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吧，别拽了

　　清晨八点钟。

　　大学生们枯燥而无趣的生活一般都是从中午开始的。除非早上有课，不得不眯着眼睛掐点起床，边骂边拿着课本疯狂往教学楼奔去；没课的一觉睡到十二点，饿了点外卖，不饿打游戏，有对象的泡对象，单身狗们独自嗨。

　　所以早上这个时刻，科大校门口的小吃一条街反倒是最闲的，几个拿着菜的大妈们骑着电瓶车路过，偶尔买俩肉包子豆浆吃，施舍点生意。
　　不过还是有店例外的。

　　拐角一家甜品店总是兴隆至极，高峰时间段从早上七点半一直可以持续到晚上十一点整，估计也是抓住了当下热点，每次出现互联网当红美食，这家店就会第一时间抓住机遇，怀揣着一颗猎奇之心，哪怕是路人也会经不住诱惑进去凑凑热闹。

　　这会儿，校门口已经有几个女生手挽着手往那甜品店走去，他们早早地化好妆，穿着精致的小裙子，非常统一地低头敲手机。
　　一个发带妹突然先挑起话题：“哎——你们听说没有？”
　　众人：“怎么？”
　　她有点得意地一挑眉：“我听说那家甜品店老板娘跟咱们学校一男生谈了。”

　　有个齐刘海惊讶地看向她：“真的假的？”
　　发带妹：“真的，我听隔壁寝的小孙说的，不过两人前阵子分得是轰轰烈烈。据说——他们当时在教学楼下，那男的直接拉着另外一个艺术系的妹子趾高气扬地离开，我去···这渣男，是当众给人戴绿帽啊！小老板娘头顶一片大草原。”

　　这话题瞬间引起了众人公愤：“什么鬼啊，忒不是东西了。”
　　“那我觉得老板娘好可怜啊···她人还挺好的，他们家东西也好吃。”
　　“可不是嘛，唉，真惨，幸好我跟我前男友分手比较低调，要不然丢脸丢大了。”

　　可能是戳到了女孩子们的内心痛点，大家激烈地讨论了一路，共同声讨着渣男种种不良行径。可当几人走到甜品店门口之时，发带妹突然抬手示意禁声，众人心领神会，默契地闭上嘴，径直推开店门。
　　里头只有一个收银的姑娘冲他们点头：“欢迎光临。”

　　她们朝四周张望了眼，没发现第二个身影，有点失望地摇了摇头。随便往食物柜子上挑了奶油面包跟酸奶，顺道点了几杯奶盖茶。
　　准备付款之时，齐刘海最先没克制住，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问收银姑娘：“你们老板娘今天没来上班吗？”

　　她迟疑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家里有点事，没来。”
　　“哦，行吧。”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头认定她可能是没有脸皮再过来做生意的了，付完钱后便扫兴而归，出门后不知叽叽喳喳又谈论了些什么，细碎的话语尽数被门隔离了开去。

　　然而就在他们出门离开之时，收银姑娘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一低头，对着柜台下方坐着的甄禾说：“行了禾姐，他们都走了，差不多可以起来了，地上多脏！”

　　甄禾倚着柜台坐在下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额：“我算是老脸丢尽了，再过几天说不定就在这大学C位出道···”
　　宋凝无奈地笑了笑，半撑在柜子前，说：“没那么夸张，现在都什么年头了，一天不知几个爆炸性新闻，你那事儿说不定没几天人家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借你吉言。”甄禾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
　　她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脸上还是有点青春气，一张脸称不上多漂亮精致，但是挺干净，长得也白，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眉毛跟头发也比寻常人浅了个色号。

　　宋凝：“不过话说回来，你心态还挺好的，失恋了还这么淡定。”

　　甄禾是一脸的气急败坏：“行了你···别张口闭口都是这事儿，我已经够惨的了。再说你就给我出去！别来我这儿打工了！”
　　宋凝连连摆手：“行行行我认怂，我闭嘴——哎，早上水喝多了，我上个厕所先，禾姐你看着店里生意啊。”

　　“快点儿的，你说你这人吧，懒人屎尿多。”

　　宋凝朝她做了个鬼脸，一边解开围裙，匆匆忙忙地往后跑去。甄禾依旧没好气地坐在原地，托着下巴思考人生。

　　其实说到底，被戴绿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人都看见了你头顶上的草原，在背后的闲言碎语、同情又略带猎奇的目光。如果说失恋只是个火苗，那这些东西就是助燃剂，共同蓄谋了一场燎原烈火。
　　真的是有点···丢人！

　　忽然，门外风铃响了下，她知道是有人来了，一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心不在焉地来了句：“欢迎光···”

　　话说到一半，甄禾忽然停下来，有点好奇地打量着进门的那个男人，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他的五官干净俊朗，穿着件袖口衬衫，袖管卷起来撸到了上头，腕上还带着款看起来挺高级的黑色石英表。臂弯里搭着外套，浑身上下透着股斯文劲儿。

　　有句成语说得好：斯文败类。
　　非常贴切了，如果对方真的是个败类的话。

　　男人进来时还在打电话，看见本来空空荡荡的柜台忽然拔地而起了一个人类，他轻微地挑了下眉，眼中闪过惊讶。
　　然而只是一瞬间，他恢复了面无表情，对着电话轻声道：“嗯···行···”

　　甄禾目光还在他脸上流转，男人像是习惯了被注视似的，敛眸走到她跟前，趁着电话那头得空，嘴唇轻启：“一杯美式，谢谢。”

　　她应了声，正准备低头下单，他忽的又转头添了句：“加五克粗糖，奶精就不需要了。”
　　甄禾的手指一顿：五克？还是要粗的？

　　“不是，五克我怎么···”她抬起头，一脸的莫名其妙，结果人家却已经走在橱窗前忙着打电话起来，眉头轻蹙，样子像是急着谈一桩价值几百亿的合同，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疑惑。

　　做生意几年，再较真的客人也顶多是以“勺”为单位，这人敢情好，开口就是“克”，这不是为难他们这些做小买卖的吗？难不成还得把托盘天平拿出来称称？

　　看那男人忙碌的背影，八成也没心思搭理自己。

　　甄禾皱着眉思忖了会儿：美式一般都要来的苦些，寻常得加三勺糖，按五克的量···一勺半应该有吧？对···应该能凑活，反正一般人的舌头能尝得出什么？

　　她一边磨着咖啡豆，一边有些无语地看着男人背影，不过越仔细瞅就越出神：这人身材还挺好，衬衫挺合身，完全把他宽窄细腰的优点显露了出来，相貌气质都算是挺出众的了。

　　不知何时，他似乎通完了电话，回身的瞬间，甄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地将饮料打包好，不慌不忙地递到他跟前。
　　男人几乎是没把他那眼皮抬上来正眼瞧她一眼过，目光永远朝斜下方，不说话时眼角眉梢透着股傲慢的感觉，像是懒得搭理她似的。

　　付完钱，他接过咖啡，可能是为了以示礼貌，轻轻地点了下头——然后就没再抬起来过，一直微低着头走到门外，嘴唇轻抿，一个字都舍不得往外拿。

　　甄禾拿着个圆珠笔无聊地摁压着，眯着眼睛看他钻进一辆黑色车子里头，往对面的校门口驶去。
　　呦呵，还挺有气派啊，学生？老师？高层某校领导的纨绔富二代娃子？

　　“又看帅哥呢？”宋凝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洗手间出来，拍了拍她背。
　　“纯粹欣赏。”甄禾拿起抹布擦擦柜台，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呗。”

　　※※※

　　易川回到车上时，下意识往车外后视镜看了眼，果不其然，恰好看见甄禾那拉得长长的视线正往这儿钻着。
　　他没什么反应，脸上依旧挂着副高贵冷艳的表情，只是终于肯把他那千斤重的眼皮稍微往上抬了下，一双眼睛长得有点犯桃花的意思，眼眸子又黑又亮，看着挺有精神气儿。

　　他发动车身，一骑绝尘，把那道视线抛在身后。

　　校门口的保安老头此时正啃着肉包，听着台破收音机，见着他一乐呵：“易老师挺早啊。”
　　易川稍踩刹车，抿嘴冲他礼貌地笑笑：“早。”

　　等他离开，老头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惊奇道：“呦，是老师啊？我以为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学生呢···”
　　“得了，他是上个月刚调过来的大学老师。”

　　包子有点烫，老头一边倒吸气一边换手，末了有滋有味地吃上一口，薄薄的馅皮被油光浸润，甚至变得晶莹剔透起来，他有点意味深长看着易川车身背影，含糊道：“···年轻人啊，脑子还聪明，不像我儿子，成天在市区工作拿着几千块钱的工资，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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