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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她终于病到滴水不进,在饥寒交迫的冬夜,父亲背着她走了很长的路,最终将她遗弃在一座荒废的山神庙下。
父亲说:“生死由天,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等待死亡的过程最是痛苦煎熬,她忽然不想认命了,她想试一试。
为了一口水她拖着滚烫的身体穿过荆棘遍布的树林,踩破了冰层坠到冰窟窿里。
是章函救的她。
章函的女儿脱下斗篷裹住她湿透颤栗的身体。她在寒意中哆嗦着咬紧牙关,倔强地擦着眼泪。
章函说:“不要在意眼前的困境,只要活着,就会得到更多,甚至是你从不敢想的东西。”
“活着已经够难了。”她不信那些虚无缥缈之言。
章函只是笑了笑,赠给她一组刀笔,以及几支竹简,“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如章函所言,得到了从不敢想的东西。
从一介寒衣民女到手握泰阿的一朝皇后杜氏,成为梁国极具传奇色彩的奇女子。
杜皇后讲起这段年少往事的时候,女官沉瑛侍奉在榻侧。
杜皇后回忆完往事,忽然问她,“你有没有看见散落在妆奁里的竹简?”
沉瑛眼神微滞,随即摇头,“臣不曾看见。”
沉瑛一下一下地打着扇,回想她早晨收拾过的物件,不见刀笔的踪影,倒真有几爿筷子粗细的竹片。
大致是常年抚摸的缘故,字迹已经脱落残缺,她费力地辨认下来,应该是一首小诗,通读下来又不甚连贯,似乎是缺了几句。
如果是章函所赠之物,他当年赠皇后这样有头无尾的小诗到底有什么深意?
皇后又为何如此紧张竹简的遗失?
虽然好奇其中的关联,但沉瑛不会傻到去试探这样隐晦的事。作为宫廷年资最长的宫人,沉瑛很懂生存之道。
宫中行走,她把自己伪装成麻木行使皇后每一道指令的尽职女官,有时候甚至骗过她自己。
然而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瞒不过洞若观火的皇后。
杜皇后耐人寻味的目光在沉瑛脸上停留一瞬,又淡淡掠过,“想是我记差了,搁在了别的地方。”
沉瑛道:“臣会为女君留意。”
皇后难得地笑了一下,久病苍白的面色仿佛在这一刻红润起来,“沉瑛,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太子在说谎。”
沉瑛下意识道:“郎君孝顺诚实,不会欺瞒女君。”
杜皇后抬手压住她的扇面,望着绢面上精美的花纹,沉吟道:“我十月怀胎生的人,一言一行都在掌握中。正是不会说谎的人,才会漏洞百出啊。”
夜幕低垂的梁宫像一只匍匐而睡的巨兽,夜直的宫人垂首趋行,踩着夏虫的鸣叫谨慎地穿行在每座宫殿。
杜皇后疲乏地靠在榻上,布满细纹的眼睛无神地盯着黑色的房梁,唯有听见南熏殿外传来的蝈蝈叫声,眼睛复又亮了起来。
烛泪落下来,凝成不规则的形状。
沉瑛尽职地提醒,“女君,夜了。”
入夜就要歇下,好像这样病就会好得快,有时候杜皇后自己也有这样的错觉。但在熬过数个煎熬的长夜后,她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她的病根本就好不了。
“沉瑛,把灯熄了罢。”
沉瑛垂首应诺,却还维持着打扇的姿势。
她看见皇后的枕下露出一个圆形盒子,伸手去够,一双冰凉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别动,我想抱着它睡。”
那是太子儿时装过蝈蝈的盒子,她一直珍藏着。
沉瑛愣了下,起身放下帘帐,拿走了榻前唯一的光源。
片刻后,黑暗里的病榻上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我能姓杜不是没有道理。”
是哀怜,也是威吓。一个本性柔弱的女子,如果有人动了她心爱的东西,她可以强大到何种地步?
沉瑛沉默着退下,和守夜的宫女熄了连枝灯上流泪的兰烛。
南熏殿罕见地迎来三年来第一个黑夜。
新晋的小宫女害怕地窥视着黑暗中的动静,小心翼翼地问:“瑛姐姐,皇后怎么了?”
“没事。”
沉瑛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冷得像宫里的地砖,“后宫的事不要胡乱猜疑,你要记住,多说多错,宁可做个哑人,也不要等旁人来割舌头。”
其实,沉瑛自己也很难说准皇后今夜的反常,她猜测皇后的担忧主要来源于两件事,一是太子和辜家的婚事,另一个是竹简的秘密怕人知晓。
沉瑛的猜测对了一半。
第二天清晨,皇后在妆台梳洗时问她,“辜家的女孩你见过了?”
“臣仅见过一面。”沉瑛回道。
辜家女郎应邀去过右昭仪主持的茶花会,她协助宫务,有缘见过,是位笑容和煦的贤良女子。
想到那个女子发自内心的笑,沉瑛眼里泛起笑意,“若是嫁入东宫,会是一位知人冷暖的妻子。”
皇后点头,拾起一支通透的玉簪在妆台上画,她写了一个崔字,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皇后能为后,而非妾,不是她的美貌、才德、品行决定,而是父族地位。和崔家比实力,辜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娶高门崔女,始终是皇子通向高处的捷径。可是如今唯一适龄的崔女已经嫁作朱家妇。
看出沉瑛的疑惑,杜皇后眉眼微扬,“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沉瑛继续看皇后划动的玉簪,她写了一个史字。
除了春陵的那个史,还有哪个史?
沉瑛几乎一下就猜到了石邑的史氏,也就是如今的韶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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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