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无双

作者:宋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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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霍家落雪院,一顿安置之后,小陈氏卧在床上,靠着石青引枕,小脸苍白,美眸憔悴,懒洋洋问王嬷嬷,“她真是这么说?”

      王嬷嬷是她身边一个老奴,平日里就碎嘴,当下撇嘴掀唇,唾沫星子堆在唇角,“可不是呦,老奴耳朵贴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儿也不差,这小妮子真是命大,跌到山崖下头也能被捞起来。夫人,容老奴说一句,她就是天上的灾星,这回死不了,以后就像恶鬼一样死缠烂——”

      霍蓉忽然大声喝止:“嬷嬷,你说的对!”

      小陈氏跟王嬷嬷齐齐看向她。

      霍蓉含泪道:“二姐福大命大,这次死里逃生,是老天爷保佑,”她双手合十,向菩萨谢恩似的,“不枉娘亲整日的虔诚祷告,终于让老天爷开了眼。这几日,爹虽不说,其实心里也很难受,现在二姐回家了,爹也就放心了。”

      小陈氏美眸里掠过一丝迷茫:“蓉儿你怎么……”

      “蓉儿说得没错。”霍君山从门外走进来,目光看住床上的妻子后,再也挪不开眼,一双凤目渐渐柔和,“你刚刚醒来,身子又弱,不宜大动,好好歇息着。这几日也辛苦你了。”

      小陈氏跟女儿早已对过眼神,柔声道:“只要阿鸾能平安回来,哪怕要了我这条命。”

      霍君山眼yi瞪,小陈氏连忙改口:“好好好,我不说这些晦气话。”她柔柔一笑,眸子如春水,握住丈夫和女儿的手叠一起,“一家人平安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霍君山一向心疼娇妻,见她柔嫩的小脸泛起苍白之色,心疼怜惜,为不打扰她休息,聊了片刻便离开。

      小女儿却歪在娇妻怀里,撒娇撒痴要说会子话,霍君山无奈,轻拧了拧小女儿的鼻尖,含笑走了。

      丈夫走后,王嬷嬷知趣走出去,在门外把风。

      小陈氏望着小女儿柔美清丽的脸庞,唇角笑意加深,“还是你机灵,若让你爹爹听了些碎嘴的话,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只是阿鸾回来这事总觉得蹊跷,瞧她跟以前不大一样。你说她会不会是换了张人皮”说着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失笑道,“你一向脑子转动快,帮娘想想。”

      “眉毛眼睛一样不差,耳后那一颗红痣还在,确是二姐,”霍蓉轻咬红唇,小脸满是委屈,“或许真如王嬷嬷所说,她真是转世的灾星,自己死不了,只能祸害别人。”

      她好不容易得到爹的许诺,她代替死去的霍鸾嫁进徐家,没想到霍鸾居然没死……

      霍蓉心中一揪。

      那个俊美如玉的徐二郎,是她上一辈子的痴梦。

      就这样放手甘心?

      不可能。

      还记得自己大病醒来,撞上娘发红的眼睛,才知道是遇着了荒唐的事,老天爷让自己重来一回,怎么着也要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女儿情绪莫名低落,小陈氏搂住她肩膀哄道:“乖宝甭怕,今天咱们娘俩一哭,旁人多同情咱们而轻看她。再者徐家清贵,绝看不上一个名声坏了的女子,你爹虽疼爱她,却不是糊涂之人,为霍家名声和他的前途考虑,这桩婚事推不掉,只能落在你头上。”

      说起两家的渊源,还要追溯到十几年前,霍君山无意救了徐家太老爷一命,正巧两家人有刚出生的婴儿,正是尚在襁褓的徐故和霍鸾,两家长辈便指腹为婚,共结良缘。

      时间过去飞快,如今霍君山已是尚书省的长官,在朝堂有一席之地,但在遍地权贵王孙的长安,这样的地位不算什么,更与经历百年几朝的徐家相比,仍差远了。

      徐家在前朝已是名门望族,世家百年的底蕴不是一个新贵能比得上,再者徐父和徐大郎先后执掌中书令,真正的位高权重,徐故现在虽然还比不上他的父兄,但二十出头便担任中书舍人,已极有出息。

      如此一门好亲事,霍君山极为看重,生怕出半点儿差错,连亲生女儿都不成。

      小陈氏又问道:“对了,那马夫离了府后不知去向,你可有他下落?”

      霍蓉道:“二姐出了那样的事,家里怎好容他,他自己也清楚,便去了粮行谋生,谁知前几日一场大火,不止将整个粮行烧个干净,他也烧死在了里头。”

      “那真是可惜了。”小陈氏幽幽叹道,眉眼温柔,眼底却不见一丝怜悯。

      极好。

      真正的死无对证。

      **

      霍蓉到底不放心,借看望之由专门去小香院,婢女迎春笑盈盈迎上来,低声道:“二娘从外面带回来一个身分不明的女人,叫什么蕊豆,说是她的救命恩人,自打蕊豆进院后,二娘不让其他人伺候。”

      “嗯,知道了。”霍蓉淡淡道。

      走到屋门口时,迎春将帘子一掀,兴高采烈道:“三娘来瞧您了!”

      “三妹妹你来了呀。”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姿色平庸的小娘子,此人便是之前大闹灵堂,吓坏霍蓉的小郎君,如今已换回女儿身,肤如凝脂,眸子乌亮,但因为生病的缘故气色孱弱,若无这一身锦绣衣裳,那是十分不打眼。

      她笑着朝霍蓉走来,盈盈一笑宛若春风拂面,一扫苍白之色,霍蓉眼前顿时一亮,随即暗自气恼,真如母亲所言像变了一个人。

      想到这,她忽然心里划过一个大胆的念头,未经多想便被阿鸾拉进屋。

      瞧见桌上一堆精致鲜美的吃食,霍蓉一愣,随即一股酸味泛上来。

      娘病得比她还严重,怎么不见爹爹这般贴心?

      阿鸾仿佛并未看见她眼里一丝委屈,说道:“真是的,说了不要这么多,爹爹还是送这么多,唯恐我饿着渴着,三妹你来得正好,反正我也吃不下这么多,剩下的都给你吧。”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总露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施舍姿态,从来没有问过她什么感受!

      难道她就不是爹爹的女儿?难道她看着像被施舍的?!

      当着一院子的侍女,她也要脸面的!

      瞧着霍蓉眼圈渐渐红了,阿鸾伸手一抹她眼皮,吓得霍蓉连忙拂开,不明所以微愠道:“二姐你干什么?”

      阿鸾一脸委屈:“三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好像哭了,我想确定一下。你别哭,我可没有欺负你,还想把好东西分享给你,你别让这些碎嘴的侍女乱传出去,说我亏待你,让爹爹误解多不好。”

      好像说回头爹爹若是知道,定是自己这边的人传出去,霍蓉吃了一个哑巴亏,转眼温柔笑开来:“怎么会呢,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阿鸾这才放心,热络拉她坐下来,“娘还好吗?她那样子一晕,还以为吓到了。”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难道我这一趟回来,毁容了,竟然娘看我一眼就害怕?”

      恰说中霍蓉心头事,额心一跳,心虚之下暗恨自己的惶恐露在面皮儿上。

      阿鸾忽然捏她脸蛋儿,“故意逗你玩儿的,你还当真了?娘对我这么好,肯定是因为看见我太高兴了。”

      小娘子一笑,脸颊梨涡浅浅娇俏得很,也透着一丝傻气。

      霍蓉默默看着她,忽然牵唇一笑。

      还跟以前一样,傻乎乎就相信别人呢。

      想当初一夜之间长安城内传遍她恶名,她被侍女提醒才得知,反而还觉得对不住她们,愧疚的将生母留下嫁妆全交给娘亲保管。

      既毁了名声,又没了嫁妆,这么多年,还不是被她们玩得团团转。

      霍蓉借着吃糕点,微低头,眼里掠过一丝鄙夷。

      傻,真傻。

      这样的人,怎么跟她争徐故?

      “看到二姐没事,我就放心了。”霍蓉这趟是来打探底细,见二姐仍如从前般蠢钝,心里有了分寸,没有再逗留的道理,坐了片刻便走。

      迎春掀开帘子恭送她,趁这机会,霍蓉将腕子上的玉镯扔进她袖口。

      迎春嘴里止不住笑,一路送到院口,“三娘可要常来呀!”转身见二娘在吃茶,眼珠溜溜一转,屁股一扭将采珠挤到身后,采珠欲言,可想到什么,默默退到后边去。

      阿鸾似乎没看到,伸手一指,“把这个拿来,我尝尝。”

      迎春屁股一扭挤掉欲上前的采珠,捧来桌上的玉露团,忽然脚下一绊朝前扑倒,眼看要摔过来,阿鸾伸腿一脚将人踹翻。

      “哎呦喂!”迎春痛呼一声,四脚朝天摔在地上,手里的玉露团也脏了。

      阿鸾不悦,“你怎么看路的?”

      “二娘,这不是奴婢的错儿,是有人故意绊倒奴婢。”迎春恶狠狠瞪了一眼采珠,浑然不觉从袖口滑了样儿东西出来。

      “咦,这是什么?”蕊豆忽然眼睛一亮,捡起落在迎春脚边的玉镯,阿鸾见迎春一脸心痛,问道:“你的?”

      迎春自然不能说是三娘给的,心想随便给个理由就成,反正二娘粗枝大叶不会深究,可对上二娘意味深长的眸光,心肝儿颤了颤,一不留神说了实话:“三娘不要了,顺手就送给奴婢。”

      “这样的好东西,给你未免太可惜,”阿鸾无比自然将镯子放进袖中,又叮嘱道,“此事不许跟三娘提起。”

      迎春委屈咬唇,“二娘这……”

      “怎么?”阿鸾目露凶光。

      还没见过二娘发怒,迎春吓得低头哆嗦,离开时一步三回头,就见二娘拿在手上把玩,连连赞叹镯子的成色,看得她眼珠子都快滴出来,采珠狠拽她一把,这才放下帘子出去。

      小雪团趴在地上吃玉露团,哼哧哼哧,阿鸾捏捏它耳朵笑了,“还是做畜生最舒服,活得比人还精贵。”

      眼里却一点点冷下来,荡不起半点儿笑色。

      她哪看不出自己的婢女与亲妹妹勾搭成奸,刚才在灵堂前,只不过说了一声,“三妹妹,我回来了”,她吓得生生瞪眼醒来,模样儿滑稽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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