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渡我

作者:雷德梅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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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还没到申时便有皇帝身边随侍的小太监把皇上赏的百两黄金赐了下来,顺带传了旨意,请南渡前去乾銮殿候着。
      “公公先回去当差吧,我即刻就去。”说着,南渡从袖子里递出了几锭银子,塞到那小太监手里。这些微末功夫,她向来做得熟练,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这些。
      那太监自然是欣喜,脸笑成了朵花,行了礼道:“那奴才就先去乾銮殿候着大人了。”
      “霁月,跟我去一趟吧。吉羽,你在宫里备些白豆蔻、甘草、石菖蒲,等我们回来一起制白豆蔻熟水。”看着那太监走远后南渡开口吩咐道,南渡语气淡淡的,同平常没什么两样。她虽知自己此去凶险,却也不能在宫人眼前露出这些来,特别是吉羽。她活泼伶俐,可还真是天真懵懂的性子,若是露出马脚,难免惹得她为自己担心。
      吉羽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的,却还是嘟囔着撒娇:“姐姐,昨日下了雨,今日天气也凉下来了,那白豆蔻熟水不是清热的吗?咱们还喝那个,岂不是要冻坏人啦!”
      “白豆蔻熟水又不是冰茶,哪儿就那么寒凉了?要不这样,你再去御膳房拿些生姜、鲜梨子来,再挖出我埋在咱们院子里的金桂底下的两罐蜂蜜,咱们再一同制那五汁密膏(1),和熟水一块吃。”南渡听了吉羽的话点头笑道。
      吉羽欢欢喜喜领了命就往御膳房去了,南渡同霁月看着她出宫门后才起身往乾銮殿走。在宫里,不到万不得已时,南渡也不会御风而行,平白招人闲话。
      “霁月,若我今日回不来,那刚刚皇上赏的那百两黄金,便都给咱们宫里的丫鬟分了吧。”南渡同霁月走了一段路,忽然这么说道。
      霁月听了这话眼底立刻蒙上一层水雾,刚要出言阻止却被南渡挡了回去:“霁月,我妆奁里虽说没多少首饰,可那都是我这千年细心收集打造的,都是好东西。你和吉羽对半分了罢,这些东西也可保你们下半辈子无忧了。还有那些衣裳,全都是云绸做的,万年不腐,你与吉羽也一并分了去,咱们三人身形也差不多,你们穿着也合适。别忘了告诉吉羽,给她做的那支金桂流珠翡翠簪还在钗宝斋放着呢,现下大抵已经做好了,叫她找个时候去拿吧。”
      霁月听了这话,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大人别这么说,大人这么聪明,一定能逢凶化吉的,大人对我们这般好,我……”
      南渡从袖子里摸出一方月白丝帕来为她拭泪,笑着温言道:“别为了我哭,也别为了我担心。我这还没死呢,你就先哭起丧来了,我可受不起。”
      眼看着乾銮殿快到了,南渡便停下脚步执了霁月的手,与她面对面道:“你在门外听着,若是动静不对就赶快往回跑,把咱们宫里人都遣散了罢。皇上若是降罪于我,只怕咱们宫里的人都脱不了干系,越早走越好。你和吉羽与我亲近,只怕皇上要赶尽杀绝,我和御马司的小汤说好了,今晚和明晚丑时一刻,他都在御马司里候着你和吉羽,你们若是想出宫,就在那时候跑了罢。我妆台下的那个妆奁子里,还有我这些年攒的银钱珠宝,给你和吉羽做盘缠、出宫置地也足够了,也能给你们作嫁妆。只是可惜,我大概是看不到你们出嫁的那一日了。”
      霁月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像是每个尽头似的,抽噎着跟南渡说:“大人神通广大,若是,若是不成……大人也赶紧走了罢。”
      “别哭了,快到乾銮殿了,别叫御前的人看出端倪来。到时候看情况吧,我自有打算。只一点,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便赶紧跑,千万别被我连累了。”南渡站在原地,擦净了霁月的泪珠,又从袖子里摸出香粉盒子给她添了些脂粉才又同她一并往乾銮殿走。
      到了乾銮殿门口时刚刚那个传旨的小太监便快步迎了上来,行礼道:“大人,皇上已经在里面了,大人快请吧。”
      “不是说申时吗?现下明明还有一刻钟才到啊。”霁月皱眉疑惑道。
      “霁月,你在殿门口候着,对了,我在咱们宫里的小厨房里炖了枸杞山鸡汤,你一会儿若是不放心火,就先回宫看着吧。”南渡清了清嗓子,特地放大了声音说道,见霁月点头,才卸下腰间的佩剑缓步迈进殿门。
      “臣缉妖司首领、镇国天师南渡,给皇上请安。”南渡跪在殿中,低着头稳声道,眼角的余光却在瞟着殿中的陈设位置,若是一会儿皇上下了什么死令,也好借势逃跑。这乾銮殿的设置确实奇怪,桌子椅子一应器具全都没有,只有一个焚着浓浓香料的鎏金缠龙香炉并一个皇榻。那皇榻甚是低矮宽大,几乎要占满整个房间,上面又铺了雪白厚实的白虎毛毯子,看上去倒像是房间的地板也是雪白的,皇上是席地而坐一般。
      “起来吧,过来,陪朕坐一会儿。”皇帝今日着了一身玄色飞龙龙袍,上面用五色丝线绣了飞龙戏珠,又在龙眼龙尾处缀以夜明珠,更衬得长风澈姿容俊秀,身姿挺拔。可这小皇帝却偏偏侧身躺在榻上,一手懒懒的支撑着脑袋,眼角眉梢皆是轻佻乖张。
      南渡答了句“是”,却没有脱鞋上榻,去到皇帝身边,而是坐在了榻边上,离皇帝能有几丈远。殿中的焚香味甚浓,熏得南渡头晕。南渡知道那不是寻常香料,那是帝王所用的龙涎香中加了牡丹、玫瑰、香子兰等花朵制成的龙凤群芳香。南渡心底暗道,本就听说这皇帝荒淫暴戾,喜怒无常,今日一见,这传闻倒像是真的。南渡对着传闻本就信了五分,因着南渡这个镇国天师的名号,后宫各宫都要差着南渡做法驱邪,每次只一到中元节,南渡的胳膊便要累断了,能有上百个娘娘、小主差人请南渡到她们宫室里驱邪,今日见皇帝这懒散样子,闻着这香气,南渡便又信了三分这传闻。
      “爱卿怎么不过来,不敢吗?”皇帝闭了眼斜在榻上,声音悠悠传来。
      南渡又跪,低头道:“皇上是天子,臣只是一介女流,不能不怕。”南渡心里暗骂,只求这皇帝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男女授受不亲来,别再让她脱鞋上榻。前朝后宫里本就有她狐媚勾引皇上的留言,她若是再上榻了,那这脏水便更要泼到她南渡与长虚身上了。
      “爱卿不用害怕,朕万不会伤害爱卿的,”长风澈睁眼瞅了南渡一眼,见她没挪窝,复又闭了眼睛问道,“怎么,爱卿很怕朕吗?”
      南渡心下一惊,连忙道:“微臣不敢。”
      南渡面色上不显惊讶,可心里这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盘算着这句话大概就是长风澈召集暗兵护卫包围乾銮殿、要料理了南渡的暗号,便一面留意着长风澈的动作与殿外的响动,一面慢慢凝力催动风刃,想着万一一会儿侍卫破门而入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手也虚虚扶在呼风扇的扇柄上。那门外的小太监一看就不是在御前侍奉久了的人精,只知皇帝面前不许佩武器,就收了她的剑,却不知收了她的扇子和笛子。
      南渡说完话等了一忽儿,听着门外倒是没什么动静,好像也没有护卫与侍卫要破门而入把刀枪架在她脖子上,倒是那小皇帝又出言催促道:“爱卿怎么了?朕真的比爱卿昨夜收的那只虎妖还怕人吗?”
      南渡听那皇帝这么说,便又跪了下来,恭敬道:“微臣一介武夫,又是小小女子,怕冒犯了皇上,所以不敢贸然......”
      南渡话还没说完便被长风澈打断了,那皇上假寐着,可听南渡的话倒是听得清楚,直接沉声道:“怎么,爱卿是想让朕给你脱鞋吗?”
      南渡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哭笑不得,只得再答了一句“微臣不敢”。
      南渡觉得这皇帝真是不知羞耻,却也不敢现在惹了他,谁知道若是现在再拒绝的话这个皇帝能使出什么阴招来,于是她只好磨磨蹭蹭地脱了鞋上榻,慢慢悠悠地在榻上往长风澈那里蹭。长风澈也不急,半闭着眼觑着南渡挪,等南渡挪到他身侧他才挣了眼睛缓缓道:“爱卿,昨日爱卿除妖的英姿,朕甚慕之。”
      南渡听了他这话便知自己又要跪了,于是南渡再跪,恭敬道:“微臣谢皇上夸奖,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
      “爱卿不必自谦。对了,爱卿,朕看了一上午的折子,甚是乏累,爱卿给朕变个戏法瞧瞧吧。”长风澈看南渡恭恭敬敬地又下跪,心下不觉烦闷,倒是直了身子,亲自扶了南渡起身坐好。
      南渡听了皇帝这话,只觉得一阵气闷。她修行了千年,凭谁都得恭恭敬敬称她一声“仙姑”,若是论岁数这小皇帝还应该叫她一声“仙姑奶奶”呢。怎么这小皇帝如此不知长幼,还当她是个街头变戏法的,竟让她演那些骗人的把戏:“微臣愚昧,不知皇上说的是什么功夫,若是皇上想看街头把戏,只让街头戏子进宫便是,臣实在不会这些功夫。”
      这番话倒是说得长风澈起了兴趣,靠近南渡问道:“卿卿生气了?朕并非有意折辱爱卿,只是听皇后说过,爱卿驱鬼时曾请过天火,朕想着,百闻不如一见,也想见识见识此类功夫。”
      南渡听了这话气消了一半,也知道这皇帝是个乖张顽劣,古怪的性子,只能顺着他道:“微臣不敢,若是皇上想看,微臣为皇上演示即可,可不知皇上想看什么,还望皇上明示。”
      长风澈复又躺下,发带上的夜明珠串子互相碰撞缠绕,发出细微的声音来。长风澈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殿中的熏香太浓了,熏得朕头疼,爱卿可否凭空唤水,将它熄灭啊?”
      “原来皇上想看这个,微臣且尽力一试。”南渡说着却皱了眉头,她原先想着皇帝是要治她的罪,却没想到皇帝召她来只想看个凭空招水唤火的微末功夫。这唤水是南渡修仙习道时最先学的功夫,是最简单的东西了,若是普通的水,连符纸都不用。南渡还真没想到这皇帝想看这些。
      南渡并拢并竖起左手中间二指于额头上划过,右手照例握拳置于左胸口,轻轻运动灵力后迅速伸开右臂张开右拳,道一声“来”,一泓清水便凭空出现在香炉上边。南渡又运风拨开炉盖,清水便源源不断地往香炉里流,直到香炉连白烟都不再冒了才停止。
      长风澈目不转睛地盯着南渡施法,等那香炉灭了之后立即拍手叫好:“爱卿果然厉害,朕还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朝堂琐事烦忧,唯有爱卿能博朕一笑。朕记得爱卿进宫时,朕特许爱卿不用上朝?”
      “是,皇上垂帘微臣,微臣心下感激。”南渡低着头轻声答道,心下不禁疑惑这皇帝怎么跟自己推断的不一样,不应该是喜怒无常、心机深重么?今日召她入殿不是因为要大摆鸿门宴杀了她以平前朝后宫的物议么?怎么是就唤她过来灭了个香炉,又是如此好哄的一个人呢,且她瞧着那小皇帝的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欢喜,是十成十的瞧着新鲜玩意儿的欢喜劲儿。
      正想着,那小皇帝开口打断了南渡杂乱无章的念头。
      长风澈直勾勾盯着南渡,扬起嘴角道:“那正好。爱卿便从明日起,每日申时来这乾銮殿陪伴朕,为朕分忧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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