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看来下去一趟势在必行了。
　　阶梯成螺旋下降状，台阶层数不高，但受分布形状限制，阶梯台也有宽有窄，宽是宽到约莫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小孩站在一起即能填满，窄是窄到只能放下成年男子的一只脚，或许小孩倒是游刃有余。如林梅所说，地下室是关小孩的，所以台阶也建造成只有小孩能走的样式，但大人走下去不是很不方便？我下意识看向林梅，她搓搓下巴，说道：“大人下去的时候，通常是沿着一把软梯子下去的，有时甚至是直接跳下去，反正也不是很高。”
　　纵然是跳下去，下方的空间也不是很大，没什么经常跑跳经验的人很难说一次就能着地，我是说我自己，林梅是一个经常去爬山锻炼的人，下盘够稳，而我，是个菜鸡。因此，按照一般的发展，本该是我先跳下去，然后接住之后跳下去的妹妹，这才是符合所谓男刚女柔的气质，但是，林梅在下头朝我招手：“神木哥，快下来呀！”
　　我的妹妹一马当先。
　　“你稍微让开点。”
　　“我会稳稳地接住神木哥的！”
　　“你不会的。”我说，“我会把你先砸扁。”
　　“胡说！”林梅在下面笑到直不起身，“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都能接住你。”
　　“怎么可能！”
　　我在上头挣扎内心挣扎，又跟下方的林梅拉锯了几次，还是咬咬牙往下一跳。
　　果然，下盘不稳，上身失衡，林梅个小丫头第一时间果然是先闪开。
　　我只觉得头好像撞到什么，脑子里全是嗡嗡嗡的声音，额头一阵疼痛。
　　“哎呀呀！神木哥你的额头上肿了个包。”林梅个丫头眼神里全是惊讶，但很快就憋不住，口罩也挡不住她幸灾乐祸的笑声。
　　死寂的地下室里瞬间洋溢着愉快的气息。
　　“神木哥！回去以后跟我去锻炼吧！”她拿手掌顺了顺胸脯，平复刚刚笑岔的气。
　　我坚决摇头：“不，生命在于静止。”
　　“但是生活在于运动。”
　　“我的心脏一直在运动。”
　　“那是远远不够的。”
　　我不想理她，打开手电筒环顾四周，地下室没有窗户的存在，却也连通风气孔也没有，室内很闷，压着一股很厚重浓郁的气味，从头顶上垂下来，砸的人脑子里都成了浆糊。我一时间有些眼花，手电筒放慢了速度地扫射四周，然后我看见了它。
　　——笑裂的布娃娃。
　　这一次我看到的它，却与之前梦中所见有很大差别。首先它的身体中部是裂的，棉花从裂缝里头冒出来，已经略略发黑，它穿着一身连衣裙，裙子是像浸泡过墨水的乌黑，但我记得梦中的它，是一身粉色蕾丝连衣裙。
　　唯有一处是没有变化的。
　　笑脸。
　　布娃娃的脸上还是挂着一个疯狂的笑。
　　“这是……”
　　唯一的光束一直定格在那个娃娃身上，它躺在最漆黑的角落。
　　林梅发出了一声轻叹：“好怀念啊，那是我的小殷。”
　　“你的。”
　　“嗯……你的语气怎么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林梅随口提了一句，径直走过去，两只手像抱婴儿一样将娃娃托起来，放在手心里，她抬手拍拍娃娃头发上的脏污，“神木哥可能没见过这个娃娃，它是我从小的玩伴，跟着我一起被带到这里来，一直陪着我，直到那天跟着神木哥急匆匆地离开，才把它丢下了。”她说着爱抚着娃娃的额头，带着歉意地说着，“对不起啊……”
　　如此，梦中的娃娃和小孩，如今都在我眼前。
　　她们是门的线索吗？
　　我不搭话，只将电筒又上下移动，寻找门的踪迹，很显然，这里不会有门，我走到一处角落，那里卷着一席草帘子，旁边还堆着一块皱巴巴的布帘，林梅说，那是她以前睡觉的地方。
　　“本来还有几个孩子跟我一起挤，但后来就只剩我和小殷了。”
　　光圈上移，照到一反光处，我走近看，草帘子上头几十公分处，挂着一面镜子，此时正幽幽地照出我戴着口罩的脸。
　　时间过去这么久，这镜面上竟一点灰都不落。
　　我伸手去触摸，镜面光滑无裂痕，不对人时只空空地映着对面黑色的墙壁。镜子边沿镶了一圈金属，冰冰凉凉，寒意刺骨，我不禁缩回手。
　　“这个镜子一直都挂在这儿吗？”我问道。
　　林梅抱着她那小伙伴贴近来看，眯眼向前瞅了瞅，应道：“是的。从我进驻此地它就一直在此。”
　　“额……你是串到哪儿去了？”
　　“我们这样子像不像在破案啊神木哥？”
　　“发生了什么案件吗？我们现在这样是在寻找凶手？”我愈发觉得面前这个镜子诡异。
　　“我们不是在察看各种蛛丝马迹嘛。”林梅话闸子根本关不上，拼命泄洪。
　　我懒得理她，只敷衍她几句：“考古，盗墓也需要察看啊……”
　　“我们跟他们的目的不一样啊，他们是为了获取死人的利益，我们是为了活人的利益。”
　　“什么歪理……就算我们是在破案吧，那你觉得，受害者是谁，嫌疑犯又是谁啊？”我将电筒扫射一周墙壁，得出四面墙上唯有这草席所靠墙壁上的镜子最为可疑，其他看起来都并没有什么蹊跷。
　　“受害者当然是……我！我爸！神木哥！小殷！”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嘴里念念有词，“好像还有一个吧……哎呀大概就这么几个受害者吧！然后嫌疑犯的话，那个白毛老头，我爹，还有谁来着，就两个嘛？会不会太少了点？”
　　“你是希望嫌疑犯越多越好吗？”
　　“我们要多中挑一嘛！排除不合理怀疑。”
　　“不合理怀疑？”
　　“比如说，神木哥，还有……”她手指头拐了个弯，指着自己说道，“我，还有小殷。”
　　“我们三个绝不可能是嫌疑犯咯？”
　　“没错，我们都是可怜的受害者呀，但是没有警察，所以我们只有化身为正义的伙伴，才能为自己带来正义。”
　　“这样啊……受害者成为警察，甚至成为法官，那嫌疑犯岂不是死路一条？”
　　“嗯，他们有罪，所以他们得死。”林梅见我一直在研究那镜子，似乎有点小情绪了，于是使劲地挤到我脑袋前，说着，“那镜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我也要看。”可当她的脸映上去时，我却看见镜子里倒映出了另一个人的脸。
　　这张脸有点眼熟。
　　仙游……
　　他一脸冷漠地与我对视，林梅还在对着镜子各种做鬼脸，丝毫不知道第三人所看到的惊悚诡异场面。
　　“妹妹啊，你稍微往后退一下……”
　　“怎么了？”她见我目不转睛的死盯着镜子，也觉得有些奇怪，顺从地往我身后退了一步。镜子里的仙游还是一脸冷漠，双眼死瞪着我，像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可又给人一种生的气息。
　　于是室内重新回到死寂中。
　　直到镜子里的那个人憋不住笑出声。
　　我和林梅都不由得抖了几抖。
　　“神木哥，你听到声音了吗？”她更是被激得往我怀里缩。
　　“喂！”镜子里的仙游沉声叫道，“你俩别缩在一起，看着碍眼。“
　　结果是，林梅根本不敢离开我的怀里。
　　“到底是谁啊……”
　　“欸，你别吓我妹了，出来啊。”林梅惊奇地看向我，嘴唇动了动一声不发，我向她指了指镜子，“在那。”
　　“我要是能出去早就出去了。欸不是，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还想问你呢。”
　　“不是，我们才分开一个世界吧？你怎么就收了个妹妹了？”
　　“说来话长。”我戳戳镜子，仙游下意识地往后一倒，我以为他快摔倒，结果仙游稳住了身子，站定了。
　　“想耍我？哼哼，我下盘可不必某人，特别稳。”
　　“啧啧……”我无奈地摇头，“我是想看能不能戳破这个屏障。”
　　“什么意思？”
　　“我之前也是被关在镜子里，然后我妹呢搞了个一模一样的镜子，摔碎了，我就出来了。”
　　“厉害了……那麻烦你妹妹帮我也搞一个呗。”
　　“不要！”林梅突然大喊，“死变态！”
　　仙游满头问号。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问他：“你待在这里待多久了？”
　　“我刚来……你妹是在骂我吗？”
　　“嗯，她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以为你一直在镜子里偷窥她呢吧。”
　　“算了吧，要偷窥也是偷窥你啊。”
　　“？？？”手臂上的肉忽然一疼，我看了一眼眼神突然变得很恐怖的妹妹，不免抽抽嘴角，“他就是开个玩笑。”林梅忽然扯着我的手臂往外走，我赶紧拉住她，忙问原因。她恨恨说道：“买镜子，砸碎它。”
　　“你要救他？”
　　“不，我现在看不见他，所以我要把他弄出来，刨去他的双眼。挖掉他的心脏。”她抬头朝我明媚一笑，“我是开玩笑的。”
　　“哦呵呵……”
　　“既然他是神木哥的朋友，那我怎么也得帮他一把。”
　　“这样啊……”
　　“欸欸欸你们俩嘀咕什么呢，神木你先回来，回来回来。”我又回头走去，只见他把绑在手环上的本体芯粒贴在屏障上，上面明晃晃地写着10这个数字。
　　“你把你的芯粒也贴在屏障上。”
　　“哦好……”
　　“等等神木哥……”
　　两个芯粒贴在一起的瞬间，爆发出绿光万丈，我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拼命地把我推向镜子。
　　“不可……”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没错，我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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