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来过

　　孙明的死让情况急转直下，关楠顾不得已经夜半时分直接拨通林靳苒电话。

　　“情况有变，我怀疑周玉翠对假/币来源并不知情，她是被她儿子孙明借用了身份，立刻传讯王复荣，告诉他孙明死了，是被人谋杀。”他顿了顿补充，“让夏志坚查下孙睿的情况，如有异常立刻和刑侦那边联系，让他们派人保护孙睿，我担心有人会对他下手。”

　　“是！”林靳苒刚加完班回家，听关楠语气知道情况紧急，挂掉电话又掉头往回赶。

　　和林靳苒结束通话，关楠又立刻打给孙启，他将容市的情况拣紧要的说了一遍，问孙父那边有什么进展。

　　孙启说：“这老头不知是真累还是逃避，就曾庆录笔录那会儿清醒了会儿，从你们一走就开始睡，晚上吃饭时我硬将他拍醒还跟我说困，饭也不吃一直睡到现在，我就说了三句话！”

　　关楠：“你先别在医院待着了，回周玉翠家里看看有什么线索。”

　　孙启：“现在？”

　　关楠：“是，如果孙明的死真是人为，一定会留下痕迹。”

　　孙启：“头儿，我不太明白，如果有痕迹，容城公安能查不到？”

　　关楠：“不是查不到，是没人提出疑问，现场没任何证据支持孙明不是自杀，以自杀结案从理论上并没有错。我让你去，是赌。赌我们的怀疑是真的，赌没有证据只是因为凶手将现场伪装得也很完美，赌凶手总有百密一疏。你注意到孙明服毒的毒药了吗？□□，这不是一户普通家庭该有的东西，你重点查下这东西哪里来的，还有那个叫嘉莉的女人，孙明如此看重，家中未必没有一点她的物件，也可以从李海亮那里侧面打听下。”

　　孙启一经点拨，登时明白过来，说：“头儿，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关楠：“说。”

　　孙启：“你今天让我留下，是不是怕雷哥嘴上没把门儿坏事？”

　　关楠倒是没想到孙启会问这个，也没隐瞒：“是。”

　　孙启：“你怀疑那个曾庆？”

　　关楠：“还谈不上，只是目前的情况，小心为上！”

　　“我明白了。”孙启笑起来，“看来我在领导心里比雷哥稳重。”

　　关楠也笑了下：“看孙父的情况，还好留下的是你。”

　　孙启：“为什么？”

　　关楠：“赵雷留下怕是会憋死。”

　　“哈哈哈哈，头儿，原来你会开玩笑啊。”

　　“少废话了，快去吧。”

　　“遵命！”

　　挂了电话，关楠不自觉望向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他摸了下下巴，唇角不自觉动了下，他不会开玩笑吗？还原来？才见过几次啊？她就这么了解他？

　　赵雷从护士站过来，见关楠嘴角带笑，不似平日严肃模样，凑过去问：“哟，头儿，这是刚跟嫂子汇报完工作？”

　　关楠立刻收住表情，跳过话题问：“周玉翠怎么样？”

　　“问过护士，就是打击太大加上疲惫昏迷了，输点液休息下就能醒。”

　　关楠“嗯”一声：“你先回去休息，明早六点过来替我。”

　　关楠行事一向如此，赵雷看了眼他眼下的青黑，心里过意不去，推辞说：“还是你先去睡吧，我守着。”

　　“咱俩就别让了，我体格比你好，坐在这儿也能休息。”关楠坐下，逐客似的闭上眼睛，“走吧。”

　　赵雷见他如此只好离开。

　　这一夜，对嘉陵市经侦大队每个人来说都注定无眠！

　　林靳苒带人到王家时，王复荣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他身上披着件半旧的棕色珊瑚绒睡袍，脚踏一双深蓝色塑料拖鞋，没有发胶支撑的头发软软贴在头顶，与平日衣冠楚楚的俊朗模样大相径庭，唯一没变的是身上千锤百炼出来的老辣精明。

　　他接到传唤通知书没有一丝惊慌，温和有礼的请林靳苒等人稍等，用了约十分钟时间收拾行装顺带安抚家人，出门时又是一副神清气爽的精英派头，仿佛他要去的不是警局，而是一场隆重的宴会。

　　王复荣这种成竹在胸的镇定情绪一直保持到审讯中。

　　林靳苒问：“说说吧，那批假/币是怎么来的？”

　　王复荣仍试图狡辩：“警官，这个我真不知道，您说拍卖行那几个月现金流量那么大……”

　　“王复荣，你以为我们半夜传你来是听你编故事的？”林靳苒将王复容塞给孙启的信封拍在桌子上，冷厉说，“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你告诉我这里面的钱那里来的？”

　　王复荣没动，嘴角带笑说：“警官，我知道我这种请客吃饭的方式不够诚恳，我那不是看小警官辛苦嘛……”

　　“这里面的钱跟嘉陵城市银行发现的□□是同一电板做出来的。”林靳苒直视王复荣的眼睛，“它出现在你试图贿赂的信封里，你作何解释？”

　　“……”王复荣没有立刻说话，他将信封中的钱系数拿出来，脸上疑惑越来越深，片刻后，他说，“我想起来了，当天我送钱去嘉陵城市银行，银行点钞时我见那些钱很新就让李眉帮我换了一万……”

　　“王复荣，你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理由了，那尊玉佛的真正买主到底是谁？”

　　“周玉翠啊，这拍卖行都是有记录的。”

　　“周玉翠是买主，你记得还真是清楚，那孙明呢？”

　　“不认识。”

　　林靳苒冷笑一声，将一叠照片推到王复容面前，照片上王复容和一个穿浅蓝色休闲西服，戴着墨镜男人从停车场走出来，看两人的样子相谈甚欢。

　　林靳苒说：“虽然玉佛拍卖当天拍卖行内部的监控录像全部被人洗了，但停车场没有，你说你不认识孙明，照片上的人是谁？”

　　“……”王复荣说，“拍卖行客户太多，我们当天也是正好碰上，聊了几句，真不知道名字。”

　　“他死了。”

　　王复荣脸上第一次出现震惊和慌乱情绪，林靳苒说：“孙明在买玉佛前给你送过礼，为什么送我不多说，之后嘉陵城市银行就出现大量假/币，假/币模板和送给你的一模一样，你还不明白吗，他现在死了，你说下一个会不会轮到你？”

　　“……”王复荣权衡许久，抬头说，“警官，我有重要情况需要报告！”

　　……

　　孙启到周玉翠家的时候，李海亮正蹲在二楼楼梯口鼓捣那块被踹得接近散架的门板，见孙启上楼连忙站起身，咧开嘴笑道：“小警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他一口烟熏火燎的黄牙在白炽灯冷白灯光下格外突出，一股浓郁的酒肉混合产生的特殊臭味扑面而来。

　　孙启堪堪忍住想吐的冲动，憋了口气问：“你在这儿干嘛？”

　　“我看下这门板还能不能用。”李海亮叹口气说，“我下午起床才知道孙明的事，孙叔没事儿吧？”

　　“没什么事，明天就回来了。”孙启一边往里屋走一边说，“他没带换洗衣服，我来帮他拿一件。”

　　屋里跟早上比乱了很多，各处都有翻动过的痕迹，孙启微微皱眉，是有人来过了？谁？凶手？还是……

　　“这是下午派出所那些警察翻的。”李海亮有些愤愤，“说是找线索，他妈的跟抄家差不多。”

　　“你下午也在？”

　　“啊，我睡醒过来看下孙明，结果……”李海亮叹完气直接开骂，“孙明这孙子真他妈不是东西，不就一女人么，他妈的连爹妈都不顾了……”

　　孙启没空听他骂娘，打断问：“你认识孙明的女朋友？”

　　“不认识，孙明没带回来过，就有次听孙叔提了下……”李海亮压低声音，“孙明这伤就是因为那女人让人给揍的，估计是个有夫之妇，孙明给人老公戴了绿帽子，结果被收拾了。”他呸了一口，脸上表情有种幸灾乐祸的狰狞，“孙明这小子嘴上毛还没长齐呢，也学人玩儿这些，活该裤/裆里那东西后半辈子硬不起！”

　　孙启：“……”他见李海亮不像知道原委的人，又说了三两句就将他打发走。

　　孙启将房间角角落落翻了个遍，实在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正想给关楠打电话汇报，冷不防一低头突的看到孙明平时躺的那张床边的床头柜上摆了个中号玻璃圆瓶，里面整齐装着些彩色千纸鹤。床头柜其余物品都布满灰尘，唯有这个玻璃瓶干干净净，甚至底座还用硬纸块包了，像是为了防摔。

　　孙启将玻璃瓶拿起来，里面折千纸鹤的纸颜色很浅，浅淡素雅，让人看着就有一种宁静温馨的感觉。灯光穿过瓶身，纸鹤身上显出黑色纹理。

　　是信纸！

　　孙启连忙将玻璃瓶打开，他小心拆开纸鹤，一封封“情意绵绵”的信件赫然展示在他面前，表面看信中除了爱恨别离，情深义重的思恋不舍似乎别无他物，但若是将所有信连起来就会发现里面实则隐藏着强烈的情感暗示，循序渐进，步步为营，一步一步让人步入深渊而不自知。

　　到最后一封，孙启确定，孙明的死果然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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