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世界不见面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出小区的时候，台风天不期而至。

　　大雨暴打车前的挡风玻璃，雨刷滑过一遍又一遍，依然止不住豆大的雨珠往下灌成水流。

　　狠厉的风将沿路大树吹得东倒西歪，老城低洼之处蓄满了水，排泄不通的渠道，还染上了积水，积水逐渐累积，酿成漫漫水浸现场。

　　这种情况下行车比较危险，官子谦在附近停车场泊车。停车场楼上是商场，饮食娱乐充足，于是两人往上走，散漫地走走，找些乐子，等天气稍稍好转，再驱车回家。

　　商场里有不少避雨的游人，两人走至宠物店用品，看了半天小玩意。官子谦随便拎起一件，就问任璃怎么样。

　　任璃要么点头，要么摇头，没什么精神。

　　直到结账，官子谦也没见任璃有半点高兴。

　　他想了很多方法，让她甩掉低落的情绪。

　　饰品店、家具店、服装店……全都过一遍，奶茶、咖啡、果茶、蛋糕……也都问了一遍。然而，她依然闷闷不乐。

　　女人心海底针难猜透，还让人死得不明不白。

　　两人在一家宁静的西餐厅坐下。客人不算多，每桌都有小烛台，噗滋噗滋地烧着，散发清香。

　　等待上菜的过程里，任璃一手捏着牙签，往火苗蹿，另一手被他握着。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火苗，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火光将彼此眼睛打亮，画面静止，美轮美奂。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官子谦想起生日那天，她就放了这样的小烛台，让他许愿。从初识开始至今，时间跨度不长，彼此的关系密集在这一个多月里，如果仔细铺开斟酌，其实发生了很多重要的事。

　　每每想起都觉得发梦一样。最不堪的过去，最过不去的坎，最伤的感情经历，全部都有她的陪伴。

　　“刚认识你，不喜欢你老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聒噪得不行。可是，当安静下来，譬如现在，好想听你叨叨几句，就算是没营养的话，也觉得比什么都动听。”他眼里簇满星辰，因她而发光发亮。

　　“这话说得我是鸟？一到夏天就忍不住宣告自己活过来了。”任璃侧着脸。

　　“小黄鹂，哼几句听听？”他轻笑出声。

　　“讨厌你！”任璃瞪他一眼，撇撇嘴。

　　“笑一个好吗？脸愁得都快沥出苦水来，皱纹也要跑出来了。”官子谦挑起她额角一丝乱发，顺到她的耳边，凝视着她，那表情像在发电，让人呼吸都不顺畅了。

　　任璃单手撑着脑袋，古灵精怪地扯了扯嘴角，抛了句，“我的笑容可值钱了。”

　　官子谦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眼眸一转，问：“比起你的笑容，你的春宵一刻值多少？”

　　任璃一脸嫌弃，把手抽回来，“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事？”

　　“谈婚论嫁，春宵共度，本来就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你既没有答应结婚，又拒绝亲密，你说我应该先突破哪个？”官子谦笑得温柔，却在讨价还价，偏偏又帅得像个妖孽。

　　任璃眼神迷茫，“我……我很难解释，但是我没有拒绝你……就是我还没理清楚。”

　　“还没理清楚？！”那温柔的笑容骤然收起，眼前美男气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眸里仿佛刻着难以置信。

　　真拿她没办法！

　　任璃唇角咧了咧，单手挡在眼睑下，细碎地笑起来，笑得像个恶作剧满满的魔女。

　　“我是失恋了吗？”他想表达愤恨一些，可语气一出来，却没让人听出有多生气。

　　大概他这辈子都无法对她发脾气。

　　官子谦着急，任璃心里很快乐，可是也不能太打击他，她扬起脸蛋，想了想才说：“第一次，怎么着也要花点心思吧？”

　　这算提要求了，也算有突破口。

　　官子谦仍旧假装不好对付，表情没放松，两手越过桌子，捏住她的脸蛋，看着她那双泛光的眸子，那逐渐营业的笑靥，心下一软。

　　“从这一秒开始，所有烦恼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跟我走，知道吗？”

　　“我给你温暖的家，给你舒服的生活，给你不带欺骗的感情，不让谁伤害你，你不会遭受恶意规则，不会醉酒无家可归，也不会被别人指指点点……只做快乐的女人。”

　　他声音很好听，烛光之下，温柔地诉说绵绵不断的承诺。每一句都刻在她的心坎里。

　　世界很大，但她只奢望在他的角落里待着。

　　如果能待一辈子，那就好了。

　　一旦想到分离，她就难以抑制地痛苦，像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结账时，从餐厅窗外眺望，外头风雨稍停。

　　任璃忽然想起，谁说周末爬山是任母和任父坚持数年的习惯，但是台风天气，他们不可能出门，何况任母每晚都看天气预报，事事精打细算，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呢？

　　今天在屋子里没有遇到他们，真是兵行险着。

　　官子谦付完账，牵着她走出餐厅。

　　前面阿姨丢了东西，任璃差点踩了上去，所幸那人发现得早，已转身将东西翻过来。

　　那是一张婴儿照片，看着特别面熟。

　　不到一秒，官子谦就想起来了，与陈列在“王苏莹”闺蜜任璃家的婴儿照一模一样。

　　虽然没有踩到，但是任璃也马上道歉，那人微微抬起头，与她视线相接。

　　那人戴着长假发，虽然嘴角胡须剃得十分干净，可是长年累月剃须造成毛孔粗大，搭配粗狂的五官，不难看出来，不是阿姨，而是叔叔。

　　那一刻，任璃觉得世界又反了。

　　那人猝然转身，勾着前方男士的手，迅速乘坐扶手电梯下楼。

　　突然间，她好像都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工作很忙经常加班，为什么周末如无意外夫妻俩都要出外爬山，为什么任母在她房间里找到避.孕.套就怀疑她和王苏莹是同.性.恋……

　　原来，三口之家的幸福，只是假象。

　　***

　　这天，艾菲儿在南城检察院附近订了家私房餐馆。经纪人点完菜回来，看她在补妆，好笑道：“又不是见官老头，就见你儿子也要化妆，你最近是不是闲得慌了？”

　　“这你不懂，学问深着呢。”艾菲儿捏着粉刷，蘸了蘸胭脂，在手上刷了刷，才往脸上画。

　　“难不成你放弃当官太太了？当年谁说要把官老头身家全吞了，就最近俩月鼻子碰灰就怕了？真没出息。”经纪人从她化妆箱里抽出湿纸巾，替她擦掉手上的胭脂。

　　艾菲儿眯了眯眼，一睁开，眼神像放光，“靠那老头，还不如靠我儿子，这叫审时度势，明白事理。我可没放弃，随时入住东宫。但是，没准我儿子比他出色，到时候看我不拿鞋跟敲那张老色脸，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还好这话说得早，再晚些时候，就被敲门进入的任璃和官子谦听到。

　　艾菲儿笑得大方，对任璃一番称赞，说尽官子谦喜欢听的话，才开始吃饭。自从上回能坐下来吃顿安稳的饭，艾菲儿有意修补关系，借由任璃，隔三差五就找两人一块吃晚饭。

　　“反正都是一家人，我孤家寡人吃饭，你俩撑抬脚也习惯了，还不如约一起吃个热闹，还能聊几句近况和心情，不用我时时挂心。”说罢，艾菲儿又拿出保温瓶，递给任璃，打了个眼色。

　　任璃猜艾菲儿演戏演惯了，发消息给她，把“对手戏”都标明了。她照足她的吩咐，将汤水倒出来，给官子谦递过去。

　　她没事先写对手戏，但在驱车过来的时候，跟他打了声招呼。

　　官子谦表情有点别扭，勺起汤，也就闷下去了。

　　艾菲儿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起来，就有点飘忽，“我的戏都排到明年夏天了，你们的婚礼，我没法抽空筹备，倒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位法国著名的设计师，圈内有很多明星找他定制独一无二的婚纱。你俩哪天抽空，飞法国跟他见个面，婚纱和礼服就当是我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艾菲儿讲得眉飞色舞，这不在剧本里，任璃禁不住幻想起来，官子谦大概考虑到他妈没有组织，开始接受他们的关系，也就答应下来。

　　这顿饭下来，比上回气氛好多，回家路上，官子谦对任璃说：“我发现你最近技能满满。”

　　任璃好看的眉毛蹙了蹙，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把断得没法修复的项链连接起来了。”徒来山之后，他想过，要不就像官正树所说的，与生母断绝关系。艾菲儿除了把他生下来，抱走一笔钱消失不见，没有养育的情谊，也没有更多感情，这样的妈妈，可有可无。

　　任璃扶着车窗，橙色灯光洒满一地，红绿灯刺着双眼，每至深夜，城市才会露出光怪陆离的一面。

　　人都有明暗两面，为了一己私欲缀以明面，为了在乎的人藏起暗面。有些人看起来完美无缺，是因为他们掩饰功夫好。有些人恶贯满盈，是因为他们不屑于藏拙，宁愿喜怒形于色。

　　因为人无完人，艾菲儿也算不上可恶。

　　好半晌，官子谦才听到她微不可闻地说：“她是你的妈妈，无论有多伶牙利嘴，这世界上她能依靠的人只有你，如果连你都不接受她，她多可怜……”

　　官子谦黑长的眼睫翘起，挂着笑意，“我好像挖到一个宝藏女朋友。那么善解人意的你，什么时候跟我飞法国订婚纱？”

　　“那得看老板什么时候给假期。”任璃笑眯眯地说。

　　“好，我明天跟吕主任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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