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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0 章
两人正往回走，路过一个狭窄的巷子，迎面而来一个推着“吱呀吱呀”破车收泔水的黝黑瘦小的孩子，脊背略略佝偻，衣衫褴褛，一身狼狈。
巷子狭小不好通过，那孩子见迎面而来两个衣着光鲜的人，有些惊慌，急忙拖着沉重的车子往后退，像是准备让开路。
蓝曦臣同蓝与慕这边离街边更近些，于是齐齐先行后退把路让了开来。那孩子似乎有些惊讶，急急道谢，又朝这边走了两步，拍了拍巷子中央一户人家的院子门。
不过会儿院子里开门而出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一看见那孩子，立即脸色一黑破口大骂开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你走后门，别走这边，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那孩子急忙怯生生道歉，又解释道：“后门……后门叫不开。”
那男人又骂骂咧咧，让开了门叫那孩子进了去。
巷子又空了出来，蓝曦臣和蓝与慕便走了过去。路过那户人家的院子口还能听见远远传来的喝骂不绝于耳。两人本没有在意，结果不过会儿传来“哐啷”一声，似是什么东西倒地，这下里面那男人更是暴跳如雷，不仅骂，更是拳打脚踢了起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那个死鬼讨饭的傻子娘不知叫那个野男人睡了生了你这么个腌臜玩意儿，要不是老子看你可怜，赏你口饭吃，你他妈的早就饿死了！结果叫你干这么点儿事你都给我笨手笨脚的！还不快死起来给我打扫干净！不扫干净晚上不用吃饭了！晦气的东西！”
一片混乱中夹杂着少年隐隐压低了声的饮泣。
蓝与慕同蓝曦臣都同时顿了顿脚步。
察觉到蓝曦臣似乎想要转身，蓝与慕忽而伸手拦住了他。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师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的。而且，现下你帮了他……说不定回头人家会更加倍的报复在他身上……”
蓝曦臣：“……”
蓝与慕拖着他的手：“师父……走吧。我真的饿了……”
蓝曦臣只能任由他拖着走远了。两个人再没说话，各怀心事低头看着脚下，气氛一下子凝重无比。走出了好远一段距离之后，蓝与慕突然驻足。
蓝曦臣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蓝与慕对他笑道：“师父……您先回去吧……我，我突然想起来有点儿事儿……”然后在蓝曦臣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即刻拔脚朝来的地方跑去。
蓝曦臣本本能地拔脚想跟上去，但是追出了不过半步又驻足了。
若是阿瑶真心想走……他看也看不住……再说……现在的他用什么理由、身份、立场去看管着他？蓝曦臣低了头，带着些许自嘲和委屈地盯着自己的足尖。
阿瑶……又不是他的犯人！
他这一去，就是近两炷香的时间，蓝曦臣静静站在原地等着他，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他知他回去必是和刚刚那个穷苦少年有关，自己从前和他共情过，知晓他是个看不得和从前的自己一般穷苦无助的人被欺负，对生活在这社会底层的人们带着莫名同情心和正义感的人；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机建起了瞭望台。而即便是个被世人唾骂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却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动杀心。
本应该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才是。
可是他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何，现下只要他一离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他的心就始终放不下来。
蓝曦臣忐忑地等了好一会儿，忽见一个熟悉的白衣人影直直朝自己飞快奔了过来，仔细一看，果不其然是他。却见他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兴奋几分懊恼几分自嘲地从身上摘下来一张银白色符箓，看了一眼后顺手扔掉。
蓝曦臣正有些诧异，蓝与慕已经转瞬跑到了他面前，急急道：“师父，快走！”
蓝曦臣这时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吵吵嚷嚷一群陌生大汉，拿锄头的拿镐子的拿叉的应有尽有，带头的正是刚刚见过那个彪形大汉，脸上还鼻青脸肿地带着几个新鲜伤口，口中骂骂咧咧：“别让那小子跑了！”
“快追！”
蓝曦臣一阵愕然，蓝与慕见他没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牵着他朝前不要命地逃了。
蓝曦臣有些怔忪，却亦本能地紧紧回握着他的手，将他骨节分明莹润如玉的手捏进了自己掌心，他感受着从他手上传来的温度，那一丝暖意恰到好处地熨贴进心底。
眼见着蓝曦臣右手一动，似乎准备从袖中抖出仙剑，蓝与慕急忙道：“师父，不要御剑！”
蓝曦臣虽不明所以，却也依了他，又将朔月收回。
蓝与慕一边拉着他狼狈四下在大街小巷逃窜，一边干笑着解释道：“隐身符……突然失效了。”果然不能买便宜货！可惜之前他逛的那家云梦仙品阁就只有这等货色。
他本看不过眼，又不好直接出面，想着干脆贴张隐身符去揍那人一顿，让他当作鬼打头吓一吓也好……结果揍那人揍得正爽的时候，身上贴着的隐身符居然失效了！
他同蓝曦臣两人穿戴得是款式大同小异的姑苏蓝氏服制，一看就是一伙的，所以只好拉着蓝曦臣和自己一起逃跑。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一御剑，人家马上就知道他们是玄门中人，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他们是哪家的……他自己一个人丢脸就算了。居然拉着姑苏蓝氏宗主去做这种事情……传出去仙门百家可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蓝启仁若是知晓，估计能气昏过去！
所以，干脆不御剑，直接用脚跑，就算被人认出来身上姑苏蓝氏服制，也能一口咬死是非玄门中人假装的！嗯！
“师父这边！”蓝与慕拖着他进了另一条小巷。
蓝曦臣不用灵力体格也强健，可蓝与慕虽说是玄门弟子，但是自小体弱多病，体力耐力都不行，居然叫身后那一群大汉追的紧咬不放。
这条巷子不长，前后通透，眼见着就要冲出去了，蓝曦臣突然死死拉住他道：“这边。”
说着将他推进其中一户人家敞开的门廊躲了起来。
那门廊连着院子，前后两道门，中间的区域却很小，堆放了几件杂物，仅容一两人站立。蓝曦臣将他推了进去后带起门扉，把两个人都关了进去，里面黑漆漆一片，只余门扉上的缝隙透入一丝光。
蓝曦臣偷偷看着那一群人果不其然冲过来后以为他们出了巷子因而直接冲了出去。他知晓他们一会儿见跟丢了肯定还要回来，因而静静等着，并未出去，也没出声。
可他身侧的蓝与慕跑了半天，似乎停不下来喘息。
狭小的空间，他的呼吸暖暖地喷在他耳边，蓝曦臣离得他很近，好似还能感觉他的身体带着微微轻颤辐射而来的热度。
蓝曦臣突然有一股极其强烈而可怕的冲动想要伸手把他孱弱的身子整个儿揉进怀中，压在身后的墙壁上，狠狠堵住他的唇，吞噬他那此刻对于他而言致命的撩人呼吸。
然而还不及有所行动，他又为自己居然生出这般可怕的几近勃发的邪恶念头吓到。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声，他收敛了心思，专心关注着门外。
不多会儿，果然那群人又跑了回来，四下找了一番无果，只得骂骂咧咧半晌，不甘心地陆陆续续散了去。
等到那帮人终于走远了，他旁边蓝与慕的喘息也已然平息，再没了声响。许久过后，蓝曦臣确认安全了之后才对他轻声道：“与慕，他们走了。”
然而蓝与慕没有任何回应。
“我们出去吧？”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蓝曦臣推开那道门，廊下燃着的灯笼的光终于落了进来，照亮了狭小黑暗的空间，也露出他那一张惨白无血的脸。
蓝曦臣心中一惊，急忙将他拉了出来，蓝与慕只是浑身僵直地顺着他的力道跌了几步，离开那个门廊。于是，蓝曦臣终于得见他此时脸上的神情：双目呆滞无神的，带着几丝惊恐，好像整个人魔怔失魂了一般，瞳孔微缩，神情木然。
蓝曦臣大骇，急忙双手抓住他的双臂抖了抖，试图唤醒他：“与慕！与慕！你……怎么了？”
蓝与慕回应他的只有呆滞无神的面容。
蓝曦臣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先前的许多小细节这时才被一一连接了起来，他赫然明白了什么，心中如同被一刀扎穿，疼的整个人一滞。
两个人木然以对，又过了一会儿，蓝曦臣带着颤抖，再忍不住狠狠将他抱进怀中，紧紧圈住，眼中一热，似有酸涩聚集不散。
“阿瑶……”他语带哽咽地唤了他一声，又一次自愧到恨不能杀了自己，然而这时已经失了神的孟瑶是不会听见的。
怕黑，怕狭小的空间，怕密闭的房间……是因为……他曾被封印在密闭狭小暗无天日的棺内，七十二根桃木钉钉牢，重重禁制警示之下，深埋于地底……
那时被封入棺前，他尚活着，于是在棺内他魂魄灵智已全，他完全记得，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
魏婴和蓝湛御剑而行，穿过一片悬崖和石林时盘旋了好久，蓝湛突然蹙了蹙眉道：“就是这里。”
魏婴少见神色肃穆地点点头。
两人落了下去，正是当天蓝澈被林氏一众人给钉在悬崖上的位置。
那日蓝湛追着林氏众人而去，虽然最后被林氏一众人狡猾地逃掉了，但是也不是没被蓝忘机看出点儿蛛丝马迹：比如那群人身上的阴煞之气，是于玄门修士身上极少见的。
当然光靠这一点他们还很难确定，蓝忘机想起当时光顾着追那一群人，却没能仔细勘察一番到底他们将蓝澈掠去做了什么？为何偏生带走的是蓝澈？如若真如蓝曦臣推断的，又缘何那些人能知道蓝澈的真实身份？他们又是对他做了什么，似乎正是因为这一番导致了蓝澈恢复前世的记忆。
不一会儿，魏婴果然发现了什么一样指着一处对蓝湛道：“二哥哥，快看，那一处塌陷的地方，石块和尘土都是新的……”
两人御剑而去，落在了被林氏众人当初炸塌了的洞口。
魏婴蹙眉道：“火药味……”
蓝忘机点点头。
魏婴敲了敲洞口的石壁，果不其然传来空洞的回响，魏婴道：“里面的山洞看起来还很深呢。”
蓝忘机抱着魏婴御剑而起，一刀剑刃闪过，随着一声巨响便将被炸塌了的洞口辟出了一个容一人而过的口子。两人从缺口中入了山洞。
魏婴自怀中掏出一道引火符，照亮了洞口，瞥见一边墙壁上插着的火把，便引燃了，黑黝黝的洞中顿时亮堂了起来。
魏婴抽了下鼻子，严肃道：“果然还有阴煞之气残留。”
蓝忘机不多久便找到了当时林氏众人画下的阵法，唤他道：“魏婴，这边。”
魏婴急忙举着火把奔了过去，一看那阵法，顿时沉了沉眉道：“召阴阵，献祭魂魄的召阴阵……”
蓝忘机什么也没说，但是眸色暗了暗，尤其是他一眼瞥见被扔在了一边落满了灰尘沾染着血迹的姑苏蓝氏服制配套的白靴，看尺码也是蓝澈的。莫名他就忆及当夜被那一群神秘黑衣人给钉在了悬崖上的蓝与慕，即便只是瞥了一眼他也能记得当时他那一幅惨状。
而蓝家，疼着蓝澈的又何止蓝曦臣一人呢？
即便前世金光瑶的做派蓝湛和魏婴都不能苟同，但是那个人又对蓝曦臣而言那般重要，他也深知蓝曦臣为了救他回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即便真的在一开始对那个他转世后体弱多病怯懦胆小的孩子心情复杂好了，看在蓝曦臣的份上也不得不悉心教导他，保护他……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那孩子这一世又这般乖巧听话，勤奋懂事，更加上不止是他，连带着蓝启仁，魏婴也都在那孩子身上投注了太多心血，深怕他再走错路，这十多年的相处和付出后说对他一点点感情都没有……怎么可能？
毕竟这一世，那孩子没有做错任何事，固执地因为他的前身而坚定地讨厌他，蓝氏一众连同魏婴都不是这样的人。
本来他们都欣慰地以为作为蓝澈的这一世，那人再不会重复前世的错误，偏生，现下他居然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何止是金光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蓝氏一众，蓝湛魏婴也同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毕竟前世他那番结局，蓝湛和魏婴两人同样“居功至伟”。
而现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目前最困扰他们的是，缘何身为蓝澈前世的金光瑶会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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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泽芜君忙着谈恋爱呢，揭秘和推动剧情这种事就……交给忘羡夫夫好了。
有牛批的弟弟弟媳奏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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