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无双

　　小陈氏跟二娘身子大恙，都在自个儿院里休息，没有如往常一般去饭厅进膳，傍晚霍君山在小香院用膳，二女儿平安归来，他胃口大开，用茶过后，他问道：“听说下午蓉儿来瞧过你？”

　　“是啊，三妹很是牵挂我，娘亲本要过来，但身子有碍，便托了三妹过来。”阿鸾眉梢带着笑，圈住父亲的胳膊，“只要爹爹过来，我就满足了。”

　　“咱们的阿鸾真是懂事了。”霍君山望着二女儿娇憨满足的笑容，心中熨贴至极，却倏地心思一动。

　　外面那些流言，到底是经了谁的口舌？

　　他不由沉思。

　　有两种可能，一是从内宅传出去，但霍家不像其他家族有乱七八糟的事，人口简单，娇妻心地善良，女儿们都贴心懂事，不会纵容下人作出这等恶事，只能是外面有人在刻意挑拨。

　　到底是谁呢？

　　霍君山心里渐浮起几个人的名字，忽然见阿鸾露出姑娘家的娇羞，“爹爹，我跟徐故的婚事，可还算数？”

　　看着与发妻相似的面孔，霍君山沉吟道：“咱们家跟徐家的婚约，从你出生前就有了，先前你出了事，爹就让你妹妹嫁过去，以好完成你的心愿。这事已与你妹妹说过，现在反悔，怕是要让人耻笑你妹妹。”

　　阿鸾心里挑挑眉。

　　徐二郎徐故，郎艳独绝，其世无二，白白拱手他人？

　　“我不答应。”她斩钉截铁道。

　　霍君山一愣。

　　阿鸾目光坚决，“三妹想要什么，只要她开口我绝无二话，唯独婚姻大事，我没法儿让。当着爹的面，我有什么说什么，只问一句，爹一心要让三妹嫁到徐家，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还是两家换了文书，已经该换不了？”

　　若换做以前，女儿问得这般直白干脆，霍君山隐隐反感，如今却只有满腹怜疚，这桩婚事还是发妻在世时定下的，那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女子，情浓时恨不得为她生为她死。

　　当初选中小陈氏，也是她在床头照顾病重的发妻，有着一样的柔情似水。

　　霍君山沉吟道：“爹还未跟徐家商量，只是私下与你三妹聊过。而且，爹看你对徐故并不放在心上，不如把这桩婚事让给蓉儿。”

　　说出最后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禁脸燥。

　　但没有办法，二娘名声现在毁了，虽然徐家不说什么，甚至二娘假死那段时日，徐故一直守在灵堂上，但他知道，到时候徐家不会接受一个名声有瑕的新妇。无论从哪方面，让蓉儿代她出嫁，对徐霍两家都是一个满意的选择。

　　“谁跟爹说我不喜欢徐二郎？”阿鸾气恼道，“我跟他从小有婚约，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不放在心上？三妹最清楚我的心思，就算爹同意，她也不会同意。”

　　她难过得低头用袖子擦泪。

　　霍君山眉头深皱。

　　是这样吗？

　　他明明记得，之前徐故来吊唁，避开众人单独与蓉儿低声窃语，孤男寡女难免令人想歪，他私下里委婉劝蓉儿注意分寸。

　　一向温柔贤淑的蓉儿满脸委屈，“分明是徐二郎主动跑过来与我攀谈，我只劝他节哀而已。”她捂住脸低泣，气恼失言，“难道在爹心里，女儿还不如一个外人，徐二郎有什么好的？姐姐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

　　那时霍君山才知，二女儿竟从不喜欢徐故。又见小女儿哭得眼睛红红，心里一软，就提出让她嫁给徐故。

　　现在阿鸾亲口说很喜欢。

　　霍君山不知该信谁，自己好像被戏弄了一把，脸色不悦，却见阿鸾眼里露出几分怯怕，带着泪珠儿，像极了发妻，他心一软，轻声问道：“是爹想错了，你心里的人，当真只有徐故？”

　　“只有他。”阿鸾见父亲心意回转，立即眉开眼笑，“爹爹你就成全我吧，要是让蓉儿嫁过去，让我怎么自处？又让蓉儿怎么办？”

　　还是孩子性情，高兴时笑，委屈时瞪眼气恼，霍君山心中越发怜爱，一扫先前的忧虑，却也疑惑：“蓉儿？”

　　阿鸾点头：“是啊，外人会笑话我们为了巴结徐家，不惜二女侍一夫，爹的面子往哪里挂？”

　　霍君山脸色微变，但不在女儿面前表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凤目里满是怜爱：“爹只想让你们嫁个好人家。”

　　女儿什么脾气，他知道得很，定然是外面乱传，只要跟徐家解释清楚，他们会接受阿鸾这样好的女子。至于蓉儿年纪还小，长安城这么多郎君，有她选择的余地。

　　婚事尘埃落定，阿鸾高兴得双眸弯弯：“谢谢爹成全。至于妹妹那儿，爹爹说话最有分量，去帮女儿说清楚吧。要不然外面又胡乱传言，说我欺负妹妹了，就算我没干这件事，可时间久了，娘和妹妹心里总归会有嫌隙。”

　　这话又是戳中霍君山的心思，若非女儿一向说话直爽利索，他难免多想。

　　出了小香院，霍君山面沉如水，寒声道：“去查查外面的流言是怎么来的。”

　　又避免夜长梦多，去落雪院跟妻子交代这件事，丝毫不提及阿鸾，只道是自己定的决定。

　　阿鸾九死一生回来，这当口儿丈夫怕含化捧坏，什么都纵容，小陈氏柔柔笑着附和。

　　望着烛火下俏丽的容颜，还是初遇时的模样，霍君山心中一荡。

　　他握住妻子的小手，哑声道：“咱们再给阿鸾和蓉儿添个弟弟吧。”

　　小陈氏靠倒在丈夫滚热的胸膛上，轻轻点了下头，温柔似水的美眸里一片娇羞，随即身子一凌空，不由惊呼。她已被抱上床，头顶一片摇曳暖红，丈夫已过不惑之年，却仍如初见时的英俊沉稳。她心里又舒坦了。

　　反正人还未嫁到徐家，且慢慢磨着吧。

　　**

　　翌日，霍君山把霍蓉叫到跟前，哄道：“徐家二郎虽然世间独此一个，但好儿郎多得是，你是爹的掌上明珠，爹以后定会为你仔细挑选，绝不辜负你。”说完又不禁想起外面的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蓉柔声细语，“女儿都听爹爹的。”

　　她脸上无丝毫怨气。

　　霍君山真正放心。

　　可一扭头，小陈氏点着女儿额头：“娘看人不会错，这个灾星死了一回后长记性，对咱们起了堤防，你瞧着她面上不说，谁知道她夜里都在算计咱们娘俩。”

　　霍蓉低声道：“女儿知道，昨天特地当着她的面送迎春镯子，若她真开窍了，断然容不下迎春。可您瞧着怎么样，今早上迎春还跑过来与我攀话，说是昨夜爹爹走后，二姐兴奋不已。这点事都藏不住，怎么可能是女儿的对手？”

　　出了门，白猫儿团在屋檐下，晒着太阳懒洋洋，霍蓉让侍女把它抱过来，捧在怀里温柔抚摸。

　　这是她的功臣。

　　之前凭它让二姐起了妒火，不管不顾跑到金鸣寺，而她自己也不慎落了一场风寒，一觉醒来换了个魂儿。

　　正巧遇到霍鸾离家出走，爹爹大怒，她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串通马夫狠心夺二姐性命；又掐准前世广生粮行大火，将爱慕她的马夫引去，火中丧命，无人得知二姐的死因，她便可顺理成章代嫁到徐家。

　　享二姐前世的福气，夺二姐前世一腔痴心的夫君。

　　多好的计划啊。

　　偏偏霍鸾没死，还破坏了她精心策划的计划。

　　想到这，霍蓉小脸不禁微垮。

　　不行，不能再让霍鸾继续得逞下去。

　　她心下拨弄算盘似的算计，忽然一个念头浮了上来。

　　**

　　晚上霍君山在落雪院用膳，大娘子霍倩也在。

　　她是小陈氏跟前夫生的女儿，后来嫁到霍家，也把她带回来了，没几年许配给段家，霍君山虽然跟这个女儿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准备了极为丰厚的嫁妆，算是给她撑腰了。

　　霍倩听说小陈氏生病，今早从婆家赶来打算住一段时日。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饭桌上只有侍女布菜的动静，小雪团吧哒溜进来，霍蓉放看见了就下筷子，悄悄逗弄。

　　小陈氏对这些小畜生没什么好感，瞧见这一幕，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柔声道：“阿鸾院里的怎么跑这边来了？阿鸾一向对它宝贝得紧，片刻都不能离，快将它送回去，免得阿鸾担心。”

　　霍君山本没注意，听了妻子的话，想到两个女儿因猫狗一事争吵，才引开后面的波折，不免眉头一皱，让侍女把小雪团抱出去，却到屋门口遇上睡觉的白猫儿，一下子从侍女怀里跳出来，几下功夫咬死了。

　　“啊！三娘子小心！”侍女尖叫。

　　小雪团忽然发狂了似的朝霍蓉扑来，霍君山一脚将这头畜生踢开，小雪团便如软掉懒得骨头，嗷呜一声，伏在了地上。

　　迎春急忙忙跑出来，“不可啊，老爷，这是二娘的心爱之物，伤了它，二娘也会肝肠寸断。”

　　霍君山倒是一愣，被她一提醒，随即皱眉厌恶：“恶畜伤人伤己，不要也罢。”

　　迎春急了：“可，可是这不一样，二娘若知道，定会迁怒于奴婢。”

　　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大娘子霍倩冷笑，“我瞧你才是恶奴，背后搬弄你家小娘子，再胡言乱语，看我不剪了你的长舌头。”

　　迎春眼里一颤，连忙低头：“奴婢不敢撒谎。”

　　霍倩正要怒斥，霍君山看她一眼，屋内悄然寂静，他目光转到其他人，皆有担忧之色，显然怕什么事捅出来。他微微垂眼，瞧着迎春：“为什么不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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