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仙哥，仙哥您来了。”里头迎出来一个寸头，贼眉鼠眼看着有些猥琐。
　　仙游毫不理会，直接坐上吧台前的高脚凳，调酒师正好将一杯紫红色液体放于台上，只见仙游一手搭在台沿，一手取过酒杯，放置于嘴边抿了一口。
　　调酒师手扶着调制杯，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摇头拒绝。
　　仙游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酒吧，应是还未入夜所以客人稀少。
　　“最近业绩怎么样？”
　　那寸头谄笑道：“托仙哥的福，还行。”
　　“许严呢？”
　　那寸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愣，又很快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严哥还在睡觉呢。昨儿个得了个雏儿，兴许是玩的过了。”
　　可能是联想到了什么，寸头的表情愈发下作。
　　仙游皱眉，不怒自威，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下酒杯说道：“去找他。”
　　“欸……这？”寸头愣住了。
　　仙游直接站起身，逼近那寸头，寸头身影愈发矮小，忙摆摆手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去。”
　　寸头从后面要溜，我跟上去，仙游叫了我们。
　　“你也想去？”
　　我点头：“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仙游于是揽过我肩膀说道：“那一起去吧，陪你去开开眼。”
　　寸头忙拦住说道：“不是什么干净的地儿，就不劳仙哥您去了吧。”
　　“你们这酒吧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儿，我不也照样来了吗？”仙游笑道，饶过他撩开帘子，寸头跟进去，仙游示意他带路。只见那寸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绕到后面的楼梯口，回头确认我们还跟在后面，只好乖乖上楼。寸头那手抬起来正欲敲门，仙游咳了一声，直接往那门踹了一脚。
　　原来这门没上锁。
　　我惊得睁大了双眼。
　　撕烂的衣服。
　　地板上，沙发上，桌子上，正对门的阳台处，落地窗前。
　　腥臭的异味。
　　整个房间里没有一处不沾染。
　　一具……不，是两具，我想我有点眼花，床上应是躺了三具白花花的人类躯体，看赤条条的身形，两个身体还在发育中的纤细少年，另一个……男人他坐起来，转过头来看向我们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身体健硕，皮肤灰白的中年人。
　　仙游握在我肩膀的手收紧了，只听他冷声道：“穿好衣服，带着你的两个雏儿下楼。”
　　寸头急忙窜到前方，邀请我们到楼下喝酒，他直接将我们领到一个包厢，他说这包厢是这家酒吧隔音最好的地方。我们在沙发上坐了五分钟左右，刚刚的中年男人穿戴整齐进了包厢。
　　“仙哥。”
　　仙游恍若无闻，将试图拿杯酒试试味道的我的手拍下，又塞了杯温水过来。
　　“想喝我给你调。”
　　我接过水杯，眼睛直盯着那男人，他的头还没有抬起来。
　　“喜欢玩雏儿？”仙游淡淡道。
　　中年男人的声音冲着地板：“帮着隔壁蕾姐调教几个新人罢了。”
　　蕾姐又是谁我冲着仙游好奇地眨眨眼。
　　仙游显然知道这档子事，却掩去眼里的神色，冷道：“来路正吗？”
　　中年男人顿了顿，道：“自从西区几家货源地接连被灭后，只能接到散装货。”
　　“哪几家货源地？”
　　“西区里面，仅有的几家幼儿园失火后，东区那边政府把小孩都接到东区的幼儿园去，我们这边手伸不过去……”
　　幼儿园？失火？
　　“你这儿或者蕾那儿有没有一个叫衡阳的？”
　　中年男人的汗水滴到地上，溅起一簇一簇的水花。旁边的寸头小声提醒道：“仙哥问的是不是信阳？”
　　仙游示意他上前说话。
　　“在西区时叫信阳，被收养去东区后就改名叫衡阳了。”寸头伏在男人耳边说道，“大哥，就是那个捅了你一刀的小子啊。”
　　“哦哦……”中年男人说道，“这小子的话，六年前的时候被他妈卖给蕾姐了，蕾姐送到我这边调教，我还没干到手呢就被个小疯狗给捅了一刀。”
　　仙游挑眉道：“你起来，捅哪儿了？”
　　那男人闻声站直，将衬衫从裤子里掏出来，露出下腹一道明显的疤痕。
　　“那小子被魔鬼上身了，疯起来妈都捅，我看他当不成兔子，就养着他，他后来被人收养了，也时而会回来。”
　　“回来做什么探亲？”仙游嗤笑道。
　　中年男人擦擦脸上的汗：“其实……这小子平常看起来乖乖的，实际上力气大，下手狠，这边要是被人找麻烦了就把他叫来，我们平时也会帮他处理一点事情，或者给他钱……”
　　“比如给他吸粉？”
　　“不不不，他跟我们不一样，黄赌毒一点不碰，但却经常找我要麻醉剂。”
　　我想起少年给那女孩注射的那一针，了然。
　　那寸头又想起了什么，忙说道：“如果仙哥想了解的话，可以去西区里面找一个叫昂司的女人，他是衡阳的心理咨询师，知道的应该会多很多……”
　　中年男人也附和着点头道：“不错，他一回来西区，就会去找那女人。”
　　“可他在西区哪里啊？”我忍不住问道。
　　“西区不大，也不小啊。”仙游手指在桌上轻叩几声。那寸头忙说：“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我知道她大概的位置。”
　　“不急。”仙游忽而转向我，“你想不想喝杯酒再走？”
　　“……刚刚被你拿走了。”
　　“我给你调一杯？”
　　“成交。”
　　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人调酒，因为我从小顺良，乖巧听话，没去过酒吧，自然也没喝过调制酒。方才有杯绿色的液体放在我面前，我还暗搓搓地想试试，结果被仙游给截了，说实话我是有点不开心的。现在仙游又说要给我调一杯……
　　“你会调酒吗？”
　　“在外边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兼职。”
　　大概说的是巴别塔外面吧。
　　仙游走近，吧台里面的调酒师自动让位，仙游对着满柜子的酒瓶数了数，点出了几瓶放置一旁，打开调制杯和调酒器，赞赏地看了一眼调酒师，这人识做，提前帮他清洁过。
　　“忘了问，你酒精过敏吗？”
　　“过敏会死吗？”我问道。
　　仙游手下动作一停，抬头看我：“可能会。”
　　“那也可能不会。”我坐在正对他面前的高脚凳上，觉得脖子有点累了就索性蹭着边缘那儿托着脑袋看他。
　　他很利落。
　　正如他的性格，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到不带淤泥，如风如刀，弧度高度如同设定精准，动作随性又不失风度，我想我真是从没见过人调酒，但我想这杯酒应该会特别好喝。
　　冰块与冰块碰撞，气泡迸裂，柠檬片滋出汁，淡淡的酒精味是一道环，圈住我的鼻息。
　　落入杯中的酒的颜色是幽幽深蓝，正如他的火焰。
　　我盯着这杯液体，总觉得它会是热的。
　　“先喝一点点。”仙游摘下手套说道。
　　我驯服地点点头，将酒杯扶到嘴边抿了一口。
　　有点酸，有点苦，又有点辣。
　　液体融化在舌苔间，又渗出了回甘。
　　回甘是泉，是海，是风，是仙游。
　　“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不禁说道。“这样我就能早点喝到这么好喝的东西了。”
　　仙游嗤笑一声：“遇见我也不会免费给你调。”
　　“我会付钱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仙游凑近过来盯着我手里的酒，淡淡说道：“我的收费很贵的。”
　　我无奈道：“我努力。”
　　待我一口一口地喝完手中这杯酒，天色已渐黄昏，我觉得天空红红火火，整个人恍恍惚惚，仙游在我耳边说道：“喝不了酒嘛你这货。”
　　我隐约听到有人在说。
　　“什么时候去找……”
　　“明天……”
　　“……丢不了……”
　　然后我就睡了，睡之前我还想了一件事，我想，为什么我这么容易入睡呢？
　　睡下也不安分的我的脑袋，这一次也给我带来了麻烦。
　　是的，我又做梦了。
　　我来到了一座孤岛。
　　我站在岛的边缘，只需一步就能踏进海水中。岛边亦停泊着一叶孤舟，我看看孤舟，又看看岛的另一边，朝着陆地迈出了脚步。
　　岛上有一片林。
　　先是绵绵矮草，再是灌木丛生。我越往里走，林木更高，更盛。步履见，草木丛生，藤蔓缠绵，所经之处，所踏之地，皆是重叠连接而成的树藤，缝隙间冒着野草，草间有野果，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果浆，或是踩到正在偷偷采撷野果的鼠类。
　　拨开垂下的枝叶，绕过树根上的荆棘，我想着，只要往里走就能一探这岛中心的秘密。
　　于是，我站在了一汪清池之前。
　　池水清可见底下或大或小形态各异的卵石，我伸手在水间撩拨，泛起涟漪波澜，波澜退去，池里的卵石变成森森白骨，数不胜数，仿佛从池底淤泥中萌芽生长，直耸耸地屹立在池底。我惊得抬头，看见对面一只黑豹。
　　黑豹看我，我看着黑豹。
　　金色的眼瞳里是我。
　　我的眼里除了它，还有它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幢黑色古楼。
　　金色眼睛微微眯起，藤蔓滋生，水卷波澜，天满阴霾。
　　藤蔓从身后跃起，袭来，我跳进水中，沉没，窒息，我猛地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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