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渡我

　　楔子
　　尽管已经入秋，可暑气还盛，就连树上的知了也蔫蔫的，半死不活地叫唤着，活像是在奔了三天三夜丧的末尾儿，有气无力的。
　　可南渡还真就喜欢这种盛夏天气。
　　这种天气里宫人们大多都躲在屋里，指着殿内供的冰块过活，就连守门的侍卫也只想着躲懒，只略略扫了一眼她的通行文牒便放她出了宫。
　　南渡纵马从西街一直逛到南街口，她本想买些西街农市里姑娘们自制的茉莉香粉，走了一路却没见几家店铺开着，只逛了趟钗宝斋便出来了。就连最热闹的南街饮茶轩的摊子也没摆出来，店家只在屋里摆了几对桌椅，却因没有客人，全都便宜了店小二们，这些小厮们打着扇子凑在一起，硬是吵醒了睡得昏昏沉沉的说书先生，缠着要他再讲一讲那前朝的缉妖司勇斗虎妖的故事来。南渡这才想起来，这天气实在闷热得很，没几个铺子愿意在那大太阳底下摆摊，且就算摆了出来，也没有客人愿意光顾的。南渡自己倒好，修炼了千年的仙道，自然有灵气护体，不觉闷热，倒是苦了她屁股底下的高头白马。宫内的御马虽说训练有素，却也敌不过这盛暑天气，一个劲儿的往树荫里钻，南渡不禁失笑，有些可怜这御马却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宫，便骑马向慕山行去。
　　慕山虽大，路程远些，可总算是树木高大葱郁，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再投下来，也没法再作怪，再折磨那可怜的御马了。御马也总算不呼哧呼哧喘得像个百八十岁牙齿都掉光了的老爷子，恢复了一些尊贵典雅的御马气势来。走到半山腰忽闻得水声潺潺，在这天气里听来尤为清心，渴了半天的御马便驮着南渡向着水声去，却不想在那清水潭边瞧见了家从前没见过的茶馆来。
　　茶馆前栽了几棵梨树，郁郁葱葱的绿叶在这暑热天气看着让人格外清爽，可惜树上的花儿早就谢了。若现在是春天就好了，南渡想，这样好的梨花，一定要领那人来看看。她将马拴在清水潭边的梨树上，又从袖子里掏了两块枣子饼给它吃。南渡边抚摸着御马的鬃毛让它歇息，边打量起这茶馆来。
　　这茶馆倒是雅致，一栋不高不矮的二层小楼，建造这小楼的木头是南地特有的渴水桐木，就算被水浸了千年也不烂不腐，在这清水潭边用这种木头正好，且这木头对气味极为敏感，易吸附周边事物的气味儿并保存百年不变，若与花卉混植久了则清香怡人，南渡记得宫里皇后宫中便有个渴水桐木的躺椅，听闻皇后日日靠在那贵妃椅上读书理事，就因为喜欢那躺椅木头里悠悠散出的牡丹花味儿。南渡曾在替皇后宫中驱邪除妖时凑过去闻了闻，果然闻得牡丹馥郁的香气。当时寒冬腊月的早过了牡丹盛开的季节了，可皇后殿中供着的梅花的香气与那牡丹香味儿掺在一起，却丝毫不觉得杂乱，反而更显得香味层次分明了。建这楼的木头定是生在茶树边上，并生了多年，因为南渡一进门便嗅得这木头自带一股清新的茶香。南渡知道这种木头用来制茶筒茶夹最合适不过了，却从来没见过有人用这木头筑楼的，这木头珍贵得很，就是不带香气的也与黄金等价。
　　南渡在心里暗自叹了一番有钱人，就兀自迈步进了茶馆，茶馆内空无一人，只摆了成套的黄花梨桌椅，且桌子椅子都雕了梨花图样，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大堂四面墙壁上都挂了前朝书画家费寒的字画，正中间墙壁上挂了幅巨大的字，上书“听雨阁”三个大字，南渡知道这也是费寒的手笔，因为只有他能写出这样工整缱绻又不失遒劲洒脱的字。南渡心说自己感慨早了，现在才是应该感慨这茶屋的主人有钱的时候。南渡感慨了一番却见屋内空无一人，并无小厮杂役出来迎接，便往二楼去了。
　　二楼打眼看上去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桌椅，并无客人小二们。二楼只有一面墙壁挂了一幅画，其余墙壁全凿了窗子建了环廊，站在环廊上远眺，便能把整个慕山的景色收入眼底，格外清新怡人。南渡看过了山景便踱步到那幅画面前，细细研究了起来。这幅自然也是费寒的，活了这么些年，南渡赏玩过的字画自然也不少，费寒是前朝最有名的书画家，南渡自然也见过不少他的字画，却从来没见过像这一幅这样的。费寒喜画梨花是众所周知的，这幅画里的花儿自然也是梨花，只是这幅画中的梨花生在水潭边，潭中游着双鸳鸯。南渡微微皱了眉头，她记得费寒曾经画过一幅十异珍禽图，图中各色鸟儿栖息在一棵巨大梨树的不同树枝上，唯有一枝树枝空着。那幅画里从凤凰、仙鹤到黄鹂、喜鹊，十异珍禽应有尽有，唯独缺了鸳鸯。坊间传说费寒不会画鸳鸯，可南渡不相信，费寒的画里能把寻常人根本见不着的凤凰都描绘的栩栩如生，不可能单单不会画鸳鸯。
　　南渡背着手在屋内慢慢踱着，企图从不同角度看那幅画，想找出什么端倪来，走到墙壁转角处却突然看见一个人施施然靠在茶屋窗边的柱子上，举着茶杯定定地望着她：“小师妹，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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