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我认识你吗”这莫名其妙的巨大转变不得不让我硬着头皮发出疑问，我自认一生清清白白平平淡淡除了仙游以外并无羁绊，突然冒出一个女子对我有了执念，仿佛要为我豁出性命一般决绝的姿态，让我有点难做。
　　林梅只笑道：“当然，我们认识很久了……”再无二话，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屏障，她确实是在想办法救我出去。
　　但我的疑惑谁来解？我回忆过去，难道是母亲或者父亲哪一方的亲戚，在脑海里仔细搜罗一番，并无任何线索。一个认识我很久的人，我却没有任何印象，还剩下一个可能，就是她认错人了。
　　“在X市！”林梅兴奋地叫着，把手机屏幕亮给我看，“你瞧，这个镜子的发货地和我是一个城市，我问一下对方能不能撤回件，我现在开车去给他拿。”
　　“等等！”我制止她，“我可能并不认识你，你搞错人了？”
　　“不会的，你当时亲口说的，你叫神木，一开始我没有认出你，是因为我下意识地把你当成了其他人，直到听到那个名字，我才能切实地把人和名字联系起来。确定了没有错，就是你。”林梅往后退了几步，向我鞠了一躬，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对我说道，“我刚刚咨询了一下，他说可以，我现在就出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等我哦，一定要啊！”林梅将手机握在两手间，跑出房间，披了件灰色大衣后又跑回来，确认我是否还在镜子里，看到我，又露出满意的笑容，给了我一个自信的手势后，匆匆忙忙地提包出门了。
　　林梅的卧室灯并没有关，白炽灯的光驱散了我所在空间的黑暗，我却觉得太过刺眼，只得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静静地回想，默默地思考。在我的生命里，是否出现过一个叫林梅的女子，又发生过什么事，未果。可能她真是认错人了吧。
　　太过刺眼与太过昏暗所交织的地方，总是不免让人产生困意。干脆睡一觉吧，也许梦里有答案呢。闭上眼睛，沉入深海，点点绿光，扰人清梦，磨人心弦，果然，答案来了。
　　“你之前说，世间一切皆是梦，我请君入梦，你自然应允。”我看着眼前绿色的神，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睥睨万物的眼里，我不过是小小一粒尘埃，但又如何，他还是来了。
　　“是因为我刚刚编的那些故事吗？”
　　希梦不说话，但周旁萦绕的绿光却丰盈了许多，它们摩肩擦踵，它们缠绵悱恻，编织成一张巨网，将我们二者笼在中间，仿佛是切割出一个空间。
　　“这是在我的梦里，你要这么防备？”我摸摸下巴，“难道我刚刚说的都踩中了？”
　　“半真半假的水平。”他终于开口，我听到的却是我的声音。
　　听到自己的声音跟自己对话让我觉得有些别扭，甚至有些难受，我请求他：“能不能别用我的声音。”
　　“那用这个如何？”他眨眨眼，我便见他轻抿住的唇微微张开，“神木，我会保护你。”
　　——个混蛋，仙游的声音。
　　“仙游现在没事吧？”我急忙问他，这个神从第一个世界以来不明理由地对我有问必答，我期待他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果然，他看着我，用仙游的声音说道：“活着。”
　　仙游还活着。
　　我深吸了口气，还活着就好，可转念一想，人是活着，但是是怎么活的，活得怎样，这些问题瞬间涌上心头，抓挠着心脏的每一个角落。我抿抿嘴，正想继续问，希梦便抢先开口道：“计划，阴谋，是真的。”
　　“什么？”
　　“这里是两个世界的夹缝，灰色地带，神与鬼皇皆不能轻易进入。”
　　“那你现在……”我恍然大悟，他是借助我的梦来的。
　　“你手环上的数字永远都是1，是因为自己，也是因为神。”希梦说道，“你要去到最顶层，才能得到最根本的答案。”
　　手环，为什么莫名其妙又扯到手环？说起来，我的手环上一直显示数字1，这一直让我很好奇。我问他：“手环上的数字，到底代表什么？”
　　“欲念，人的欲求愈多，执念愈浅，则人心质量愈重，反之，欲求愈少，执念愈深，人心质量愈轻，手环上的数字，即是代表质量。”
　　“有人一生为钱而活，可以六亲不认，可以罔顾道德，可以无法无律；有人一生为爱人，爱国爱民爱妻爱子，穷其一生却分了执念，只能混迹于底层；亦有人一生为一门技艺，磨熟了手，成了事业，创作，创造，创新，创其一切能创之事物，执念唯有这一点，因而深不可测。”
　　“你的‘1’，是你的什么执念呢？”
　　手环上的数字图案上泛着螺旋式的纹理，循着波纹探寻进去，唯有深不可测。希梦说，这叫执念。
　　“我想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我告诉他，“其他没什么大不了的，目前对我来说，我就想知道，我的执念能是什么。可能到最后，什么也不是。因为我本身就什么都不是。”
　　“希梦，你是希梦，你是神。我是什么，我是人吗可能不是吧。”
　　感觉到周身的空气逐渐冰冷，皮肤上的凉意深入骨髓，脑子里的浑浊都被冻住，但呼吸间却灌进了更多的氧气，人愈发清醒，也愈发心冷。我直视眼前的神，毫不迟疑地质问他：“如果你不是神，你是什么？”
　　恍惚间我看到他嘴边划过流星，闪烁间消逝，他周身带着些柔和的光，如风如影来到我身前，伸出双臂搂住我的脖子，细碎的发丝擦过脖颈的皮肤磨出的粒子瞬间爬满整个身体，有些痒。
　　他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什么也不是。”
　　如果我不是神，我什么也不是。
　　拨动了竖琴的琴弦，荡起圈圈涟漪。风过，我转身看他，这一次，我确确实实捕捉到了他的笑容。那一刻，不停震颤的琴弦束手就擒。
　　“你要战胜鬼皇，我会等你到最后。”
　　等我……
　　“等一下！”
　　希梦消失在绿色的光中，光影闪烁之间，我听到砰的一声，林梅撞开了房间门，手里捧着一面镜子，错乱的呼吸，剧烈起伏的胸口，脸上未干的汗珠，她的脸上却带着喜悦的神色。
　　“神木哥，我找到了！”
　　“我跟你说啊，我一路飙车过去，把卖家吓得，裤子没穿好就跑出来了笑死我！”
　　“神木哥你那边的时间跟我的一样吧，我大概去了快两个小时，你那边等了多久啊？“
　　“神木哥你听到了吗？说话啊！“
　　“我听着呢……我等了没多久，应该跟你的差不多时间。”我有些无奈，走上前去，试着看清她手上这面镜子的模样，刻了狐狸样式的梨花木包边，狐狸的尾巴作了镜座，整一个狐狸镜子。
　　这个是她的父亲的镜子？
　　“那神木哥，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啊？”她眨巴着小鹿眼睛，期待地看着我。
　　我毅然说道：“面向我，砸碎它。”
　　小鹿眼睛瞪住了。
　　“没开玩笑，那面镜子里有我，相当于是一个关着我的屏障，你打碎了屏障，我不就能出来了吗？”
　　“这么神奇？”虽然嘴上半信半疑，但林梅还是试着调整手中镜子与面前镜子的角度和距离，使两者平行，当我与那边镜子的自己重合之时，我喊道：“砸碎它。”
　　林梅使劲往下一摔，镜子碎了一地，她下意识地闭眼睛退后几步躲开飞溅的碎片，奇怪的是，碎片着地后就消失了，连空气中也不存在。声音落地后，林梅睁开眼，对上了我的视线。
　　“神木……哥？”
　　“嗯？嗯。”
　　“神木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还在晃神呢，突然迎面的黑影一个熊扑，直接挂在我脖子上。我撑着腰努力站直了，那黑影才肯双脚着地，却搂住我脖子不肯松手。
　　“神木哥呀！”
　　“嗯？”
　　“神木哥哥哥哥哥哥哥！”
　　“母鸡□□？“
　　“啊！你又这么说！”林梅嗔怒，往我肩膀轻轻锤了一拳，几秒后又诡异地傻笑起来，“我喜欢你这么说。”
　　“您有病吗？”
　　“嘿嘿嘿……你回来了，真好……”
　　“我们很熟吗？”
　　“都焦了呢……”林梅的表情又悲伤起来，不过一瞬间又变成了天真无邪的模样，像个被宠爱的小孩一样。
　　“神木哥，真好……”
　　“嗯？”
　　“真好，你在，你还在……”
　　我越来越听不懂。
　　却能明显感觉到，右肩处，一个女孩的温度。
　　她不再说话，我不敢推开，她的拥抱如此有力，又温暖得让人悲伤，肩膀处的衣衫湿了个透，我听到女孩猛地一擤鼻涕。
　　“神木哥。”她的声音从脑后传来，闷闷的。
　　“我好像感冒了。”哽咽的声音据说是感冒后的喉咙沙哑。
　　我心里一动，抬起手轻抚女孩的背。
　　“去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不要，睡醒了，我又会把你丢了。”
　　“我已经把很多重要的人给丢了。”
　　“我不想再把你给丢了。”
　　她松开手，看着我的目光坚定不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