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很不客气地对一个人。
　　当然了，我的不客气里面是没有恶意的。
　　女孩乖乖地坐在沙发床前的地板上，低着头，时不时抬头羞怯地看我一眼，好像随时要扑上来，我冷不丁想起那只被分尸的蜘蛛，一瞬间毛骨悚然。
　　但地板着实是凉的啊……
　　“先坐上来，聊聊。”
　　“好滴。”林梅顺着我手指的地方，温顺地正坐在床尾处。
　　我很头疼。
　　人生第一次被人求婚。
　　对方连戒指都准备好了。
　　而我们认识才两天。
　　对方一脸和我很熟，可我对她似乎很熟悉，但没有印象。
　　且对方还说什么非我不可。
　　恐怖。
　　我越想越惊悚，甚至不敢看对面的眼神。
　　这时候就想到了面对恐怖毫不畏惧的仙游。
　　救命啊兄弟！
　　“其实……”林梅慢悠悠地开口，“也不是说逼婚，只是太久不见神木哥哥，再见哥哥就慌了神，怕哥哥再离开，所以才提出这个请求。”
　　“我以前真的没见过……”
　　“你见过的，我多少次想告诉你真相，可是不行。”她忧愁地说道，“这个世界不让。”她伸出两只手指，在嘴上打了个叉。
　　这个世界不让……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神不让……
　　我和林梅的过去，对于这个世界的神来说，是一个禁忌。
　　如果让我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或者，这是一个让我去找到这个世界的神的线索？
　　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林梅的手腕。
　　手环。
　　她与我一样，受到多重世界规则的束缚。
　　但是她是否与我一样，迫切需要离开这个世界，此时此刻不能得知。
　　“你……是想要离开这里的吧？”
　　“之前是。”她笑眯眯的，“现在，只要有神木哥哥在，留下或者离开都可以。”
　　“反正我不管在哪里，都是独自一人。”
　　话题趋向有些伤感，我伸出手，她很自觉地把脑袋往我这边探，我揉揉她头发，她也温驯地蹭蹭我的手掌，一切浑然天成。
　　收回手，她已经从床尾挪至床中间坐着。
　　确实是像个爱撒娇的妹妹。
　　内心不自觉地产生出一股宠溺。
　　罢了。
　　“明天去逛街吧，你喜欢吗？”
　　“喜欢！”
　　“想在外面吃饭还是回家吃？”
　　不知道是听到什么字眼，女孩的眼睛忽然亮的跟星星似的。
　　“回家吃！”
　　“行吧，那还得顺便买菜，喜欢吃什么，我想想会不会做。”
　　“荤素搭配，四菜一汤！”
　　“你要求会不会太多了点？”
　　“神木哥哥说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啊……”
　　“那我吃素菜，素的都行。”
　　“不错，素菜又方便做又好吃。”
　　“我觉得只要是神木哥哥做的都好吃……”
　　我看一眼钟表，又抬头问她：“现在几点了？”
　　“还差两分钟十二……”
　　“所以。”
　　“报告！我立刻去睡觉！”
　　女孩身手敏捷，双手一撑，双腿一蹦，眨眼间已经飞跃到房间门口，还探出个头瞄我一眼。
　　“不可以偷偷离开哦。”
　　“赶紧睡。”
　　“好嘞！”
　　我走到房间去，给女孩掖好被角，关了灯，她不让我关门，我就合上门扉，留了条缝。回到自己床上，倒是清醒许多。
　　因为闭上眼，都是那个嘴角都要笑裂的女孩。
　　还有那个布娃娃。
　　那个女孩是谁？
　　希梦一向以梦为启示，莫非是和林梅有关的？梦里的女孩不过七八岁，那是我与林梅的过往相关的记忆吗？
　　还缺一些东西来证明。
　　总之先过好日常。
　　现在是不能睡了，胡思乱想也无法打发一个晚上的时间，难道今天我被上了一个闭上眼就会出现布娃娃和女孩的设定吗？
　　我瞪眼，闭眼，布娃娃。
　　再瞪眼，闭眼，女孩。
　　不信邪地瞪眼，闭眼，女孩。
　　瞪眼，闭眼，哦，希梦。
　　“你在干什么？”希梦没有张嘴，我听到他的声音。
　　我于是告诉他：“我在消除设定。”
　　“什么设定？”
　　“闭上眼就会出现布娃娃和女孩的设定。”
　　“你闭上眼之后，出现的不是我吗？”
　　“我问你几个问题。”
　　希梦沉默了。
　　“当你同意了，第一个，我和林梅以前是否有过交集？”
　　“……以前没有。”以前没有……那就是有，再进一步说未来有……未来？
　　“我们又为什么会分开？”
　　“这个问题你以后会知道的。”
　　聊不下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闭上眼睛后还会再看到那个女孩吗？”
　　“你闭上眼之后，出现的不是我吗？”
　　这句话听着耳熟，他是不是复制粘贴了？
　　“行，我要睡觉了，你帮我个忙，明早六点喊我起床。”
　　“……我是神。”
　　“神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神不做小事……”
　　“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肯帮忙？”
　　“……”
　　“能够把我从昏睡中叫醒的应该只有你了，我估摸着昏睡的原因也和你脱不了关系。”我掀开被子躺下去，继续说道，“明早我要起来给个小妹妹做早餐，你要是想吃的话，明天提醒我一声。”
　　“什么……”
　　“晚安。”
　　果然闭上眼睛还是那张扑克脸，我散了眼神，那张脸也溶解成马赛克消失了。
　　我又开始往下沉，不过这次我很安心。
　　因为下一次，神会叫醒我。
　　果然，凌晨六点钟，我被一阵炫目的绿色光芒晃醒。
　　揉揉眼睛，没看见什么人，光芒也消失了。
　　看向丫头的房间，门缝还是那个宽度，看来她一夜未醒，此时也正在梦中。我翻身下床，走向厨房，打开冰箱，里头被食材塞得满满，几把西洋菜的叶尾已经有些蔫儿了，我心道没事，摘掉就好，又继续查看了下其他鸽子，鸡蛋咸鸭蛋鹌鹑蛋，火腿腊肠午餐肉，苹果木瓜西红柿。我不由心道，丫头还真是如她所言的健康。
　　取出两颗鸡蛋，一大块火腿，放锅下油烧热，煎上太阳蛋和切片火腿，淋上番茄酱，再随意挑出几样蔬菜水果，该洗的洗，该削皮削皮，滚刀切完盛了两个大碗，铺上两大片芝士，扔微波炉里转了两分钟。叮的一声——小妹醒了。
　　“神木哥哥……”林梅揉着眼睛，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里走出来。台上放碗筷的地方有两个水杯，我发现还多了一双长一些的筷子和勺子，只看了一眼，便取了一个水杯，倒了杯牛奶给她。
　　她接过去，抿了一口，举起杯子，傻傻地说道：“是我的。”
　　“是啊。”
　　“我还以为神木哥哥会误拿了自己喝过的杯子给我呢。”
　　“所以你买了两个几乎一样的杯子……”
　　她很快喝完牛奶，把杯子递给我，兴奋地叫道：“神木哥哥，你看，我已经能把一整杯牛奶都喝完了！”
　　“嗯嗯嗯好好好你真棒。”
　　“嘿嘿……神木哥哥把早餐给我，我端到茶几那儿去。“我挑眉，就把她的那份给她，自己取了两人的刀叉，跟着她走出去，她从茶几下面抽出两张小凳子，一张放在床前，另一张放在对面。我们面对面，吃着各自眼前的早饭。
　　“好久没有吃到神木哥哥做的东西了……”她吃了一口煎蛋，眼泪忽然吧嗒吧嗒地滑落。这一下我有些措手不及，急忙抽了纸巾给她，她放下刀叉，接过纸巾却直摇头，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眼睛里却还源源不断地流出。
　　“神木哥哥……这些年来，我几乎每天都没有吃早餐。”
　　“记忆里的味道，我永远都做不出来。”
　　“反正一个人的话，活着还是死亡是无所谓的，但心里想着，也许能够等到你，所以我努力让自己吃饭，再忙也会回到这个小窝里做饭，好像你还在一样。”
　　“你先吃饭……不要再说这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抽了两张纸巾塞到她手里，埋头吃饭，什么都不知道，有一种亏欠了别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很不爽。
　　不爽归不爽，但想到事情的真相可能要在以后才能知道，我心里更不舒服了。
　　于是我吃的更用劲儿了。
　　“嘿嘿……“林梅还是傻傻地笑着，然后也开始很用力地吃着碗里的蔬菜，每一口都嚼的很大声，两个人的碗和盘子很快都空了。
　　“你呢……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我将碗盘叠在一起，说道，”只要每天使劲吃饭，使劲睡觉，其他事情省点力没什么大不了，你活得开心就好。”
　　她也将自己的碗盘叠在一起，两只手撑着腮帮子朝着我发呆，不知道盯着我的脸在想什么，但我说完话后，她点点头，乖巧地说着：“好的，哥哥。”
　　“不要去纠结那些可能只有你知道的事情了，想得太多，恼的苦的都是你自己，你喊我哥哥，我当你作妹妹，若你信我，我带你走。”
　　“好的，哥哥。”
　　“我永远都相信哥哥，永远。”她站起身，端过我面前的碗盘，“碗还是妹妹来洗吧。”
　　林梅走向厨房，背影孑然，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头也抬的很正，她直视着前方不知何物，我从她身后看她，就只觉得这像一把剑，锋芒毕露，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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