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练习生与得体社会王

　　这个点儿楼下已经没有蹲守的粉丝了，柯谣带着清爽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一阵风似的出现在游晃面前，游晃看着他还滴着水的发梢，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奶狗这个词儿，自顾自的看着他笑，然后厚着脸皮说：“柯老师真讲究，见我之前还洗一澡。”

　　柯谣也淡淡一笑：“你也不差，就这几个小时还把衣服换了。”
　　游晃微微惊讶：“我操这你都看出来了。”
　　其实他裤子也换了，只是为了不显得太刻意专门挑了同一个颜色的衣服，裤子长短也差不多，估计柯谣没发现。

　　柯谣扬起脸，十分自信：“这件没logo。”
　　“行吧，我低估柯老师了。去哪儿吃？”
　　柯谣一边扒拉着自己的头发想让水汽散的再快点儿，一边跟游晃说：“你看吧，我对这个没研究。”
　　“就对零食有研究是吧？”
　　“零食省事儿，买一堆吃很久。”柯谣说。
　　他是真的对正餐没什么研究，除了在学校里，吃饭时间对他来说都非常紧张，基本是怎么快怎么来，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为了赶时间还经常在地铁门前往嘴里塞吃的，被路人嫌弃了才改掉。

　　游晃带着柯谣直接走到了马路对面，刚好赶上末班车即将开过来，游晃朝缓缓靠站的公交扬了扬下巴：“我上次就是跟李英杰吃完宵夜，坐这班车路过了你们公司。”
　　然后突然想起柯谣好像来回都打车，问道：“你坐不坐公交的？”
　　柯谣点点头：“我一直喜欢地铁公交。”上车的时候又补了一句：“公交能看外面，更喜欢一点。”

　　车里加上他俩和司机也不超过十个人，柯谣坐下就偏着头看外面——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里，不少窗口还亮着灯，这个城市真是永远不缺加班的人，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跟自己一样，在结束之后，总觉得空落落的。

　　车子缓缓开动，耳边时不时传来短暂的鸣笛，柯谣手肘撑在老旧的窗框上，保持着看街景的姿势，突然问：“为什么是我？”
　　游晃早给自己编了充分的理由，淡定的说：“你给我补数学啊！还得继续呢，这不快月考了么？”
　　柯谣点点头，沉默了几秒后说：“过俩月，可能就没这个时间了。”

　　“啊？”

　　柯谣把头转过来，看了游晃一眼，淡淡道：“出道前要做个小综艺，可能得在公司合宿，师兄们出道前都只上半天课，其余都在公司呆着。”

　　“嗯？”游晃皱眉：“那你之后每天只在学校呆一个早上？”

　　“还没定，有可能。”

　　“那可不行。”游晃脱口而出。

　　柯谣回头，有些莫名：“什么不行？”

　　我还没有充分散发我的魅力让你喜欢我啊！

　　游晃这么想着，表面一本正经跟嘴里含了炮杖似的一阵突突：“柯老师你这么爱学习的人肯定明白，高二可是最最重要的一年，你现在成绩稳坐第一虽然有聪明的成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你花费了多少时间去努力，只上半天课可就不一定了，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你想想别人开全速跑的时候你只能开半速，而且那——么多人等着你去当明星好超过你，趁着这个机会还不铆足了劲儿把你拉下来啊？”

　　柯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才说：“下回记得喘气儿。”
　　游晃摆摆手：“我喘了你没注意，你听懂我说的没？”
　　“你不说我也懂。”柯谣淡淡道。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游晃慎重其事的拍了拍柯谣的肩膀，柯谣轻轻叹气，重新看着窗外，轻声说：“我每天都在想。”
　　公车的轰鸣声把他的话冲散，游晃没有听见。

　　一路再无话，游晃看着柯谣放在两个座位中间修长白皙的手，心猿意马。
　　车子到站，他还是飞快压住了闪了一路的念头，只抓着柯谣的手腕下了车。

　　看到不远处的夜市街，游晃终于想起，自己不久之前才决定再也不来这里。
　　果然是铁打的夜市摊儿流水的人。
　　“靠。”
　　他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像是一声提醒，柯谣轻轻地把手腕抽了出来，游晃像是没察觉似的，十分自然得把柯谣的手腕抓了回来，还理所当然道：“大晚上的，好好跟我走。”

　　游晃拉着柯谣到自己常去的那家点了一堆平常爱吃的，然后给俩人都点了鲜榨果汁，本来要跟柯谣说“未成年在场我就不喝酒了”，却突然反应过来，问起了柯谣：“这个点儿还没回家没关系么？”

　　柯谣撇了一眼并没有新消息的手机，淡淡地说：“嗯，我妈比我忙。”
　　游晃也没追问，笑着说：“这么巧？我爸也比我忙。”
　　柯谣吸了一口刚端上来的果汁，淡然道：“你有什么忙的。”
　　“我靠我每天找你开小灶补数学他们都说我既然没空回去呆着，直接搬你宿舍去得了，我还不忙啊？”
　　柯谣笑笑说：“我确实头回见人15分能考到这个名次。”

　　香气扑鼻的十三香小龙虾端上桌，游晃戴上手套，一边熟练操作一边看着柯谣说：“那主要因为我学过一遍，我以前学习不算拔尖儿，但也还过得去吧，等高二结束就不一定了。所以...”

　　游晃剥好一只小龙虾放进柯谣的盘子里，郑重其事的说：“柯老师，你可得帮帮你的同桌，你知道一个人改邪归正那是很不容易的。”

　　“有多邪？”没等他回答，柯谣轻轻叹了口气说：“如果我那时候还在学校的话。”
　　然后他把小龙虾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思考了几秒，说：“其实我挺喜欢呆学校的，像我的安全区。”

　　游晃不知道这人的“安全”从何而来，他想到那些暗戳戳讨论柯谣的、偷拍的还有广播室点歌的就头大，深吸了一口气，说：“也没有很安全吧，你知道多少人窥探着你么？”
　　“李老师、你们不都护着我么？比外面儿已经好太多了。”

　　“老李还管过这个呢？我怎么没看见。”

　　“嗯啊，刚传出去我是练习生那会儿，还是有一些挺过分的，但你知道他们也没多大恶意，所以更没法说。李老师有次碰见了，也不吵也不骂，就拿手机拍他们，大特写，还一边儿拍一边儿说我帮你们记录一下偷拍别人的时候有多难看。”

　　柯谣想到这儿忍不住笑了：“大多数都是女孩儿，最怕留下丑照，赶紧就走了。那之后李老师就跟在我身上装了gps似的，我一遇上这事儿他就出现，时间久了大家就不敢放肆了。”

　　说话间游晃连剥了好几只虾，把小盘子堆的满满的，一边儿给柯谣推了过去一边儿作肯定状：“老李还真不错。”

　　柯谣最怕麻烦别人，要搁平时他肯定直接就推回去了，但今天却莫名有点儿小开心，又不想表现出来，干看着这一盘色泽诱人的虾肉，却不动。

　　游晃看着他，像劝孩子似的好声好气地说：“你好容易说这么多话，吃的事儿就交给我。”
　　见柯谣开始吃了，他才问：“所以你这么怕被人骚扰，那怎么还让大家知道你是练习生？”

　　柯谣咬了咬嘴唇又撇了撇嘴：“我高一的同桌。有回他问我干嘛老不参加集体活动，我那会儿跟他关系还不错，就说了。第二天全班就都知道了，接着全校也都知道了。”
　　游晃皱了皱眉：“你跟他说没说别告诉别人？”
　　柯谣点了点头。
　　“靠。嘴真几把大。后来呢？”
　　“后来就什么都不说了呗。现在也不在一个班了。”

　　游晃沉思片刻说：“柯老师，主要你太优秀了，这些孩子跟你成了好朋友都想显摆，恨不得去贴吧里开帖。”
　　柯谣也没谦虚：“所以也没什么好怪他的，是我自己欠考虑了，真不想别人知道就该咬死了谁也不说。”

　　游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吸了口气，专心地看着柯谣放慢了语调：“可是柯小谣，想当明星总得遇到这些事儿吧。”

　　柯谣沉默了半晌，如鲠在喉。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游晃，正要开口，就看面前一个瘦弱的身影，提着一筐啤酒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柯谣直觉来者不善，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哐一声闷响，一筐啤酒重重地砸在了他俩的桌子上，还冒着渗人的冷气。
　　柯谣迅速注意到，抓着篮子的那只手，小拇指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短柱。

　　游晃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没等他抬头，来人自觉拖开了凳子，坐到了中间，笑脸没能藏住浑身的戾气，带着让游晃浑身不适的声音开口：“来夜市摊儿哪有不喝酒的，是不是？游晃。”

　　游晃顿了顿，随即表面恢复的与平时无异，对着来人淡淡笑着说：“彦哥，我这好好上学呢。”
　　柯谣看着来人这张五官算是漂亮整体却消瘦无神的脸，心知他不怀好意，便收起了往日的礼貌，连招呼也没打，默默地吃起了蛤蜊。

　　丁彦手一挥，笑道：“怎么说的跟我不安好心似的，还知道叫声哥呢，来这儿也不叫我。还有——”
　　他眯着眼睛扫了扫柯谣又转回来：“交新朋友也不介绍？一起喝酒认识认识。”

　　游晃脸上还挂着笑，说话的语气却不容置疑：“小朋友没成年呢，也不喝酒，不必了。”

　　“行，那就咱俩喝，你说你也不接我电话，幸亏今儿碰上，要不我该去你学校找你了。”
　　丁彦一边说着就从筐子里把酒瓶拽出来立在面前，迅速开了个遍，然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桌三四个彪形大汉正朝这儿看。

　　“往痛快了喝，哥哥们请客。”丁彦举起酒瓶怼到游晃面前，游晃看了一眼，站起来跟柯谣说：“柯谣，叫车先回家。”

　　柯谣还是一副淡定的神色，看了游晃和丁彦一眼，点了点头拿出了手机。

　　游晃拿起酒瓶跟面前的丁彦碰了一下，淡淡一笑，跟柯谣说：“大道上等车去，今天不送你了啊柯老师。”

　　“好。”

　　柯谣半秒钟也没犹豫，直接起身离开了夜市摊儿。

　　游晃像是发泄般的把酒瓶跟丁彦的撞在一起，霎时就是哐当一响。
　　然后重新砸回桌子上，勾起嘴角：“彦哥，这样喝只会涨着胃，没劲儿啊。”

　　“哟，本事见长啊，刚刚还跟我装好学生。”丁彦半眯着眼，一阵讪笑，笑完了又伸手一指不远处那桌人，说：“行，那你想怎么着？”

　　游晃面不改色：“别提醒我了，早看见了。”

　　丁彦刚问完，又突然凑近游晃盯着他：“哥今天可是给足你面子了，你最好想个能让我高兴的玩儿法，不然下回再遇上，你那些个小朋友，可就没这么容易走了。”

　　“放心，摊儿都让老鼠屎毁了，我不会再来了。”

　　丁彦大笑着拍了几下桌子，收起笑容的时候喘着粗气双眼泛红，咬牙切齿般，一字一句：“行，那今儿可得喝个难忘今宵。”

　　游晃平静的注视着丁彦开口：“这儿没洋酒，将就一下混别的，中间不停，你先倒，我走，我先倒，你随便。”

　　“啧，喜欢。”
　　丁彦残手一挥招来服务员一阵低语，桌子不时就被各种酒和碳酸饮料塞了个满满当当，按种类对半一分，丁彦死死盯着游晃，终于不再挂着假笑：
　　“看，跟我这儿装好学生，谁他妈有你会玩儿？”

　　说完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一瓶黑啤，游晃懒得跟他废话，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面不改色的解决着面前的这些瓶瓶罐罐，他跟丁彦从来没以这种把对方撂倒为目的喝过酒，所以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可是他一定要试试，否则这个人就会一直像个定时炸弹似的埋伏在他旁边。

　　更何况，今天还让他看到了柯谣。

　　他刻意在柯谣走的时候，看都没多看一眼，也没让他到家了告诉自己，就是因为一丁点儿也不想让丁彦发现柯谣对自己的特殊性。

　　游晃跟丁彦远看就像是久别重逢话在酒里的好兄弟，只有当事人知道，各自灌下的每一口液体，都饱含着一个再也不想见、一个只想发泄报复的心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晃觉得自己已经分裂成了无数个人，安静的、热闹的、疯狂的痛苦的，无数个小我把他仅存的那一点理性包围着，步步逼近，他感觉那股支撑着自己的力量就要被吞噬，周围的一切嘈杂都被隔绝在外，脑子里却是混乱不堪的场面。

　　如果倒了，会被怎么样呢？
　　会不会醒来发现，自己的小拇指也不翼而飞，只剩下——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愈加沉重，眼前是一片不断交错又散开的光点，那点儿可怜的清醒意志就要被消磨殆尽，手上只剩下机械的动作，分不清自己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咣当！”

　　就在他几乎要拿不住玻璃瓶的前一秒，对面那个已经让他分辨不清五官的身影，终于重重地砸在了桌上。
　　紧接着，他感受到几个人卷着一阵风从自己身后呼啸而过，将丁彦扶了起来。

　　恍惚间，他听到对方碎碎念着“没完”，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游晃懒懒散散地勾起了嘴角，手一松，瓶子砸在了地上。

　　宇宙无敌第一大帅比，干得漂亮！现在请永远离开这里，只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帅不可攀！

　　这么想着，他一巴掌把钱包摁在桌上，也不知道在望着谁，一字一顿地说：“结了。”

　　然后，强撑着桌子把已经涌到嗓子眼儿的恶心感压回去，一步一步地向大路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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