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不在庵堂

　　“啊——”
　　仿佛自己的尖叫声还在耳旁，静尘怎么想都觉得身边之人是故意的。
　　她停下脚步，道：“虽然我没有敲门，但我自认为我说话声音够大，你说你穿件衣服难道有这么难？”
　　沐晟转过身，看着静尘。难为这小姑娘了，走了一路才发现事实。只是，他又怎么会承认呢。
　　沐晟叹了口气，道：“我吃了这么大的亏都没有说什么，你却怀疑我故意为之，难道……”走近静尘，接着说道：“难道阿静是想让我负责？”呵了一口气。
　　暖风里带着一股花生味，静尘小脸一红，忙将身前之人推开，自己又退了几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嗯……嗯……我会负责的。”
　　真可爱。沐晟心想。

　　两人敲开了柳府大门。
　　出来的是位手持拐杖、老态龙钟的老人，老人弓着身子弯腰驼背，他吃力地抬头，面前是两位年轻人。老人问：“你们找谁？”
　　“老人家，请问这里是柳府吗？”
　　老人家拿手赶了赶，道：“柳家的人早都不住这里了。年轻人，你们回去吧。”说着就要把门掩上。
　　静尘急，忙拦住，拉着沐晟就挤了进去。
　　静尘对着老人鞠了一躬，道：“我的母亲是柳家的大小姐……”
　　话还没有说完，老人手中的木杖子却跌倒在地。静尘忙上前扶住老人。“老伯伯，你可认识我的母亲？你知道她葬在哪里吗？”
　　老人迟疑，最终长叹一口气，拉过静尘的手，道：“你们跟我来。”
　　不过五年，这柳府之内居然杂草丛生。
　　天地为灵堂，湖水为冢，而这杂草便是碑文。
　　“当年大小姐抱石投湖自尽，家中丫鬟奴才全体出动居然都找不到小姐。这小小的湖，这人又能去了哪里？三天三夜，终究只找到一双绣花鞋。老爷悔不当初，可人没了终究就是没了，再后悔又有什么用。”
　　“都怪那挨千刀的男人。好好一个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指的是当年孩子的父亲。
　　老人说着蹒跚走远。
　　“也许，我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静尘说着，对着湖水跪了下来。
　　“没有什么该不该……”沐晟走了过去，左手放在静尘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我在前面等你，不要做傻事。”
　　沐晟尾随老人来到了前院。
　　老人找了一处横栏坐下，一开口却是另一个声音，“放下你想问的，我只想告诉一句实话，静尘确实是柳家的孩子。”
　　“谢成，我当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你。”
　　“为何不信？当年皇后让我去明月庵保护一个女孩儿。我总以为她还是当年的她，但她还是下手了。到头来我才知道，我和阿静不过都是皇后手中的一枚棋子。她将睿王的目光引至明月庵，你们前脚刚离开京城，后脚明月庵便起了大火。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
　　沐晟知道，父皇之病，从来都不是病，是母后从五年前起便一直在父皇的饮食中下了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
　　那一日，父皇让他藏于床底，紧接着睿王走了进来。
　　是那时，他知道了自己并不是父皇的孩子这一事实，他的生父居然是睿王，而他心目中如月光般皎洁、温柔的母后居然会给父皇下毒。
　　“所以说，方沅确实是……”
　　“也许真正的公主已经死了，也许她就是。”
　　“我懂了。”
　　当日回去，沐晟便做了个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中黑漆漆一片，只听得睿王大笑，说：“明明都是他的儿子，可父皇偏偏只喜欢你，是父皇亲手教的你写字，教的你走路，哪怕我再厉害都不给一句嘉奖。父皇喜欢你也就罢了，可是你居然连我最爱的女人都要抢走。皇后明明喜欢的是我！就因为她能稳固你的帝位，父皇就赐婚于你们。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我要让你亲手把皇位传给我的儿子。天下我要，女人我也要。没错，太子是我亲生。”
　　他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听着外头脚步声更替，一时安静，一时又有。
　　随后……
　　皇帝质问皇后：“太子当真是你和睿王的儿子？”
　　皇后哽咽，说道：“我们的女儿，从一出生便被送出了宫外。”
　　迷茫地睁开双开，沐晟右手小臂搭在额头上，深吸一口气。脑中是临行前的那句叮嘱：晟儿，你一定要先一步找到她。
　　“父皇，我可能对不起你的嘱托了。不过儿子自愿踏入这片荆棘之地，即使是伤痕累累，也一定要揭穿他们的阴谋。”
　　这一梦起了一身的汗。沐晟起身披衣，打开房门，刚好撞见正要敲门的静尘。
　　静尘手中提着一盏灯，朦胧光晕照亮两人四周。
　　“好巧啊！”她尴尬地收回去手，问道：“一起去园子里逛逛？”
　　沐晟将系带系好，走至前方，“走吧。”
　　两人沿着石子小路慢悠悠地走着，晚风轻徐，谁也不先开口说第一句话。
　　快至中秋，天空中的月亮已如一轮圆盘。
　　“你难道不回家吗？”静尘开口，问道。
　　“回的，过几日便回。”
　　是要分开了吗？静尘不舍，又问：“过几日，是几日后？”
　　“大后天吧，不算今日，还有两天。”
　　只剩下两天了吗？静尘心中失落，转了话题，“这么晚了，你怎么没睡？”
　　沐晟停下了脚步，双手抓住静尘的双手。
　　灯盏掉落在地，在静谧的夜里发出“当啷”的声响，然后渐渐熄灭。
　　草丛中的萤火虫被惊起，点点的萤光。
　　“其实，今晚的月亮很圆，我们可以不用烛火的……”
　　“阿静。”沐晟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唤道。
　　静尘眼神躲闪，最后直直盯着两人的脚尖。
　　“阿静，看着我。”
　　一只手托起静尘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月光下，一双人影，在萤光中两两相望。
　　“你，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嘛？”静尘追问，这种感觉很奇怪，心内痒痒的。
　　“是有话要说。”
　　“那，那你说。”
　　“阿静，如果我说我骗了你，你可还会，可还会……”
　　“会什么？”
　　沐晟抓起静尘的手伸到自己耳根处，在静尘惊讶之中，用她的手慢慢撕下来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一层面皮掉落在地，从此再无欺瞒，他不给对方提问，捧住她的脸，吻了下去。
　　不同于白日里的触感，这种感觉是软软的、湿湿的、黏黏的，是带着点害羞的甜味。
　　喘息间，沐晟轻声说道：“阿静，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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