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渠里的男人

　　他一只手捏得她脸疼。
　　温廖云扭头挣扎，企图摆脱他的手。
　　可江势故意跟她作对，偏不放，好整以暇看着这张挤成一团的包子脸。

　　“现在不怕我了，是不是？”
　　她梗着脖子，不说话。

　　他捏着她的脸左右晃了晃，“是不是？”
　　温廖云挤出两个字：“不敢。”
　　“呵！”他才不信，她胆子可大着呢！

　　他上了兴致：“你哪儿看出我不坏？啊？”
　　温廖云看着他，眨了眨眼，缓缓嚅动嘴角：“我感觉不坏。”
　　“你不是亲眼看见我从火灾现场出来吗？”
　　她忽的缄默。

　　江势松开手，觉得没意思透了，心里在嘲笑讥讽自己。

　　看吧，女人为了让你办点什么事，违心的话张口就来，跟吃饭睡觉似的。
　　他居然忘了，女人善变狡猾。
　　可笑的是他居然生出点不该有的希冀来。

　　他转身欲走。
　　刚走两步，听见身后响起声音：“7·18案···真是你干的？”
　　他猝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

　　没错，温廖云亲眼看见他从火灾现场跑出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法否认。

　　她徒劳张嘴却发不出声。

　　“你···帮我找温倩，昨晚那么危险···我都记得···”
　　温廖云看着他的背影，蚊子似的低声开口。

　　他在逃命，其实完全可以不帮她找温倩。一路出境，省事少风险，可他说到做到，还是帮她找了。
　　还有昨晚······
　　这些都是她真实感受到的，江势没她想象中那么坏。

　　温廖云害怕又恐惧，她居然抛开了7·18案，开始为江势说话。
　　这种想抓住岸边却不由自主往下坠落的感觉令人心惊。

　　江势回头看她，她站在树影里，斑驳树影将她分割成条条缕缕，衬得她越发娇小，那双眼睛里的挣扎，困惑，无奈，恐慌···交织在一起，眸色黯淡。
　　双手抠弄交搓，异常纠结。

　　江势被她弄得没了脾气。

　　“把田莉带出来。”
　　温廖云蓦然抬头。
　　“看什么看？不走留在这过年？”
　　知道他改变主意了，她心一喜，连忙进屋去叫田莉。

　　临走前，温廖云去跟老头老太太郑重道别感谢。
　　“行了，赶紧走吧！路上小心点！”
　　“谢谢您。”

　　江势叫了辆黑车，三个人正好坐。
　　顶着大日头，报了个地址，司机往那儿开。

　　到了地儿，三个人下车，黑车留下一串车尾气，扬长而去。
　　他们站在通向烂尾楼那片地儿的路口，大树葱郁，黄土地贫瘠荒凉，杂草丛生。

　　江势从兜里掏出一尺来宽的布条，二话不说遮住田莉眼睛，在脑袋后面打了个结。
　　对温廖云说：“我去开车，你俩在这等着。”
　　“哦。”

　　江势走后，田莉再也忍不住问：“你问过他，李井在哪儿吗？”
　　温廖云怕她受不了，“问了。”
　　田莉很高兴：“李井在哪儿？”
　　她注意田莉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他说，李井跑了。”

　　“跑了？跑哪儿了？”
　　“不知道。”
　　田莉脸色不太好看。
　　“你别难过，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她又恼又伤心：“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在外面胡来不挨家就算了，如今连孩子都不要了。”
　　田莉捂着眼睛哭：“早知道当初我就把孩子给打了！”

　　温廖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小声安慰她。

　　半晌，温廖云听见汽车引擎声开向路口，探头一看，是江势。
　　后面车门打开，她搀着田莉爬上车。
　　刚坐稳，江势发动汽车冲出路口，驶上马路。

　　车内暑气未散，热得很，车窗开到最大，热风呼呼往里灌。
　　江势开得很快，下午三点多，抄近路到了田家村，停在村头。

　　下车前，江势威胁田莉：“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知道。小心那帮人。”
　　她慌乱点头。
　　江势随手拦了辆人力三轮车，让车夫送田莉回家。

　　解决完田莉的事，江势马不停蹄开车往常溪去。
　　昌前到常溪还有不少路，满打满算，连夜赶路，最快也要五六天。

　　温廖云坐在后座望向窗外。
　　车载收音机寥寥唱着歌，悲伤深情，缠绵悱恻，听得她昏昏欲睡。

　　眼皮灌了铅似的一点点往下垂，最后完全闭上，睡了过去。
　　江势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睡梦中，身下猛地一个颠簸，将她震醒。
　　温廖云朦胧醒来。

　　再望向窗外，夜幕降临，弦月如钩。

　　面包车开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两旁种满低矮的桃树，又一辆车开过去，黄土漫天飞。
　　温廖云身陷摇蛊。晃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

　　收音机正在报道新闻，社会新闻层出不穷。
　　黄土飞扬，面包车开上平整马路。

　　新闻声音不再断断续续，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清晰响彻在车里。

　　“湛江市7·18纵火命案在全国引起恶劣影响，警方目前已确认嫌疑人身份，嫌疑人江某在逃，警方已在全国发布通缉令大力抓捕···”
　　车内一片死寂。
　　温廖云看了眼江势。
　　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江势问：“刀呢？”
　　温廖云心一跳。
　　江势从后视镜看见她的表情，乐了，“刀呢？给我。”

　　“你要干嘛？”
　　“自我了断呗。”
　　她心惊肉跳。
　　“逗你呢！瞅你那呆鹅样！”
　　他还有点舍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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