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不在庵堂

　　静尘做了一个梦。
　　梦里庙会，她从后拉住了紫衣公子的手，紫衣公子转过身来，面上罩着一个好看的凤凰面具。静尘双手够着面具的带子缓缓将面具掀开，入目却是沐晟满含戏谑的脸。她痴痴看着，等着那句喜欢，却听得他说：“小尼姑！”静尘瞪大了一双眼，去摸自己头顶的发套，却是满手的光滑。
　　烦躁地掀了被子，起身穿衣，漱口洗脸。
　　日上三竿，肚子里却唱着空城计。
　　一路摸到厨房，扒着壁角往里看去，只见那灶上冒着热气，想是在炖什么吃食。一股子香味飘来，静尘深吸一口，馋得直咽口水。
　　四周无人，那婆子守着灶火却打着盹儿！静尘心下一喜，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将吃食偷了出来。然后往园子里一藏，躲进了假山一角。
　　她喜滋滋地吃着，想着等会儿怎么把碗筷放回，或者找处角落藏了一了百了。
　　“小尼姑，躲着吃肉呢！”
　　头顶上传来一道煞风景的声音，静尘一惊，快入口的鸡块掉到了地上，打了个滚儿。
　　气极。抬头却见沐晟一脸戏谑，静尘顿时感觉自己脸上燥得慌，连说话都打着结巴，“你……你……你怎么在这！”
　　沐晟颠了颠手中的苹果，道：“想着有个小尼姑一觉睡过了大中午，便拿了个苹果去瞧瞧她是否是修仙了。修没修仙倒是没瞧见，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偷儿。这鸡汤就是鲜美，看来我这大红苹果还是留着自个儿吃吧！”说着，咬了一口。
　　“别别别，我这还没吃饱呢。”一碗子汤，唯一一块肉还掉到了地上。
　　静尘气呼呼地看着假山上的沐晟，若不是昨晚他的一句话，她又怎么会做了一晚上的梦，一觉睡过了中午饭。
　　看着妮子鼓着脸生气的模样，沐晟笑了笑，跳下假山站到了静尘面前，然后从身后拿出一个冒着热气的油纸袋。
　　“苹果不解饿，吃这个。”
　　静尘接过，轻声说了句“谢”。油纸撕开，里面是一张折了两折的葱油饼，一口咬下，唇齿留香。
　　将碗筷送回厨房，才知道这碗汤是婆子特地给她留的，灶火里还热着两个红薯。静尘尴尬地笑了笑，和婆子道了声谢。
　　静尘打小就在尼姑庵里长大，虽然偷瞧过不少情爱故事，还大胆地和师傅顶嘴。但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却觉得害怕。从没尝过情爱滋味的她，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身边之人。他说他喜欢她，可是她是个小尼姑呀，他真的会喜欢她吗？她能喜欢他吗？
　　静尘的小碎步走得飞快，沐晟跟在身后慢悠悠地踏着大步。他看着前面身影，猜这姑娘又在瞎想有的没的，嘴角浅笑，这是他心尖的姑娘啊。
　　两人一路走着，出了府门。
　　今日里热闹，淮南河内停靠着数只画舫，河岸两畔都悬挂起了彩灯，一问才知，原来淮南城一年一度的‘斗花魁’又拉开了帷幕。
　　“小哥，什么是‘斗花魁’？”
　　“我们这淮南城自前朝起便多有秦楼，秦楼的姑娘爱比俏，这公子少爷又爱瞧，渐渐地便有了花楼姑娘之间的争奇斗艳，这‘斗花魁’便是专为此而设。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只是公子少爷喜欢，也有姑娘小姐带了帷帽前来观看。今晚上这淮南河定是人满为患，二位若是要凑个热闹，何不早些定个位置。”
　　夜幕拉下，彩灯亮起，这熠熠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淮南城。
　　淮南河上，小舟轻轻拨开一层层涟漪，舟上的姑娘手指拨弄着水面，撩起水花。
　　画舫上，静尘倚靠着栏杆，看这往来小舟，看这舟上撑起纸伞的姑娘。
　　“你说，这些姑娘为什么要撑着纸伞？”
　　“装点了一番出门，可不是为了被水打湿的。”耳畔传来的却不是沐晟的声音。
　　静尘转过头，却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公子，观其身量与沐晟相似，面上带着铁制的面具，唯露口鼻，不知面貌如何。
　　静尘瞧了四周，不见沐晟身影。
　　“姑娘是否在找一位公子，我看他好似往里边去了。”说着，指了指身后楼里。
　　“多谢。”
　　这男子看着古怪，破铁片带在脸上也不嫌沉得慌、咯得慌。静尘想着，离开此处，往里边去了。
　　等人走后，沐晟才自转角处走出。
　　男子看着沐晟，解开了面具，道：“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兄长。”
　　“沐容。”
　　“有时候我会想，你我怎么可能会是亲兄弟。双生的兄弟，却长了不同的面貌，怪不得这么多年，陛下都不曾怀疑你并非他的亲生。你长得可真像母亲，也像皇后。”沐容站在沐晟身侧低声说着。
　　沐晟皱了皱眉，不语。
　　沐容嘴角一勾，拍了拍沐晟的肩膀，“走了。京城见。”
　　这一切被方沅看在眼里，方沅狠狠地盯着沐容，直至他走远才放开紧握的双手。此刻，她已经知晓了沐晟的身份，原想上前打个招呼，现下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刚要离去，却被静尘喊住。
　　“沅沅，你也在这里啊！”
　　方沅面上不显，笑着打了声招呼，拉过静尘的手，两人一起走到了沐晟边上。
　　方沅道：“本想叫上你们一起的，可是府中四处不见你们踪影。却原来你们是先一步过来了。瞧，前面水中的舞台。”
　　河水中，竟然建着可容纳百人的圆台！圆台四周围了栏杆防止跌落，台子正中又搭一个高台，花团锦簇之中，高台子之上的舞者翩翩起舞。
　　“天啦，这舞台居然是搭建在水上的。”静尘惊叹。
　　方沅掩嘴一笑，道：“此处便是淮南河最宽阔的水道，再远便是出海的码头。不若我们去台子上瞧瞧？”
　　静尘热切地看着沐晟，深怕他不同意。
　　沐晟眼神温柔，道：“台子上人多，到时候注意一些便好。”
　　三人从画舫上下来，入目便是一条由几艘木筏拼成的走道直通舞台，行人皆是小心走着，唯恐木筏子摇晃，跌落水中。
　　方沅先一步走了上去。
　　身后，静尘又是迫切，又是紧张，拉起裙角探出一只脚去试探，得来旁边船家爽朗的一笑。
　　“船家有何好笑的？”
　　“姑娘前面大胆走，公子后面护好了。”说着伸出一只手引着静尘走上了竹筏。
　　沐晟紧随其后，掏出碎银递给老丈，“船家辛苦了。”
　　这短短的几十米走得格外艰辛，却也觉得有趣。
　　走上台子，才知道身临其中与在在远处看的不同。耳畔是观众的欢呼雀跃，高台上的舞者踩着鼓点时而跃起，时而旋转，她腰肢纤细柔软，在夜晚灯火下尽展风情万种。
　　静尘竟看得痴了，仿佛此刻高台上的舞者便是自己，拿着水袖，舞出一阙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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