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女子惊愕的眼神慢慢消退，眼里留下的是平静，淡然。她看着我，毫无异样感地接受了我存在于此的事实。手里还抱着被褥，于是她继续做着原先在做的事，将被褥搬到外室去。十分钟后，她重新站到我面前，头发理出了型，脸上肤色比先前要红润许多，唇色是沉稳又艳丽的正红，整个人都比先前显得更有气色，而下身也多加了条裤子。她双手抱胸，一脸冷然，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一种果断的严肃感。
　　“你就是神？”女人开口，让我隐约感受到一股杀伐之气。
　　神？难道也是巴别塔里来的人
　　“我不是。”我在心里暗自琢磨措辞，一边硬着头皮扛住女人的气势。果然，她冷笑一声说道：“看着也不像。”
　　“但我是从最接近神的地方来的。”我瞟了一眼女子，她闻言脸色稍变得缓和了些，但整个人还是处于绷紧状态，她没有松懈，我也不敢放松。
　　女子略一皱眉，将信将疑地问道：“巴别塔来的？”我赶紧点头，女子向后退了几步，示意我出去，我无奈地摇头，告诉她我被困在两个世界之间，根本无法出去。女子还是站定不动，我只好用力敲打屏障，只能听见砰砰的声音，屏障一如既往毫无变化，我又拿出小刀在上面割，也照样破坏不得。女子这才向前，伸出一只手碰了一下，再收回手，仔细观察着屏障，似乎了然。
　　“信了？”我问她。她轻轻点头，嘴唇启开又闭上，欲言又止。想到刚才，她一开口就问我是不是神，看来是巴别塔来的无疑，但为什么她会认为这时候会有神来？按照任务来说，她应该要经历这个世界的考核，考核的目标是找出神，找到门。难道也会有主动出现的神吗？还是她与神曾经有过什么约定？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面？”
　　我回答：“意外，当务之急不是先把我从夹缝里面救出来吗？”
　　“为什么要救你？”女子很冷漠，“救了你，你再杀了我？”
　　“为什么我会杀掉同伴？”
　　“为什么不会？”女子不屑道，“表面正人君子，背地里无耻小人，这世间男男女女，我又怎能一眼看清？”
　　从她的话里，我总觉得她像是经历过什么，类似背叛一样的事情，于是把自己端在高处，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点心都不肯施舍。这样的人似乎也多得很。但是此刻我急需她的帮助，因为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费劲，两个世界的夹缝空间有限，屏障过滤了声音和视觉以外的所有事物。女子冷酷的姿态让我不免有些心慌，我有预感，她是可以看着我因为缺氧而死在眼前的。
　　我得取得她的信任。
　　“你在找神是吗？”我看到女子有所触动，“我其实认识神，巴别塔的神。”
　　“怎么？认识神，你还会在这个夹缝里？”女子高傲地抬头鄙视我。
　　我自嘲地苦笑道：“我都说了，在夹缝里是意外。也有可能是鬼皇搞的鬼，他和神不对头。”
　　“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一本正经说道：“自然有，巴别塔游戏是鬼皇的一个反神的阴谋，而我是神安插在游戏当中的一枚棋子，他会让我成功登顶，取代鬼皇。”
　　“但鬼皇可能知道了神的计划，于是暗中作祟，将我困在这里，是神找不到的地方。”
　　女子微微一笑，温柔地吐出冰冷的语句：“神都找不到，我又怎么救你呢？”
　　“至少你现在发现了我。”我压住内心深处的不安，强装淡定。
　　女子有些犹豫：“你想让我帮你通知神吗不可能的，我已经被神遗弃了。”她神色晦暗地低下头，仿佛有些难过，“我在等神把我从这里带走，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太久了。”
　　“如果我得救了，作为回报，我会帮助你。”
　　女子冷哼一声：“那也不成。”她眨眨眼说道，“我救不了你。你眼前这张膜刚得很，物理工具根本无法破坏。”
　　“你现在是通过什么看到我的？是膜吗？”我急切追问道。
　　女子摇摇头：“是我的化妆镜，大概这么大。”女子伸出手指比划了个椭圆形状，“我总不能把它摔碎吧，这样就没人能再找到你了。”
　　“是啊……”我摸着下巴思考，女子也放松下来，坐到床上等我，也许是我思考的时间太久，女子无聊，玩起了自己手腕上的手环，她说“她在这里待了很久”，那会不会，被困起来的人不止我一个。
　　其实什么夹缝中的空间，神的计划，鬼皇的阴谋全是我编的，反正神也没有出现反驳我。但我也开始思考起自己的胡说八道里面，是不是有一些点确实踩着了。夹缝中的空间确实存在，若它是另一个空间，必然不能与女子所在的世界相接触，要打破屏障，又不能确实打破屏障，因此一定得借助第二载体。
　　“你有没有第二个相同的镜子？”我问道。
　　似乎是被我突然开口吓到，女子抖了一抖，但又很快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垂下眼眸思考片刻，还是给出了个遗憾的答案。
　　没有。
　　“这面镜子是很久以前，我的父亲的，要找到同款也不容易了。”女子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飞速按了几下说道，“不过我可以上网找一找。”
　　我点头，就见女子抬起手机对着她面前的镜子拍了张照，放在眼前端详，却不由地抽了抽嘴角：“你是人是鬼啊，都拍不到你的。”
　　“毕竟我现在是在另一个空间了。”我朝她无奈地摊手，她看都不看我，眼睛只黏着在手机上，嘴里呢喃着：“管你是人还是鬼，这镜子居然还真有这么像的……欸！”她突然喊我，“仿款的接不接受。”
　　“我觉得长得差不多就行。我想做个实验。”
　　“实验啊……行吧，反正离开之日在即，我下周去旅游的经费就先拿来用吧。”女子又飞速按了几下手机，只听叮咚一声，她收起手机说道：“买好了，正好有个九成九新的要卖，这镜子可不便宜啊。”
　　“欸，你买这镜子做什么实验？”
　　“哦，我想试试能不能出去。”
　　“嗯？你要对那镜子做什么？难道是那种在镜子世界里自由穿梭的能力？”
　　“怎么可能……我就想试试利用镜子把屏障打破。”
　　“利用镜子……打破？难道你……”
　　我点头：“没错，把镜子摔碎。”
　　她沉默片刻，说道：“我先申请一下退款，靠！发货了？我不需要你效率这么高啊！”女子愤怒地重击屏障一巴掌，又默默的把红了的手捂起来，乖乖地坐到床上，一脸生无可恋。
　　“对了，男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又说道，“你要是敢说自己叫什么神子，天选之子我就把这面镜子摔碎，埋土里。”
　　“我不叫那几个名字。”我也默默地坐在地上，像闲聊一般搭她这一茬，“我叫神木。”
　　女子猛然抬起头，瞪视着我：“你再说一遍？”
　　“啊……我说我叫神木。”
　　女子忽然整个人扑到屏障前，紧紧盯着我，眼睛睁得很大，瞳孔乱颤，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她颤抖着身子，舌头也打着卷儿，吞吞吐吐地问我：“你…你认识——吗？”
　　听不到。
　　到了人名处，就不知从哪儿插入一阵电波干扰音，兹拉兹拉，十分刺耳。我皱着眉头靠近屏障，让她再说一遍。女子于是又情绪激动地喊了几遍那个名字。
　　但我的耳廓里却只回荡着无尽的刺耳的电波声。电波声随着骨头传到心脏，整个人如电击一般止不住地发抖，心脏好像要麻痹一般。
　　不能呼吸。
　　快停下。
　　我不得已捂住耳朵，嘶哑着嗓子喊道：你别说了！”
　　女子被我吼的愣愣的，双脚无力滑倒在地上，瘫坐着，双目无神，只呆呆的，好像在看我，又像是透过我在看什么人。
　　“为什么……不能说……”她嘴里嘀咕着，我耳朵里的电波声逐渐消退。
　　我晃晃脑袋，努力把里头的一切让人麻痹的电子清出去。
　　“我的头很痛。”我一边不住地喘息，一边努力地告诉她，“可能是什么禁词，你想告诉我的东西，换一种方法说。”
　　于是女子原地蹦起来，从桌子抽屉里拿出纸笔，飞快写了几个字，拿到我面前，可我看到的还是只有一行马赛克形状，我朝着女子摇摇头，她整个人都颓丧下来，脸色苍白。
　　我们就这样互相沉默着，我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她却忽然抬起头，眼神坚毅。
　　“我叫林梅。梅花的梅。”
　　“可以……听到吗？”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点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说：“林梅，你好。我可以听到。”
　　女子忽然笑了，与之前有些嘲讽，有些冷漠的笑意不同，是完全放松下来，完全释然，毫不顾忌地大笑。笑声里，泪水从眼里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太好了……至少你可以听到我的名字。”她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却有种毫不迟疑的坚强，她说，“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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