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吧，别拽了

　　易川推开办公室门时，有几个老师已经在里头忙碌起来，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其中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发际线已经岌岌可危，批量秃顶。
　　一开门，外头一丝清凉的风就透进来，带过他身上清新的木质调香味，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回头看着这个养眼的男人，笑得有几分揶揄：“小川哥时间掐的准啊，天天能踩点到。”

　　他难得笑了下，将外套放在椅背上，一手将椅子拉开，动作优雅流畅：“还行。主要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学校里头。”
　　开玩笑，家里头还有两本逻辑学导论没啃完呢。

　　众人此时感觉膝盖一痛，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穿正装的女人，一脸肃穆，拿着厚厚一叠试卷扔在了最近的办公桌上，只是简单地丢下一句：“昨天下午刚新鲜出炉的考试卷，你们加把劲，下午把成绩出了。”

　　她离开前，下意识瞥了眼旁边坐着的易川，打趣道：“可以啊，帅出新高度了小川，咱们学校的门面担当就是你了。”
　　他一脸平静地坐在位子上，不为所动，对所有夸奖一概免疫。

　　大家都苦着张脸分门别类地挑拣着试卷，有个穿着格子polo衫的男人拿着两摞过来，走起路来别在腰间的钥匙串还丁零当啷的，正是坐在易川对面的同事——张宇捷。
　　他将其中一份递给易川，苦笑了声：“天天改试卷，累···”

　　易川边看着笔记本，边低头擦着眼镜，漫不经心。
　　张宇捷：“不是···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下午就得交成绩报告单了！”

　　他将镜片擦到一点划痕瑕疵都没有，才优哉游哉地戴上，对着笔记本打字，一双手长得棱骨分明，又白又干净。

　　似是对他的话不甚在意，也丝毫没有被这巨大的工作量惊吓到：“急什么，就那帮崽子做的数学试卷，二十分钟就能改出来，中午弄都来得及。”
　　张宇捷：“······”

　　易川说：“一张数学卷子，八页，起码三分之二是空白的，有笔墨的可能只有那十道选择题，蒙还能蒙个全错。”
　　他说这话时，手上动作稍微停了下，似有若无叹了口气：“大学不好好念，成天打游戏泡妞，看见他们我头就疼。”

　　张宇捷有点无奈：“也不是不能理解，我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易川：“把那个‘们’字去掉。”
　　张宇捷：“你应该对学生们视如己出，负点责。”
　　易川：“别了吧，自家孩子要是这么傻，这个爹我也不想当了。”

　　张宇捷被他怼得无语凝噎，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他未来娃子表达深切的同情。

　　易川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拿起一张试题卷，眯着眼睛看了会儿，不满地皱了皱眉：“压轴出这么简单，完全是送分题，明明闭上眼睛都能算出来的答案，还给我全页留白，不知道一个个怎么考上科大的。”

　　易川非常叹惋地摇摇头，拿起桌上的美式喝了口，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波澜，然而只是斟了口，他脸色就沉了下来，目光透过镜片射出两道凌厉的光线，嘴角不开心地耷拉着。

　　张宇捷抬头看着他，疑惑地说：“怎么了？这是烫到舌头了？哎——让你慢点喝吧，急什么···”
　　易川憋了很久，最后默默地从饮水机下方取出个一次性杯子，将咖啡尽数吐了出来，嫌弃地一咧嘴，心里头骂着：无良商家，脸皮比这叠试卷还厚。

　　这种有损斯文的话当然只能在内心吐槽下，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轻描淡写道：“没，就是不太符合我的口味。”

　　易川将咖啡撇到一旁，从抽屉中取出一瓶保温杯，往里头加了点枸杞，走到饮水机旁倒热水，问：“对了，今天没看见老高啊，干嘛去了？请假？”
　　张宇捷：“他啊，他好像是去···相亲了。”

　　易川嘴角一抽，心想：真是有够土的。
　　张宇捷没领会到他的内心os,反倒调侃他：“哎——咱们年轻有为的易小朋友，怎么至今没瞅见你恋爱的苗头啊。”

　　易川喝了口茶，不疾不徐地敲电脑：“甭担心我，管好您自己吧。”

　　张宇捷一脸黑线，拿着红笔的手倏地停下，没好气地抬头看他一眼：对方俨然一副商业精英的样子，戴着眼镜，衬衫笔挺有型，腕表衬得小臂线条流畅有致。

　　真是，跟演偶像剧似的。

　　※※※

　　一间吵吵闹闹的公共课教室，同学们陆续来到教室，女生们拿着个镜子补妆，男生们哄闹成一团大肆讨论着昨晚的球赛，聊得不亦乐乎，窗明几净的屋子被他们演绎成了菜市场。

　　这时，一个男生神色匆匆地从外头冲进来，心有余悸地招招手：“快别说话了，咱们易老师要过来了！”
　　这话跟晴天霹雳似的，所有人脸色大变，有的手忙脚乱地收拾化妆品，有人跨过几张桌子瞬间飞回自己位子上，大家正襟危坐，时刻准备着目送他进门。

　　易川拿着本高数跟教案，有意无意瞥了他们眼——也就五十多度的眼镜这会儿已经摘了下来，一双眼带桃花的双眸此刻严肃正经，嘴唇紧抿。
　　例行点名后，照旧是全员在场，无一缺席。

　　他指尖轻敲着讲台，嘴唇微启：“这次考试···”
　　底下同学：完了完了···世界末日又来了。

　　“你们每天搞什么啊？但凡稍微认真点听，都不会考成这副样子吧。”他皱起眉，语气有点严厉，一张俊脸上乌云密布。
　　有胆大的男生打圆场道：“别这么说啊川爷，这次题目确实难，你也没给咱们划重点啊···”

　　“难？”易川一挑眉，随手拿起一张试卷仔细端详了会儿，“哪儿难？全是公式套用进去就能算出来的题，我闭上眼睛用脚写，分数都比你们高。”

　　所有同学：“······”
　　那您脚真牛逼。

　　“归根结底，你们上课就是走神了。”易川声音低沉，凌厉的目光扫过全场，“还是说平时课下没有抓紧时间学习？”
　　大伙儿默契地摆手：“没···”
　　易川：“等试卷发下去，错题都抄个五遍，旁边写上反思总结，要是班上有人漏一道，期末考试就别想过了。”

　　教室里头的气氛降到冰点，众人在心里怨声载道，不由得长叹一声。

　　“对了，哪个是陈叶茂？”易川翻着试卷，忽的说道。
　　第二排的男生举起手，样子有些不正经，眼神中带着得意的笑容，神色坦然——毕竟是这次考试分数最高的学霸，比寻常人来得有底气些。

　　易川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考了个第一，是不是觉得自个儿挺厉害的？”
　　陈叶茂表情一僵。
　　易川：“最后一道题，思路是正确的，结果居然还能有计算错误，要不要考虑去隔壁中学回炉重造下？”

　　底下学渣此时幸灾乐祸，捂着嘴偷笑。

　　易川扯了扯衬衫领口，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抬手看了眼表：“不想跟你们在这儿浪费时间，回去好好反省，先上课。”

　　陈叶茂悻悻地低下头，嘴角不开心地一撇：“切···拽什么。”
　　“算了算了。”他身边的小女朋友拍拍他肩，又抬头看了眼易川，“哎——不过你们新来的高数老师还真挺帅的，叫什么？”

　　陈叶茂不耐烦地“啧”了声：“干嘛？你还想泡他？”
　　“说什么呢真是。”女生娇嗔地看他一眼，一边悄悄拿出包里头的手机，“···我先拍张照发朋友圈，绝对能集齐史上最多的赞。”

　　摄像头一打开，却忘记了关闭快门声，音效在庄严肃穆的课堂显得分外刺耳。
　　易川的脸瞬间又黑下来，他忍着怒意，抬手指着门口：“偷拍那个，连带你对象，俩人一起打包带走，面壁思过去。”

　　※※※

　　此时刚忙活完的办公室氛围都变得轻松很多。
　　大家聚集在一起看着手机屏幕，七嘴八舌。

　　“哎，这家麻辣烫怎么样，点这个吧？”
　　“这家放的料少，你看这个土豆粉，看起来比较好吃。”
　　“行了行了，我觉得还是麦当劳吧，最近不是出了新口味的汉堡。”

　　半个小时后，众人终于统一意见，张宇捷抽空回头看了眼易川：“你要不要点一份，大中午的肚子饿不饿？”
　　易川忙着低头写东西，漫不经心道：“你们点什么了？”

　　张宇捷：“麻辣拌，还有最近网上很火的那几样甜品，咱们也就尝个新鲜。”
　　易川笔尖一顿，轻皱眉头：高热量，高油脂量，还有高糖分，完全就是往身子里头灌垃圾。
　　啧，真不讲究。

　　“你们吃吧。”易川将眼镜取下，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祝你们吃得开心。”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张宇捷看出他身子的一丝倦怠，好奇走上去：“今儿个怎么了？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啊。”

　　“从早衰到晚，我头疼。”易川喝了口红枣枸杞茶，企图降降心火。
　　他桌上摆放了许许多多本关于普通逻辑的自考书目，分门别类，每本都贴上了统一的标签，张张对齐贴好，一丝不苟，上头写的一手漂亮的草化楷书。

　　张宇捷看着跟前这男人，还有整洁无灰的书桌，简直叹为观止：“川爷，你这就是典型的都市完美主义者，咱偶尔也得歇歇吧，累不累？”
　　易川翻开书本，轻轻摇摇头：“总比每天对着那帮愚笨不开窍的祖国花朵要好些。”
　　唯有学习，方能静心。

　　“小川啊，我看你还是太嫩。”有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插话道，说的一板一眼，“年轻人嘛，现以结婚为重，赶紧找个对象谈谈，男人什么时候都是发展事业的黄金段，现在总归是终身大事要紧一点，我看你这条件···应该也有女孩子追吧？”

　　易川心里嗤之以鼻，轻蔑地笑了声。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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