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吧，别拽了

　　电梯门一开，易川先走了进去，回头一看。甄禾还是一脸不甘心地对着手机P图，渴望拯救她的二八分身型。
　　他皱起眉，抬手想把她扯进来，偏偏在这时候门外涌进来了一大批人，纷纷往电梯里面挤。甄禾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放下手机赶紧往里头走，生怕自己被撇下。

　　易川下意识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抓紧了她手腕。

　　身后的人很多，挤得转不过去身，甄禾几乎是倚着他身子才能站住，男人身上似有若无的木质调香味又肆无忌惮地在鼻尖萦绕，弄得她心里头痒痒。

　　甄禾挠了挠鼻尖，低着个脑袋，尴尬得咬着唇，眼睛直敢往斜下方瞄，心里头祈祷电梯赶紧上去。

　　易川还抓着她手，出神看她。
　　他微低着头，目光从甄禾的眉眼滑过，电梯里头光线昏暗，却还是能瞧见她胡乱漂移的目光跟轻颤的睫毛，几根颜色泛浅的发丝有点凌乱地勾在嘴角。

　　安静无声的空间，没有时间流转，没有空气翻腾，只有微微加快的心跳还有错乱不平的呼吸。

　　这班电梯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等到终于停下，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商场明亮的光线钻进来，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甄禾松了口气，飞快地抽回手，逃似的往外冲。
　　易川看着她背影，神色复杂而又克制，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甄禾心里头还记挂着甄之棒的事情，四处张望着终于找到一家西装店，黄色灯光衬得整个店面暖融融的，逼格显然跟她的段位不相匹配。

　　甄禾在心里头狠狠地骂了顿甄之棒：小兔崽子平时不好好学习，衣服倒是挑挑拣拣得很。她在门口犹豫半天，最后为难地看了下身后的易川。

　　他也正好垂眸在看她。
　　“走啊。”

　　甄禾别扭地躲在他后头。
　　她对这种超过自己消费水平的高档店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生怕自己问出哪句蠢话就遭人嘲笑，这会儿没了气势。

　　甄禾把自家弟弟身高尺码报给易川后，就滚到一旁吃瓜去了，把所有选择权交给了他——毕竟他的审美，多少还是比较有品位的，不像某个天天穿着黑衣神父装的非主流脑残。

　　甄禾背着手，好奇地打量着衣橱上挂着的西装样衣，版型款式件件不一，不过正装给人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她之前听她爸爸说过：男人穿的西装是很有讲究的，西服要有腰身，袖子要符合手臂自然弯曲的弧度，还需要勾勒出背部曲线，露出一厘米左右的里衬，这样才能称得上是一件好的衣裳。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爹顶着个啤酒肚成天趿拉着一双拖鞋，研究这些有啥用。

　　甄禾想到这个，突然回头看了眼易川。
　　男人穿着件黑色衬衫，看起来身高腿长，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种从容不迫的感觉，眉眼修长，却没有太过凌厉的感觉，反而温柔又细致，跟店员交流的时候眼睛始终认真地看着对方，偶尔礼貌微笑。
　　桃花眼一弯开，里头像是能溢出笑意似的。

　　甄禾眯着眼睛欣赏了会儿，忽然有点好奇。
　　易川如果穿正装的话，应该会非常好看吧？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让她大饱下眼福。

　　甄禾在一边等了老半天，把整个店转了有七八圈，最后彻底无聊起来。

　　她正想坐一会儿，忽然碰倒了旁边挂着的一条领带。
　　甄禾倒吸口凉气，生怕这昂贵的奢侈品沾点灰就能让她砸锅卖铁倾家荡产，赶忙拿起来拍了拍，结果还把领带结给扯开了。

　　她在心里哀嚎了声，一边把这玩意儿当成红领巾，手忙脚乱地系上，布料垂顺的领带在她手里几乎成了一块抹布。

　　就在心慌意乱之时，一双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从后头倚过来，顺着她肩膀过去。

　　“领带不是这么系的。”
　　易川在她身后轻声说着，鼻息在她侧脸散开，丝丝痒痒的。
　　他将甄禾之前打的不知所谓的结解开，接着指尖灵巧地打了个温莎结，完事之后还不忘抚了抚褶皱处。

　　甄禾几乎是完全怔在原地，心跳飞快。

　　他们现在的姿势可谓是十分亲密，易川抬着手，像是把她圈在了怀中似的。

　　淡雅的味道一下子袭来，把她整个人团团围住，就连身后的温热气息都感受的一清二楚，让人只能陷入囹圄，无力挣扎，不得逃脱。

　　甄禾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回头看了他一眼，易川没什么表情，然而目光在碰撞的一瞬间，眼神当中的汹涌情绪忽而收缰，转而平淡。

　　他收回手，别过脸去。
　　“走吧。”

　　甄禾买完东西之后还心心念念着火锅，可旁边是个视养生如命的还俗僧人，死活不肯沾一点油烟。
　　易川是真的怕了她——上次衣服沾了一身麻辣味，他去干洗店足足洗了两次，又不知道用柔顺剂泡了多少回，至今放在衣柜底下不敢拿出来穿，怕那挥之不去的味道已经深入衣物纤维之中。

　　两人交战半天，最后各退一步进行了战略性妥协，勉强吃了顿正常的，全过程持续黑脸。

　　吃完饭出来已经是到了晚上，沿街路灯唰得亮起来，淡黄色的灯映衬在暗蓝色天空下，像是多出来的几轮月亮，星星点点。

　　这才没几天的功夫，易川再次回到了南阳路的废墟街，细细窄窄的小巷口，坐的都是些磕着瓜子聊天的大龄奶奶，个个缺着牙却依旧不服老地吃着这种磨牙类坚果，路上还有几个刚放学的小学生，大冬天的手里捧着个烤地瓜，在空中的热烟不停翻腾，飘出阵阵香味。

　　甄禾坐在车座上，鼓着个肚子在那边思考人生，用生命诠释了什么叫做“吃饱饭没事干”。

　　“你能不能换个体面的地方住？”被狭窄的水泥高墙折磨不停地易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什么地方？你活在七八十年代里头吗？”

　　甄禾淡定地瞥他一眼：“小川哥，咱们小老百姓都这样，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就能活得体面的。”
　　“这儿是破了点，但起码房租便宜，让我换到高楼大厦去住的话我生活水平会严重下降的。”

　　她话说完，双手枕着后脑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挡风玻璃面前的风景发呆。

　　易川没了话，默默地开车。

　　到了楼下后，忽然从楼道口传来“汪”地一声，易川惊讶地往窗外看，看见一只超大体型的金毛犬冲甄禾兴奋地摇着尾巴。

　　她下了车，往它头上胡乱摸了摸，拉着狗链往楼上走。

　　易川好奇地看着一人一狗，开口问道：“你还养狗？”
　　“对啊，去年在路上捡到它的，那时候浑身脏兮兮的，我扔给了它一根火腿肠，它就一直吭哧吭哧跟我回家了。”

　　他看着那吐着舌头仿若在笑的金毛，有意无意笑了笑。

　　“叫什么啊？”
　　“金毛啊。”
　　“我问你名字！”
　　“就叫金毛！”甄禾加重了语气，回头说道，“姓金名毛，简单粗暴。”

　　易川：“......”
　　这人简直懒到令人发指。

　　“走了啊，你路上小心。”甄禾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很快消失在楼道中。

　　易川下意识抬起头，看着走廊灯一盏一盏从下而上亮起，直至在四楼倏地暂停。他一只手靠在车窗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楼上，那里分明没有什么动静，只有温黄色的灯光透出，最后融入夜幕，消失不见。

　　那是间又破又老的旧式居民楼，布局构造毫无美感，远远看去每家每户的阳台一片混乱，挂着的腊肠跟晒着的衣服摆在一起，掺杂着一些不知所谓的吊兰，混搭风盛行。

　　他平时路过这种地方，一眼都不会多看，唯恐自己沾染上那些市侩的气息，变得跟那些人一样斤斤计较，庸庸碌碌。

　　那只是属于平凡人的生活，狼狈、混乱而又粗鄙。

　　他最讨厌这样，所以习惯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在生活的烂摊子中挣扎，为了仨瓜俩枣拼得头破血流，一辈子唯唯诺诺，说到底是为了个“钱”字。

　　易川显然不属于这个圈子。

　　※※※

　　一晃眼到了年底，这个时间段通常是个坎，昼夜温差急剧拉大，人们的身子骨就像是寒风中伫立的可怜树身，头发跟着树叶飘落，四肢也像是枝叶一般迎风瑟瑟发抖，经不起一点降温的考验。

　　一场季节性流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席卷了整个校园，不管是教学楼还是马路上，咳嗽打喷嚏的声音永远都在此起彼伏，有些人甚至带上了口罩，如临大敌。

　　看着课堂上本就注意力不集中的孩子们，这会儿个个红着脸，嗓音沙哑，偶尔还有故意想要吸睛的喷嚏声，甚至都能盖过易川的声音。

　　他时常叹气，为当代青少年的身体素质感到悲哀，为表同情，这阵子没太骂他们，甚至人性化地嘱咐他们要时常添衣。

　　不过更糟糕的是，办公室几个同事也不约而同地患上了感冒，成天到晚分散他注意力。

　　兜兜转转，他终于还是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未经病毒侵袭的干净地方——甄禾那家店。

　　为了避免感冒，更有一点点不可明说的私心，易川连人带电脑还有各种书册搬到了那里，只要不上课就厚着脸皮滚过去办公。

　　甄禾老早看他不爽，觉得他这种强占位置的行为极其妨碍生意，每天就买杯咖啡还臭不要脸地杵着不走，简直没素质！

　　每当她过去说理，易川总是眼皮抬都不抬地丢下一句：“我为科研做的贡献，足够抵你那些赚的钱了。”

　　呛得她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是为社会经济牺牲自我了。
　　这样也好，顺便让他时不时给甄之棒补个习什么的。

　　这天他刚回来，看见易川又坐在窗台边上忙活，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被甄禾揪着耳朵给拽了回来。

　　“干什么？今天数学听懂没？给我学习去！”

　　甄之棒翻着白眼不情愿地坐在易川身边，只能嘟着嘴写作业，顺便偷瞄两眼身边男人。

　　他对易川做的事还挺感兴趣，作为一个社会公认的成功人士，好像不论干什么看起来都挺高逼格。他虽然没过中二期，但也清楚自己理想中“商业精英”的样子，就应该像是小川哥这样的，正经严肃。

　　“川哥，你是天生学习好的吗？有没有诀窍啥的？”甄之棒撑着脑袋外头看他，“传授下呗！”

　　易川看他眼：“你就别想了。”
　　甄之棒：“我又怎么了？我比我姐聪明多了！”
　　这话稍微挑动了下易川的神经，他敲着键盘，嘴角似有若无勾了下：“那倒是。”

　　“你姐太能凑合了，脑子里头一半是水，一半是泥，摇就两下全是浆糊。”

　　甄之棒延承“胳膊肘往外拐”的传统，偷笑了两声，顺便瞄了眼不远处啃着冰淇淋看杂志的甄禾。

　　他顿了会儿，忽然转头幽幽道：“川哥。”

　　“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