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这一次我又睡了多久呢？
　　没有做梦，似乎一场好眠，但醒过来时头脑还是沉重得不行。
　　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小鹿眼睛。
　　林梅盯着我，一脸的傻笑，粘稠的泡泡都要溢出来了，看见我醒了她也不避不躲，冲着我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了？”我张嘴，声音却跟磨砂似的嘶哑。
　　她往后坐下，双手乖巧地放在大腿上，我见她已经换上了一件较长的T恤，我知道那是她的睡衣，于是我下意识地看向钟表。
　　十点整。
　　落地窗外黑成一片。
　　晚上的十点整，我睡了十二个小时。
　　我转过头，按按脖子，迎面对上林梅递过来的一杯水，我接过杯子，水不烫不冷正适手。
　　“先喝些水吧。”她说道。
　　我咕噜咕噜猛喝下去，她就在旁边微笑着，时不时说着慢一点。水不像是城里的自来水，反倒是有些清冽，喝完后甚至从喉咙深处返出一圈圈的甘甜。一杯干，她接过我手里的杯子，问我要不要再来一杯。
　　“这是什么水？”
　　“山泉水，从我家出去几十米处有一个公交站，坐20路车大概十个站左右能够到达一座山，山叫天堂山，三千多米，山上常有积雪，山下也常有融水。”她拿着杯子进了厨房，又为我倒了一杯过来。
　　我接过杯子，又问道：“有专门的公司在做搬运的生意吗”
　　“有是有的。”她又是席地而坐，臀部压在大腿上，小鸭子似的，“不过我家里的水都是我自己去搬回来的，平常工作忙没时间锻炼身体，周末就会坐车去山上，爬爬山，取些水回来。”
　　“那我是不是喝太多了？”想到这是林梅一个女孩自己去搬运回来的珍贵的水，我准备一杯干的手猛地一个刹车。
　　“不会不会。”她摆摆手，“一开始的时候一次只能取1L水这样，因为很重，现在那种饮水机的桶，我一次可以扛两桶下来。够喝一个多星期，现在也还剩很多，所以神木哥你使劲儿喝，不够的话我再去扛两桶下来好啦！”
　　“我觉得……说你是个男的都是在羞辱你。”
　　“嘿嘿，那我就当神木哥是在夸我啦！”她又问我，“神木哥怎么睡了这么久，是太无聊了吗？”
　　“嗯……也不算吧，虽然也确实是无事可做，但根本原因还是困。”
　　“这样……”她突然坐正起来，一本正经道，”神木哥，我们明天出去买东西吧！“
　　“啊？“
　　“我跟公司请了年假，大概一个星期的时间，你陪我去买东西呗，神木哥也需要添置一些东西啊！”她猛地瞪大眼睛，“神木哥，今天我忘了把准备好的牙刷放在洗漱台了！你该不会……”
　　“嗯，没有刷牙，就喝了粥。”
　　“粥热过吗？”
　　“热过了，用的你放在冰箱上的一次性餐具。”
　　“热过就好，嗯，还要再给你添置餐具。”
　　……
　　“神木哥！”她又突然大叫。
　　我被她吓了一跳，无奈地问她：“怎么了？”
　　“洗澡吗？”
　　我默默摇头。
　　女人疯起来真的很恐怖。
　　我觉得吧，我一个一米八左右身高的汉子，不应该沦落到被扒光剩下件内裤扔进浴缸里的境地。
　　林梅叉着腰，颇有她昨儿个搞死那只蜘蛛时的英姿。
　　“内裤的话，神木哥自己脱吧！”
　　“现在沐浴器在烧水，待会儿就会自己放水，水温是有设定恒温控制的，所以不用担心太烫或者冷掉。你左手边那些毛巾，咖啡色的是神木哥专用。右手边的精油，棕色的滴两滴，绿色的滴一滴，身体乳洗完澡后擦。明白了吗！”
　　我又一次默默摇头。
　　只见她叹了口气，我一惊，背后有个口子开始出水，水温如林梅所说，确实是温度正合适。水没过脚底，逐渐漫上来，林梅站在我身后，手中拿着一咖啡色小瓶子，往水里滴了一滴油状的东西，在水里漂浮了一会儿，很快被水流冲散，前前后后应该是加了三种东西在水里，整个卫生间弥漫着芳香，香气扑鼻，让我直打喷嚏。
　　“还好吧神木哥，这支是我新入的，味道有点呛，一会儿溶了水就好啦。”
　　我安安分分地点头。
　　“一切准备完毕，神木哥你好好泡个澡，大概半小时吧，千万别睡着啊！我去楼下再买套睡衣，说起来神木哥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呢，以前的睡衣现在还可以穿。“她走出卫生间，声音也渐渐微弱，门被关上，我坐在浴缸里，思考了很久，还是默默地脱掉了内裤。
　　水流慢慢变弱，快到顶的时候停止。
　　我放松地躺在水里，这些水因为加了许多不明物质而染成了幽幽绿色，水面上蒸腾出漫漫热气，几秒钟就弥漫了整个空间，空气里布满了淡淡的花香。身体浸泡在水中，每一缕流过的水比丝绸还要光滑，还要温柔，触碰皮肤时只会让人更加地安心。
　　难怪林梅让我千万注意别睡着。
　　这么惬意的环境，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睡着啊……
　　我闭着眼睛感受水时不时的波澜起伏，电灯忽闪忽明，我不得不睁开眼睛，对上一张扑克脸。
　　以及满室绿光。
　　希梦，真是扰人清梦。
　　我很不舒服地扯扯嘴角：“希梦，你想干什么？”
　　“你在泡澡。”
　　“我也想泡。”
　　神二话不说，挂在身上的类似衣服的东西瞬间消失，我瞪大了眼睛，神，就算是裸奔，也在发着绿光。
　　化作实体躺到我身上，希梦的实体身高并不高，看起来应是一米六多的少年身形，骨架也小，还是个孩子模样。他也不管自己压在我身上有多重，只是自顾自地玩着水，看起来只是因为对这些绿色的水感兴趣才会想来一起泡澡吧。
　　绿色的水。
　　呵，绿色狂魔。
　　“希梦，你眼里是不是只有绿色啊？”
　　希梦撩起水，看着手上的水一点一点往下滴：“是啊。”他不解地回头问我，“为什么我把水捞起来，它就没有颜色了。”
　　“因为它绿色成分含量比较少吧。”
　　“在大部分的同类中，它是绿色的，单独提出来，又是无色的，那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应该是……透明的吧。”按照常识来说。
　　“它真无趣。”
　　你更无聊。我心里默默吐槽。
　　“我走了。”神从水中一跃而起，消失在空气中，全程不带起半朵水花。
　　所以这家伙是来干嘛的
　　希梦走后，水里面的东西像是预定好时间似的，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泡，最开始的时候，泡泡都只是薄薄一层，形成即破灭，逐渐地，随着泡泡形成速度越快，数量越多，泡沫开始堆积成型，一步一步爬满全身，如同有意识一样，上面的一堆滑下去，下面一堆又被推着爬上来，总之我的身体被这些不知来处的泡泡包裹了。
　　底部的水又开始起了波动，全身都被各种柔软的事物摩挲。
　　我突然想到，卫生间里没有淋浴喷头的原因了。
　　又觉得，每次洗澡都这么舒服，我肯定要睡着啊。
　　其实，当时当刻，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只是想沉下去，洗去头脑里所有的污浊。
　　醒来的时候，能够看到方向。
　　于是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她脸上是数不尽的伤疤，结了痂的，还在流血的，青的红的黑的。
　　她腿上是一道道的掐痕，鞭痕，她穿着一件很大的破烂的T恤，脚下什么也没穿。
　　手上拎着一只破烂的布娃娃，她在朝我笑。
　　她说，神木哥哥——
　　我的心里是无尽的酸涩，仿佛被摁在一个没有氧气的空间里，透不过气，心脏被扭曲，被挤压，要爆裂一般。
　　我要死了吗
　　我捂着心脏，抬头一望，女孩不见了，剩下布娃娃，布娃娃在笑。
　　咯咯咯咯咯——
　　神木哥哥！
　　我睁开眼睛，恍惚间，我看见林梅焦急的脸庞，我意识到，这回是真的醒了吧。
　　“都跟你说不要睡着啦！”林梅嗔道，甚至有些生气地轻轻锤了我一拳，我循着她的拳看到她臂上明显的肌肉弧度，咽了咽口水。
　　“抱歉……太舒服了就睡着了。”
　　“嘿嘿，舒服我能理解，不过神木哥哥你刚刚差点把自己淹死了！”
　　啊？我低头看了看因为我的发呆而平静下来的水面，淹死……难怪会有窒息感。
　　“不过还好，虽然你的脑袋泡在水里，但你的手臂还知道扑腾，我在外面听到动静就不管不顾跑进来了。所以……”她忽然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脸虔诚。
　　“啊？”我愣愣地看着她。
　　“对不起啊神木哥哥，我把你看光了！”
　　“看……“
　　“如果神木哥哥需要我负责的话，我会负责的，因为我也只能接受神木哥哥一个人！“
　　“啊？”
　　“说这种话题是不是为时尚早，神木哥哥可能还没有心理准备，没关系我可以等的，戒指也准备好了！”
　　“闭嘴。”
　　“好的神木哥哥。”
　　我揉揉太阳穴，感觉事情正在朝着很不正常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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