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藏谜

　　江边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天刚翻亮，孟艺玄就醒了。

　　张月鹿坐在江边，静静地发呆。

　　“你怎么就醒了？”孟艺玄坐到张月鹿身边，昨晚的场景历历在目，至今想来如同梦一般，不真实。

　　张月鹿见他醒了，莞尔：“傻瓜，神仙不用睡觉的。你饿了吗，等下就有吃的了。”

　　孟艺玄很好奇：“神仙还能变吃的出来？”

　　张月鹿挑眉：“一个叫‘移形换影’，一个叫‘障眼法’，都能弄出吃的，不过眼下我有更好的办法。”她趴在孟艺玄耳边，轻轻说：“我打发本间土地公去弄点儿特产美食了，他等会儿就来。”

　　“你挺厉害呀，还能使唤土地公！”孟艺玄的耳根都红了，可还是故作正经，他不能让张月鹿笑自己。

　　张月鹿歪着头，好不骄傲：“他做完趴在那儿偷看了半天我跳舞，哪有上仙给下仙跳舞的，既然他看了我跳舞，那就得为我做点儿什么。他才不亏呢！”

　　孟艺玄望着奔流而去的江水，心中甚是忧虑：“也不知道詹姆斯他们到哪里了，得想办法搭个船，我们尽量早点赶上他们。”

　　张月鹿掐指一算，心中有了答案：“他们还有一日便可到丹朱镇，你的那个本子上写了什么吗？”

　　孟艺玄笑了，也不瞒张月鹿：“我也是个老江湖了，早就知道詹姆斯会和日本人狼狈为奸。日本人嘛，什么事都做得出，可我比他们都做得出。本子里做了点小手脚，他们倒是能顺利找到丹朱镇，但能不能顺利下去，还说不好，我写得很复杂，够他们几个洋鬼子、东洋鬼子乱猜了，不过这次有翟朗，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参透。”

　　张月鹿正准备和他说什么，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张娘娘，老朽来了。”

　　孟艺玄一转身，一个白发老翁一只手拄着拐，一只手提着一包油纸站在不远处，想来这就是本地的土地公吧。

　　张月鹿开心地跳了起来，蹦到土地公身边，接过油纸闻了一下，赞叹到：“我就知道论吃还是你最厉害，谢谢啦。”

　　“张娘娘客气了，能为上仙上供，是小仙的福气。”土地公对张月鹿毕恭毕敬。

　　张月鹿打开油纸，里面装着油炸的萝卜饺子，油香四溢，肉香扑鼻，张月鹿连连称赞“这个好”“这个好”。

　　孟艺玄接过萝卜饺子，肚子咕咕地响了起来，他略微尴尬：“月鹿，你先吃吧。”

　　“傻瓜，神仙才不会吃这些凡人的食物。”张月鹿噗嗤笑了出来，孟艺玄自己饿着肚子还念着她，她又好笑，又感动，“神仙都食用香火，懂吗？”

　　孟艺玄恍然大悟：“月鹿，你有庙宇供奉吗？我以后一定给你多烧香，多给你添香油钱。”

　　有土地公在这里，有些话张月鹿也不知道怎么说，她总得维护自己上仙的面子：“有九天玄女的地方就有我，我在大师姐麾下效力。玄女宫香火还是不错的，不过，不适合你去。”

　　土地公乐呵呵地插了句嘴：“小相公不用担心，今早老朽所有的香油可都供奉给张娘娘了。”

　　张月鹿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说什么呢？你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只能做个地仙吗？你啊，话太多了，没人问你。”老土地立马吓得不敢吱声。

　　孟艺玄吃着萝卜饺子，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知道张宿是朱雀娘娘的爱将，难道朱雀娘娘和九天玄女是一位上仙？如果自己真的是张月鹿的二师兄度厄星君转世，那她为何与他有一段情，却为大师姐九天玄女效力？她不是说大师姐和二师兄为一本“天书”起了间隙吗？

　　看孟艺玄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张月鹿很满意，她把土地公拉倒了一边交待：“你离飞升上界始终差一些功德，现在机会来了。你是一方土地公，受一方百姓祭拜，当保他们平安。战争的焦火就要烧来了，你知道怎么做吗？”

　　受张月鹿的点拨，土地公恍然大悟，这些年自己求仁不得原来不是修行不足，而是功德不够。拜谢张月鹿后，土地公遁地离开。

　　“哎，土地公怎么就走了，我还有问题没问呢！”孟艺玄嘴里的萝卜饺子还没吃完，眼睁睁看着土地公就这么溜了，着急了起来。

　　张月鹿把他拦了下来：“你东西还没吃完呢，急什么，慢慢儿吃。”

　　孟艺玄把嘴里的萝卜饺子给吞了下去，说道：“我得问问他哪里能坐船，我们总得想办法追上詹姆斯他们。”

　　张月鹿一听是这么回事儿，笑了：“我当什么要紧的事呢！不打紧的。我驼你去，我啊神行之鹿，瞬移千里。”说完张月鹿转了个圈，真的变成了一只通体白色短绒毛的小鹿。

　　孟艺玄这两天见多了，见怪不怪，可是看到她的鹿角，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男是女啊？怎么还有这么大的鹿角？”

　　张月鹿用前蹄摸了摸头顶，说道：“这对鹿角是我父亲的，他过世后我就成了鹿王，自然是要继承这对大鹿角。”

　　孟艺玄摸着张月鹿的皮毛，肌肉壮实，毛色发亮，一看就是好皮。

　　“乱摸什么呢？”张月鹿有些恼火，早知道就不变身了，“快上来，我带你去丹朱镇。”

　　孟艺玄抓住鹿角，坐到了鹿背上，张月鹿见他坐稳了便一蹬脚飞跃升空。云层从他的耳畔飘过，高处不胜寒，原来飞是这般感觉。张月鹿的确如她所说瞬移千，没多久，两人都到了丹朱镇。张月鹿在一个背风的小山坡停了下来，孟艺玄立马从她背上下来，张月鹿抖了抖身体，又恢复成了少女的模样。

　　丹朱镇有小丘陵，有小湖泊，地势复杂，民居错杂。

　　不得不说，丹朱镇的氛围的确很压抑，孟艺玄无由来心里一阵紧张，尤其是张月鹿说她有点东西要去准备一下便消失了，更让他脊背发凉。

　　今年的水文与父亲的记载还是有些不同，丹朱镇的奇妙就在于此，水位的高低影响了整个镇的布局。当年孟晓艺来丹朱的时候正值大旱之年，他通过摸地脉很顺利地就找到了地下入口。而今年，水位上涨，要找到入口就要废一番功夫了，就是凭着孟艺玄的笔记本上的功课，要找到也很难。

　　不过日本人天性多疑，如果明天见到自己在这里了如何向他们解释，这是个问题。平日里，孟艺玄谎话信手拈来，不过这两天也怪，感觉自己愣是变老实了。

　　“傻瓜，怎么又发呆了呢？”后脑勺被拍了一下，他转身，看到张月鹿回来了。

　　“你跑哪儿去了？”来不及责怪她，因为心里是紧张她的。

　　张月鹿摇了摇手里的一个小瓶子：“喏，牛眼泪，收好。”

　　孟艺玄接过小瓶子，看了半天，十分不解：“牛眼泪？你弄这么恶心的东西干什么？”

　　张月鹿一听这话，又不高兴了，撅着个嘴：“不懂别乱说，牛是最圣洁的最无私的动物，女娲娘娘仙逝前，把能给的都分给了大家，她独独留了一样东西给她的坐骑阿兕，就是她的眼睛。你可别小看，就是这牛眼泪，抹上一点儿能看清人看不清的东西，比如鬼怪。”

　　孟艺玄一听，好奇心陡然增加：“这么神奇？”

　　张月鹿从他手里拿过小瓶子，嘟囔：“你要是不稀罕我就不给你了。”

　　孟艺玄知道她生气了，连忙把瓶子抢来抱在怀里：“喜欢，这么难得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喜欢？月鹿啊，谢谢你。”

　　张月鹿低着头，喃喃自语：“谁需要的谢谢。我知道你不是他了，但是你是好人，手上不能沾血，坏事就留给我做吧，反正我早就十恶不赦了。”

　　孟艺玄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了张月鹿的这份心，因为怕辜负她。而张月鹿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安慰道：“我自愿为你做这些，你大可不必介怀。你与我不同，我向来乖张，又被玄女默许做了很多恶事，连少司命都不敢拿我怎么样，没人会再降罪与我。而你不同，我知道你无心修仙，早已在轮回中忘了前尘往事。可你要好好做人，下辈子才能投个好胎。所以，你的手一定要干净。”

　　“月鹿，我从前是不信这些的。”孟艺玄有些哽咽，“但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信，你放心我复仇有一万种方式，我不会亲手要他们的命，你也不用动手。”

　　张月鹿张着大眼睛，问：“艺玄？”

　　孟艺玄歪嘴笑了：“我会小小惩戒他们，你愿意配合我吗？”

　　张月鹿点头：“我什么都听你的。”

　　孟艺玄很高兴，此刻的张月鹿如此乖巧，他倒有些罪恶感，因为要利用她，可怎么会有人明知道要被他利用还这样甘之如饴？一个计划已经在他心中显形，就等詹姆斯和长谷川翔太的到来。

　　镇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驿站，今晚只能在此落脚，他已在此准备好，就等人来了。

　　夜晚沁寒，孟艺玄白日一直在镇上勘探地形，此刻早就累趴了，梳洗过后便睡了。张月鹿无事可做，靠在驿站外的美人靠上看着星光映在门外的小湖上。

　　突然水面的星星被打乱，张月鹿吓了一跳：“少司命。”

　　“是我。”水中一条小白龙窜了出来，飞至张月鹿面前，化成了一位穿着银甲的少女，“张宿，你又要来祸害人间？”

　　张月鹿轻佻地回看着她，语气很是不善：“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反正我做什么在你看来都是错的。”

　　少司命抬手，一股清风推开了客房的门，张月鹿见状赶在少司命之前飞了进去。孟艺玄听到门外有嘈杂声，惊醒了过来，而张月鹿飞到了他的床边，轻轻挥袖，孟艺玄便昏迷了过去躺在了张月鹿的怀里，她趁机为他盖上被子，不让少司命见到他。

　　“你……”少司命迟了一步，但也一眼看尽，“执迷不悟。”

　　张月鹿紧紧抱着盖着被子的孟艺玄，说道：“你明知道我不过是玄女的走狗，而玄女又是替谁卖命，你也知道。我一个小喽啰的命算什么，你是司命星君，随时可以要了我的命，但是你不能伤害他，他没做错什么。”

　　少司命长叹：“月师姐，奕璇已经踏入轮回了，他现在是凡人，你不该在和他有瓜葛了。”

　　张月鹿泪眼婆娑地看着少司命，一声冷笑：“我知道啊，我怎么会不知道，还是我把他送入轮回的。我没想和他怎么样，我只希望他人生顺遂，别无他求。公主，你还喊我一声师姐，那我倒是想问问你，如果你是我，奕璇是师尊，你会怎么做？”

　　“月师姐，今日我来不是兴师问罪。”少司命有些急躁，“我与璇玑各自在天宫布星时发现张宿星光黯淡，请你速速跟我回去，不然恐有性命之虞。”

　　张月鹿不以为然：“你也不看我在哪里，我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少司命懂了，张月鹿时彻底疯了，一个道行高深的上仙甘愿自毁，不是疯了是什么？知道劝阻无效，她想为张月鹿做点什么，毕竟两位算起来还是师出同门：“你的白虹剑能否借我一用？”

　　面对这个奇怪的请求，张月鹿也没多想，白虹剑是师尊所赐，少司命与师尊也算有一段情，难道是要睹物思人？张月鹿从头上把那根银钗拔出，瞬间长发散落，银钗变成了一柄冒着银光的白虹剑。

　　少司命接过剑，开始做法，喃喃自语：“南斗密令，临天将力，兵行险者，斗破金身，者合万物，皆万物忧，阵魂心缚，列魄立新，前万物齐，行天下义！”一道白光从门外传来，直击剑身。

　　少司命做法之后，仔细端详了白虹剑，九字真言已印刻在剑身，她这才把剑还给了张月鹿：“我已经把天府宫的辟邪之力赐给你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我和北阴帝君穷极毕生不过也是为了和它抗争，没想到最后尽然是你打头阵。误打误撞也好，被情所困也好，月师姐，你保重。”

　　说完，少司命变身白龙飞跃出去，遁水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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