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皮

　　常井走出门外，才完全心静下来。
　　他刚刚想说的并不是那句话。
　　本来明明他并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可不知为何，在白日里见着洛雪这样“裸/露”时，他心里还是会起点小小的涟漪。
　　不该想这些，常井朝外走去。

　　洛雪起身出浴后，一边收拾着房间，一边莫名觉得有点失落。
　　——身为女人总是希望夫君能够宠爱自己。
　　坐在床边，有点叹气。
　　常井是个正直恪守的人，这任何人都怀疑不了。只是夫妻之间，如若连平常稍微点的情趣都没有，妻子对丈夫连点吸引力都没有，倒真的有点叫人有些难过了。
　　大概，如果是真的洛雪应该做得比她好吧。
　　怀着这样有些失落的念头，洛雪忙完了家里所有的事，但是直至入夜，三个老人家都去睡了，常井还是没有回来。
　　回来时已经满身酒气。
　　“你怎么了？喝这么多？”
　　一轮星月在空中静谧。
　　洛雪上前去扶他，常井的黑脸已经被酒染出红色，他却浑然不自觉，“不、不用扶我。”
　　洛雪没听他的诨话，把他扶进房里。
　　而后倒水给他擦脸擦手，“去哪了，喝得这么醉？”
　　“我和几个以前的同僚出去了。大家好久不见，聊得十分畅快。”
　　洛雪记起他说的话，“不是说要把他们带家里来吗？”
　　“他们怕咱们刚成亲，就来咱们家喝酒，你会介意。”
　　“没事，我不会介意。”
　　“他们可都是在军营里待了很久，难免会有些习气——”
　　“……带他们来吧。”
　　洛雪的语气清淡的很，似乎这是完全不需要计较得失。
　　常井不由的抬头看她。
　　洛雪给他擦完脸擦完手后去门外把水倒了。
　　“洛雪，你变了很多。”也许是因为喝醉了，常井的话多了起来，“你以前娴静文雅，总给人的感觉太过精致，我从不敢亵渎，也不觉得我和你是能够谈得来的人，但是现在的你——”
　　洛雪拿着铜盆站在她面前，“现在的我怎么样——”
　　不知怎么回事，她今天心情有点不好。
　　也许在他们眼里，即便她拥有了洛雪的身体，也比不过原来那个洛雪。
　　常井醉了，直接倒在床上，手臂搁在额头上。
　　洛雪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也就不想再问了。
　　刚要转身的同时。
　　身后似乎传来低喃的呓语：“……变得好多了，让人安心。”
　　洛雪回身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微微地打起了鼾声。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瞬间，她的心情蓦然又好了。
　　走过去，给他把鞋脱了，又把被子盖上。
　　他就是这样，有时候你觉得他冷，他酷，他从来不会体谅你，有什么事也总憋在心里，不会跟你商量，有时候你又会觉得，他很为你着想，他很有担当，他总是会顾忌着你的想法，照顾你的难处，怕惹你生气。
　　坐在床边默默看着。
　　毕竟他们是夫妻，有许多常人无法接触到的亲近面。
　　真觉得他现在黝黑的面容睡得像个小孩子，让人又爱又恨。

　　第二天，常井果然带了一帮“狐朋狗友”回家吃饭。
　　当然，因为洛雪昨天晚上亲口说了不介意，所以这帮“狐朋狗友”也分外亲热，一见洛雪就嫂子嫂子的叫着，不停地夸：“嗯，嫂子，你做的菜真好吃！”
　　“哎哟，怎么舍得让嫂子受累啊，嫂子快坐下！”
　　“大哥，嫂子可真心好看！怪不得你藏着掖着不让我们见！”
　　“嫂子，我说大哥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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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类过分夸张的说法，不一而足。
　　洛雪总是笑笑应对过去，她并不讨厌这些士兵，虽然他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谈论，把整个客厅弄得乱七八糟，但他们跟常井一样都是直爽的。
　　“来来来，嫂子，别布菜了，坐下，跟我们一起吃吧。”
　　“没事。”这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既然他们算是常井的兄弟，好好招待一番也无妨。
　　“大哥娶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长得又漂亮，性格又贤淑，真不像我家里那个母老虎！”果然这个看起来很会说话，穿的衣服和别的都不一样，似乎是他们这帮人除了常井的老大了。
　　“对啊，对啊。”
　　笑而不语。
　　虽然这顿饭费时费力，这帮人直到傍晚才走，而且留下来的脏乱可以让她打扫很久，但洛雪觉得能够和常井的兄弟们这样亲近，得到他们的承认也是一种不错的感觉。
　　站在厨房洗碗，常井走了进来。
　　“今天辛苦你了。”
　　“没关系。”擦着碗筷，用水沥干，放进一旁的框架里。
　　洛雪用布擦干净手，然后回头。
　　常井把一锭银子放在她手上。
　　“这是这个月的俸禄。”他说。
　　这银子很重，似乎有五十两了，“这么多？”
　　“嗯。”常井点点头。
　　“全给我吗？你”这应该是他这个月全部的俸银了吧？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洛雪笑了，“你这是要奖赏我吗？”
　　常井似乎为她的幽默点头。
　　“好，那我收下了。”洛雪朝他露出笑。
　　此刻，他们终于有了平常夫妻的感觉了。

　　有了银子手头上就会宽裕很多。
　　大多贤惠的女人都喜欢置办物美价廉的东西，洛雪，或者说洛雪身体内的关芝也并不例外。
　　一大早她便上街，给三位老人节各买了一套衣服，给常井按身形好好地定做了一件，然后又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和屋内的装饰回家。
　　到了下午，一个人提着东西累得满头大汗。
　　但是，她很满足。
　　能够为家人亲手买东西会有一份幸福感。
　　三个老人家在屋里面乘凉，一见她气喘吁吁的回来就有给她扇风又给她喝水的，“今天太阳这么晒，没热着吧？”
　　“外面这么热，出去干嘛？”
　　“哎哟，你怎么给我们买这么多东西啊……”
　　三个老人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出来。
　　洛雪本来想解释的，却也觉得不用解释了，喝着茶水看他们把衣服在身上兴奋地比来比去，互相端看。
　　就算是老人家也能对新东西感到喜悦的啊。
　　何况是她。
　　她对现在的新生活由衷感到喜悦。

　　回房去的时候都把身上的银子找开了。
　　算了算，她花的倒不多，正好可以存出两锭二十两的纹银还有一些碎银出来。
　　这两锭，一锭是留给常井，他交际应酬总需要花钱，还有一锭是要用来补贴家计的。用布细细的包好，洛雪把它放入梳妆台下面的小抽屉里。
　　觉得心里跟这银子一样满满重重。

　　常井对她今天花了哪些钱完全不感兴趣，他信任她，整个家由她做主。
　　只是他看了看，问：“没给自己买东西？”
　　洛雪愣了愣，说出来虽然有点可笑。
　　但他真的是头一个这样问她的人。
　　或多或少的，以前未出嫁时替别人买东西，或者后来身为人妇住在王家时，也有人会这样说，“怎么不给自己买一件？”但她们每次说这话时都只是在看着自己的物件的时候顺带提的，似乎也并不指望她回答。
　　常井一回来，看着客厅里她今天买回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随手翻了翻。
　　看到有自己的长袍，还有一双鞋。
　　但他没有多打量，而是抬起头问她，“没给自己买东西？”
　　以前的她只会低落的摇摇头，但今天的她格外高兴。
　　“我买了。”洛雪笑笑，从最里侧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他看，里面是一支玳瑁钗。
　　终究是以前贫穷和节俭惹的祸，即便现在她手上宽裕了，她舍得给自己买的东西仍不多，除了基本的衣物外，几乎没有。打扮对她来说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不需要的，以前即便她偶尔动了念头打扮好了也常常没有人看她。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买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自己。
　　而她买下这支钗的唯一的理由是，那个小贩朝路过的她说：“夫人，您的头发这么漂亮，又黑又长，为什么不买支钗戴呢？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头发呢！”
　　算是赞美吗？应该是吧。
　　虽然有时候仍会把自己当做关芝，觉得跟以前毫无区别，但是在别人眼里，她是洛雪，地地道道的可以引起任何人视线的大美人洛雪。
　　常井拿起来看：“很漂亮。”
　　洛雪笑了，收回来。
　　赏视着。
　　的确，第一次买这么贵重又这么漂亮的东西呢，有点兴奋，好像现在才有身为女孩家的有趣感，娇弱感和被珍惜感。
　　头一次见她连买个发钗都这么高兴，常井开口：“后天你就带它去吧，顺便再给自己买件衣服。”
　　“什么？”
　　“咱们去参加关家二少爷的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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