日起便每日都见他，也每日都在乾銮殿陪伴他，陪他说说话，给他讲讲以前在长虚山修仙习道时做过的趣事，却从来没笑过。而此时南渡只提到了那人，她那寒潭秋水般的桃花眼便波光潋滟，含了暖人的笑意。长风澈只觉得心底那股邪火一直燃到了五脏六腑，只将他的全身都烧了个干净：“那他，是你什么人？”
　　南渡抬头，不准备在此事上与长风澈扯谎：“他是我的同门师兄，从小一起来长虚山长大。”
　　长风澈还在仰头大笑，只觉得心里的火烧的越厉害，他笑得就越猖狂，笑得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白虎毛毯上，洇出了一片深色的水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呀。”
　　“是。”南渡答得迅速，且诚实。她不想在这件事上骗长风澈，原因有二。一是因着今日长风澈的举动，让他坐实了这个荒淫好色的名头。南渡若再不将自己的心上人搬出来一用，只怕长风澈会起了旁的心思。二是因为这些天来南渡与长风澈相处，觉得他并没有在自己眼前装模作样，怀着想要杀她、利用她来征服长虚出兵天下的主意。南渡修习了千年，这么点看人的把握她还是有的。她能看出来长风澈的野心，却看不出长风澈有对利用她、利用长虚的肮脏心思。她觉得长风澈这些天来在她眼前，就像是一个看什么都新鲜的小孩，无论自己与他说什么，给他做什么，他都欢喜得不得了，全都兜着、揣着、乐着。
　　长风澈任凭笑出的眼泪落着，并没有拿绢子拭去。出了眼泪的眼角红晕，衬得他眼尾的那颗泪痣更加妖异：“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爱卿……爱卿可知，马上就要是乞巧节，咳咳，中秋节了？”长风澈笑累了，忽又咳嗽了起来，在咳嗽的间隙漏了两句话出来。
　　“是，微臣知道。”南渡欲上手为长风澈拍背顺气，却被他抬手阻止了：“爱卿节前就不用再来了，等节后再来陪朕吧。”
　　长风澈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憋了回去，最后只是深深地看了南渡一眼，轻声道：“你先下去吧。”
　　“是。”南渡下榻行跪礼，穿上马靴后走出宫殿，恍惚间还能听见长风澈低低的咳嗽声与笑声。

　　（1）：出自《诗经》：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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