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藏谜

　　一行十一个人出门也是相当显眼，孟艺玄把人分为三队，分别坐船前往丹朱镇。

　　他存了私心，要看着张月鹿，因为到目前为止，张月鹿表现得最为神秘，没有来路又充满套路，最是让他不安心。他必须亲眼看着张月鹿。

　　在长谷川翔太的授意下，美智子非要和张月鹿一个船，美其名曰大家都是女孩子相互有个照应，其实明眼人都懂，美智子是长谷川翔太的鹰眼，专门盯着张月鹿，现在还能盯着孟艺玄，以防他乱事。

　　詹姆斯只要和老吉米在一起就很安心，但他提议翟朗坐孟艺玄的船，因为翟朗很欣赏孟艺玄，两个人一路上搭个伴儿，有说有笑还不会闷。孟艺玄心里啐道，“一个个都不放心我，都想看着我”，表面上也只能笑呵呵地接受，挎着“好兄弟”的胳膊一起上了船。

　　就这样第一船开路，坐着孟艺玄、翟朗、张月鹿和美智子；第二船老吉米和纯一保驾，詹姆斯和长谷川翔太勾勾搭搭；第三船断后，方家两兄弟和古太郎，彼此都不说话。

　　天气渐冷，行至水上凉风袭来让人倍感寒意。

　　张月鹿坐在船头，遥望远方，不知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本来在船里与翟朗小酌两杯的孟艺玄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放下了酒杯，指着太阳穴，抱歉地说：“翟相公，在下不善饮酒，喝了些酒竟然醉意上了头。没办法好好陪你，真是不好意思。”

　　翟朗吃了一口小菜，颔首一笑：“这点酒怎么能难道艺玄兄，大概是船上有所不适，您可到船头吹吹风，一会儿就能醒酒。”

　　等的就是这句话，孟艺玄再看了一眼靠着里仓睡觉的美智子，转过身来，一脸纯良地望着翟朗。翟朗岂是不懂他的人，立马就说：“我向来最有绅士风度，照顾美智子小姐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不过翟某也只能照顾一个美智子小姐，外面还有一个张小姐……”

　　“我正好要去吹吹风，我会替翟兄好好照顾张小姐的。”孟艺玄心领神会，双手做了个揖，起身除了船舱。

　　外面是真的冷啊，一出去孟艺玄就打了个冷颤，他看张月鹿衣衫单薄坐在船头，冷风如此凌冽，竟然面色如常，看上去身子骨不错，难道还是个练家子？

　　孟艺玄不作声色地走到了张月鹿身边，坐下：“你这样吹，冷不冷？我随身带了一件袄子……嗯，干净的，先披着御寒？”

　　张月鹿虽然没有回头看他，但是应了声：“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呵，我看你，一个小女子孤苦伶仃，才问的。你啊，别乱想。”孟艺玄的脑袋大概被冷风给吹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话刚落音，他就后悔了，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毕竟人家刚刚失去了父亲。他咬了一下舌头，连忙解释道：“我也无父无母了，全靠自己在江湖乱混。”

　　张月鹿叹气：“你永远都不会好好和我说话。”

　　孟艺玄的酒意还没散去，他不确定张月鹿什么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她：“听这语气，姑娘你从前认识我？”

　　张月鹿一句话如鲠在喉，她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孟艺玄，这人还真是喝酒喝上头了。船头风很大，孟艺玄的短发被吹得乱糟糟的，迷了眼，张月鹿轻轻拨开挡在他眼前的碎发，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额头，他瞬间清醒多了，这才看清，张月鹿双眼迷红。

　　两人就这样在寒风中看着彼此，孟艺玄努力回忆，可丝毫没有印象，他是真的没有见过张月鹿，更何谈相识相知，而这张月鹿一双桃花眼，似乎是怨恨着春闺梦里人。“难道她这是对我一见钟情了？恨我不解风情？”孟艺玄在心里咋舌。

　　“我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丹朱镇，你为什么不回应我呢？”张月鹿责问道，一字一句敲打着孟艺玄的心。

　　孟艺玄忽然想起之前似乎听到了张月鹿的传音，他大惊：“原来你真的会传音啊？这可是秘术，从前听闻茅山道士都会千里传音，难道你还习了些茅山之术？”

　　张月鹿也不恼：“你就会岔开话题。我会什么秘术是我的事，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难道你父亲没告诉过你那里多危险？”

　　“你认识我父亲？”孟艺玄听到张月鹿提起了自己的父亲，倍感惊奇。这张月鹿不过二十岁，他父亲孟晓艺过世时张月鹿顶多十二三岁，她怎么会……

　　张月鹿接下来话，让孟艺玄更加震惊：“你们孟家往上数两代人都去过丹朱，知道丹朱秘闻的也不止你们孟家。可是活着回来的就只有孟家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孟艺玄是真的不知道，他知道孟晓艺去过，却不知他爷爷也去过。他想起了家里的那个仿制青铜小鼎，前清的遗物，他过去以为是他父亲收来的，现在想来，也可能是爷爷造的。难道真的有九鼎存在？

　　“因为孟家人宅心仁厚，你爷爷和爹爹都是好人，他们一直恪守做买卖的祖宗规矩，没有从丹朱带东西出来，也没有把人留在那里，多少人进去就多少人出来，维持了平衡。”张月鹿说话时直勾勾地盯着孟艺玄，看得他有些发麻。

　　孟艺玄现在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张月鹿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至于她的来历，他始终存疑：“张小姐，你真的是游历商贩的女儿？你这谈吐，这阅历，太不像了。”

　　张月鹿叹气：“艺玄，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在纠结我从哪儿来？我从哪儿来真的这么重要吗？我说的这些都是为你好，你就不明白吗？”

　　突如其来的一声“艺玄”让孟艺玄十分不适，他变得更加警觉，酒差不多醒了。“如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为我好？我和张小姐素不相识，不需要张小姐为了我好。还请张小姐以后直接唤我全名就可，你唤我‘艺玄’实在是……不得体……”

　　孟艺玄脱口而出的话，冷漠而决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说出这种话，不过话说出口了他也不后悔。与张月鹿相识才多久，半天都不到，本来就没有多亲密，大家只是比陌生人稍微熟了一点而已，就是知道个名字的程度，哪里还到了交心的地步。

　　张月鹿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恼，她温柔得似乎是一汪春水：“不相信就不相信吧，但是我会一直跟着你，看着你。艺……孟先生，我会保你平安，这次如果能顺利回去了，你就老老实实呆着舅舅过日子，娶一房妻子，生一屋孩子，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着报仇和发财。好吗？”

　　孟艺玄所有的心思都被张月鹿知道了，他竟然还知道他要报仇，还知道他有个舅舅，连舅舅天天念叨的几句话她都知道。太可怕了！

　　孟艺玄很恼火，他看不懂张月鹿这幅美丽皮囊下装的是什么？是神，还是妖，还是鬼？反正应该不是个正常人。

　　“我自有我的安排，张小姐不必过于关心我。我敢跟着詹姆斯出来，定然是有自己的办法全身而退。”孟艺玄不想多说。

　　张月鹿笑了，眼眸弯弯，笑意醉人：“你自己想好办法全身而退当然是最好了。这次又有美国人，又有日本人，又去丹朱，我一直好怕，好怕不能保护你。”

　　这话听得孟艺玄很尴尬，张月鹿字里行间都是一股浓浓的爱意，像祖母的关怀，又像母亲的叮咛。可是孟艺玄终于想起来：“我见过你！小时候，我从爷爷的藏书阁摔下来，是你救了我！”

　　张月鹿噗嗤一笑：“记忆力倒是不赖。你从小到大还真没变过，一样地喜欢给自己找死。”

　　孟艺玄有些懵：“你不会是我们孟家的什么守护神吧？我小时候见到了一个仙女姐姐，就是你这么大，这得二十几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样？”

　　“你们孟家的守护神？”张月鹿哼了一声，“小小孟家，请得动我这尊大神吗？”她向孟艺玄眨了眨眼睛，“我啊，只守护你一个人。”

　　孟艺玄手足无措，好像被人调戏了一般：“说什么呢？我一个大男人，要谁来守护。笑话，笑话。”

　　张月鹿叹气：“你说的对，我真的是天上的张宿。我啊，上天入地都只为了一个人，可惜他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只要能守护他就足够了。”

　　从张月鹿的语气中，孟艺玄不是没听出她的怨念，她要守护的人是自己吗？自己到底是她的什么人？

　　“不过你也太忘恩负义了，居然说不需要我守护。”张月鹿语气娇嗔，“你啊，傻乎乎的，这些年接手你爹的生意以来，不是我，得上当受骗多少回！还好我司财，不然，你能过上这小少爷的日子？”

　　孟艺玄连忙自证：“瞎说什么？小爷做生意可是一把好手，江湖人称‘九省提督’，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月鹿戳了一下孟艺玄的脑袋，骂道：“你第一年做生意是不是收了一个‘百越琴俑’？”

　　“我想想。”孟艺玄的脑袋飞快运转，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人是要给我卖个陶俑，不过他抱进门摔了一跤，俑裂了，我就没收。”

　　张月鹿咯咯笑了起来：“那是个假的，但是做工很好，我怕你上当，绊了他的脚。你有没有发现，这些年经常有人在你们家门口摔跤？”

　　孟艺玄恍然大悟，拍着脑袋：“怪不得他们说我孟府门槛高，要小心，我还让人整过几次地面了呢，原来是你在这里给人家使绊子！”

　　张月鹿哼了一声：“我这是使绊子吗？我这是帮你，假货进不了你的门，要不然为什么你们孟家口碑这么好！”

　　饶是孟艺玄再老道，这话他还是相信了。张月鹿真的是自己的守护神吗？他看着眼前的张月鹿，回想着小时候那个从半空中飞下来救了自己的仙女姐姐，竟十分怅然。

　　孟艺玄不敢再直视张月鹿，他在内心深处还是承认自己第一眼看到这个姑娘时，没动心那是假的。原来，这世间真有可望而不可即。

　　“美智子小姐，你醒了？”船舱内传来了翟朗的声音，这是在提醒孟艺玄回去的信号。

　　孟艺玄起身走回了船舱，看到睡眼惺忪的美智子，立马换了一副表情，笑意盈盈：“美智子小姐我刚刚在外面巡视了一圈，气温太低了，进入丹朱，估计会更冷，您可要注意保暖。”

　　美智子在朦朦胧胧中点了个头，趴在舱门口看了一眼，张月鹿老老实实坐在船头，便也安了心。

　　“你是喜欢张小姐吗？”翟朗小心翼翼地在孟艺玄耳边轻声问道。

　　孟艺玄扯了一下嘴角：“哪有，别乱说。”

　　翟朗邪魅一笑：“你刚才在船头，盯着人家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的魂儿被她勾走了呢！”

　　这话一说，孟艺玄再次震惊，刚才他一直在和张月鹿说话。难道，他的魂真的被张月鹿勾走了？

　　张月鹿，你到底是守护神还是勾魂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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