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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秋初
自九月开学以来已过近两月，秋日取代晚夏，不少上班族开始在晨间穿上御寒的薄外套，买一杯有些烫手的咖啡，呼出微不可察的白雾，睡眼惺忪地走进清晨电车。塞满客人的交通工具继而合紧车门，犹如吃饱喝足的巨兽般摇摇晃晃地在铁轨上爬行。
相泽消太厌恶摩肩接踵的公众场合，早就在数年前考了驾驶照，平日都是开车上课，今日山田阳射用莫名其妙的理由借走了他的车，这才导致他不得不赶早高峰电车上班。现下他足足183cm的个子被挤得奄奄一息，正无精打采地紧攥着电车把手闭目养神，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直到到达中转站，大批人换乘车辆后，相泽消太才终于腾出手拿起手机翻看班级名录和课程安排。雄英高中采用电子系统记录出席，原本英雄科A班是满员20人的班级配置，多亏了大刀阔斧开除学生的相泽消太，第二学期刚过一半，现下出席名单中只剩下两人，其中一名还是插班生宫泽真央。
早先相泽消太质疑学生资质时，还有雄英任教的教师前来劝阻，现在却都早已见怪不怪。众人虽然嘴上说相泽消太阴晴不定，过度严苛，但对雄英高中高一学生质量的惨不忍睹都心知肚明。
看重效率和合理度、不做无用功的相泽消太不愿把资源和时间浪费在没有可能性的人身上。长时间没有长进的个性训练、从头到尾都拿不出手的基础体能耗尽了相泽消太的耐心。他倒不是要求学生样样出色，最起码有一两个长项也行，可惜这班学生差就差在各项平平。
电车准时进站，相泽消太甚至还有空闲时间在便利店中买份早餐，慢悠悠地吃完后他一如既往地前往办公室放下零散东西，这才前往训练场开始上午课程。
雄英高中财大气粗，为了给不同个性的学生提供合理训练，而在学校中建造了十数个场地。从救助训练、战斗训练到各种气候、场景、地理的模拟应有尽有。目前A班硕果仅存的两名学生——个性操纵极其精准，全然不需他人指手画脚的宫泽真央打从最开始就不用进行基础个性训练，她大量的时间都放在锻炼体能和初级格斗技术上。另外一名个性为【植物操纵】的高桥葵，虽胆小懦弱，但进行训练时倒是稳扎稳打，成绩也一直在持续上升。
这两人擅长的方向、个性的原理甚至未来规划上都截然相反，为了更有效率的提升，早就不该由相泽消太一人教导。
“废话就不多说了，高桥你应该见过水泥司。”相泽消太指了指站在自己旁边，身体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水泥英雄】水泥司——这位英雄正尴尬地对高桥葵晃动手掌，像是在打招呼。“你的【个性】原理上跟水泥司十分接近，在练习个性操纵方面，他比我更适合你。今天上午由他来带你训练。”相泽消太单刀直入地解释。
高桥葵看到和颜悦色、憨厚可掬的水泥司，再打量两眼冷酷无情的相泽消太，如获大赦般脚底抹油跑得飞快，生怕相泽消太反悔，临走前还不忘记用悲悯的眼神对着A班唯一一位战友宫泽真央报以了同情。
相泽消太转而将视线投向穿着体育服的宫泽真央，“至于你，你的个性听起来很强，实际上一旦碰上需要战斗的情况，会极其容易吃亏。因此除了个性操纵，你更需要大量的格斗知识和对战经验。”他指向自己右臂上系着的一条白色绑带，“今天抢到这条绑带，你就可以下课了。”
宫泽真央举手，表示有问题需要提问，“我可以使用个性吗？”她说。
“你不是很难对人使用【时停】？”相泽消太不明所以。
“对，但是我有想法需要试验。”
相泽消太稍作思考，反倒有了好奇，顺便想要测试一下宫泽真央在实战中能应用个性到什么地步，“只要能抢到手，【个性】你尽管用。”他允诺。
对战开始，相泽消太因在四肢足足佩戴了40公斤的负重，速度变得不如往常一般敏捷，但对付没有任何格斗经验的高中女生还是绰绰有余。
宫泽真央数次试着靠近，发起没有任何章法可言的莽撞攻击，相泽消太无一例外都轻松躲过。她有过一个多月的基础格斗训练，出拳和踢技都理应熟练，可一面对相泽消太，所有的学习记忆好像都忘得一干二净。双手双脚统统不受控制，只靠本能生夺硬抢。
第一拳击向相泽消太时已经是30分钟之后，初次对人使用暴力的宫泽真央逐渐熟悉对战模式，这才冷静下来进入状态。她的拳头和踢技都十分稚嫩，凭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一路猛攻，相泽消太也不还手，只是轻描淡写地避过。直到突有一瞬，她腾空跳起，旋身使了一记侧劈，相泽消太这才出手格挡，随即左拳击出，分毫不差地停在宫泽真央鼻尖之前。他点到为止，迅速撤步，却发现已出拳的手无法收回，宫泽真央速冲向前，直直地将手伸向绑在相泽消太右臂上的绑带。
相比许多练习格斗技术的女性而言，宫泽真央的爆发力已经足够算上优秀，只是在相泽消太眼中还是太慢，他本想抓住宫泽真央的手腕从而反剪，谁知右手不受控制地突然停滞，分秒空隙之间，绑带已经被宫泽真央扯下。立即反应过来的相泽消太发动个性，不过抬眼一瞥，他的双手便已恢复。
相泽消太看向撑着膝盖正在喘气的宫泽真央——这不是什么难以看穿的招式。她的个性很难在瞬间将人的动作全部停滞，因此便对人体部位进行拆分，将【时停】范围缩减，调准时机对手臂施加【时停】。相当合理的思路，对于分秒必争的肉搏而言，哪怕只是微有一滞，都会导致情形逆转。而仅对人体部位使用时停，不仅能够弥补女性爆发力上的不足，还能避免因大量使用【个性】而消耗体力，“倒是挺聪明。”他难得直白地夸赞。
得到认可的宫泽真央笑了起来，她乖巧地将白色绑带递还给相泽消太，“继续？”
相泽消太本不想这么快就动真格，但宫泽真央远比他想象中的更适合搏斗，于是他将绑带重新系回手臂，“既然如此，我下手比较重，你做好心理准备。”
英雄科一年A班的班主任相泽消太向来说到做到，也当真没有手下留情，半个上午过去宫泽真央再也没能抢到过绑带，还被打倒数次直至根本爬不起来。下课时她甚至来不及换下衣服，只能浑身泥土、脚步踉跄地赶去食堂吃饭，把高桥葵吓得不轻。“他……他把你给打啦？”只要远离相泽消太，就是个活泼少女的高桥葵捏着饭勺，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宫泽真央脏兮兮的脸蛋，“Eraser·Head可真下得去手。”
“不是的，相泽老师没有打我。”宫泽真央急忙放下筷子，摆手解释。
“我懂，他只会狠狠地把你过肩摔在地上，或者不知道用什么招数飞快绊倒你，让你吃一嘴灰。是啊，Eraser·Head好歹是个教师，不会真枪实弹地往学生脸上来两拳，顶多是让你匍匐在地无力起身而已。”高桥葵想起以前格斗课上与相泽消太对战时的经历，欲哭无泪，“还是水泥司老师温柔，我要坚定地做他的门下走狗。”
正在吃猪软骨面的宫泽真央听到后若有所思，“你很讨厌相泽老师吗？”
“坦白说，不讨厌，但我怕他怕得不行。我真的，国三都快背书背傻了，雄英的实战测试又难到变态，我一路过关斩将，流了多少血泪才能进雄英。本以为光明大道直通天堂，结果碰到一言不合就开除学籍的Eraser·Head，别说天堂了，他干脆利落，一脚把我踹进了地狱油锅。”高桥葵用力地挖了一大勺咖喱塞入嘴中，模糊不清地说道，“不过现在A班只剩我们两个，庆幸之余更多的还是寂寞。”
说到这里，女孩又悲从中来，眼泪半掉不掉。她咽下午饭，用袖口抹净眼睛，“虽然Eraser·Head说他们没有资质留在雄英，但毕竟大家一起上课，感情都比较深厚了。”
这几日宫泽真央和高桥葵相依为命，逐渐能不深入地聊上两句。性格大大咧咧的高桥葵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她专注于自己的生活，多半时间都埋头在书中苦读，或者研究怎样才能逃离相泽消太开除的魔爪，对宫泽真央进入雄英的时间和理由没有丝毫疑惑，相处起来反倒比友人更多几分轻松随意。
两人匆匆忙忙地扒完饭又赶回教室上午后的普通科课程，事到如今仍然在与日语听力奋斗的宫泽真央又耗费一下午时间学得一窍不通，高桥葵好心借给她笔记，但她粗略翻看后发现什么都看不懂，干脆还是先练好日语再谈其它。一日过得精疲力尽，骨头隐隐作痛，肌肉也叫嚣着不堪重负。宫泽真央收拾好物品，又去医疗室给脸上的淤青进行简单的处理，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一楼的鞋柜。
窗外秋雨绵绵，细密的雨水裹挟着冷风编织成巨网，将所有置身其中的人染得浑身湿漉。尘土被水流席卷着冲进下水道，堆积在街角的落叶发出腐烂的味道。每日气温都在下降，秋日气息不留缝隙地渗入皮肤，留下冬日将至的刺骨预告。
相泽消太习惯出门就开车，无论刮风下雨打雷闪电，都不会干扰他和他的车，因此也不会特意去查看天气预报。这一日偏偏赶巧，车被借走，天就下雨。他站在门前望着淅淅沥沥的迷蒙秋雨，一时间竟有些犯懒，想要趁着阴沉天气钻进被窝，睡个长觉。就当他背靠着墙壁、睡意朦胧时，换好皮鞋准备回家的宫泽真央恰巧停在他身旁。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
“没带伞吗？”相泽消太问。
宫泽真央摇了摇头，“我没有想到今天会下雨。”
“要是能让你想到，你就该进气象局工作了。”相泽消太把脸往缠在肩上的特殊合金武器中一缩，行吧，指望学生照顾好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甭想让他们还能未雨绸缪多带备用伞。他语毕，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宫泽真央，大半月以来，每周双休日的面谈已让两个人相当熟悉，最初的紧张氛围也荡然无存，“你的个性，难道就不能停止雨水吗？”相泽消太本意只是随口疑问。
谁知，“能。”宫泽真央倒真给出了能让人瞠目结舌的回答。
相泽消太全然没有预料，“？”他露出略显吃惊的表情，看向宫泽真央。
“是可以的，相泽老师。”宫泽真央一本正经地重复，随即她将视线停滞在眼前绵绵不绝的雨幕。穷其一生也无法亲眼得见的绝景映入眼帘，雨水当真纹丝不动地缀在半空，如同被细线串结的珠帘般晶莹剔透。铅云滴落新的雨珠，在下降到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时又会被停滞。无穷无尽的坠落与停止，个性的反复叠加，她轻车熟路地操纵万千水滴，表情却如同这像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在雄英任教多年的相泽消太见过许多学生沉迷炫目的攻击招数，但对于自身个性钻研却跟不上想象，没有基石便无法构建大楼，往往在练习到一定程度便不上不下，只能重练基础。宫泽真央与大部分人相反，她缺乏对英雄的专业知识，但是对个性的操纵却精准到不差毫厘，甚至令人对她到底耗费了多少时间练习个性感到毛骨悚然。
“你连高中都不打算上，也并没有做英雄的打算。那又为什么要对【个性】进行这么大量的练习？”相泽消太清楚，达到这样的水平绝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完成的功课。
宫泽真央轻描淡写地微笑，“不做英雄，我就不可以爱我的【个性】吗？”她停止操纵，积累过多的雨水失控砸落，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恰如珠落玉盘，而后重归平静，“不为他人，也不是为了拯救，我不能去恨，所以我只是想爱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想知道以我血肉之躯，我到底还能突破到什么地步。”
从只言片语之中，相泽消太察觉到她有所隐瞒。“你想到达的终点是什么？永远停留的时间？可以无限重来的过去？”
“我并没有这样傲慢。”宫泽真央伸出手去触碰飘洒而下的雨水，她的眼中总是波光粼粼，像是暗藏万千柔情，“时间是洪流，我的个性是’石子’。既可以逆流而上，亦可以顺流而下，也可以身处其中、阻碍水的流淌。但正如河水不会因石子而被破坏，不管我如何阻碍时间，它仍然会一刻不停地奔流入海。”她握紧雨滴，垂下眼帘，欲言又止。“因此，就算我可以停止雨水，但我也仍想要留在此地。”
相泽消太早已习惯宫泽真央的遮遮掩掩，“对老师有所隐瞒并不利于教学。”他双臂一垂，重新靠上墙壁，在宫泽真央惊讶的神情之中，他没由来地说道，
“不过，陪学生看雨倒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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