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记

　　二人便回到岸上，段瓷吐出避水丹，眼有神光，问：“这是什么螺？”

　　楚煜恨铁不成钢的看他，咬牙道：“凤尾螺。”

　　段瓷欢喜道：“名字也很好听。”但他不是很喜欢住在里面那只狡猾的软螺，让他的金针都不知该往何处落。

　　楚煜拔出尖刃，那小螺的螺肉便被剔除出来，软趴趴的一团，在沙滩上扭曲滚动。他将海螺反复在海上里清洗，像是在比量尺寸，将手指按在螺尖，利刃一挥，便是开了一个小口。他将那有些锋利的口子按压在衣服上，打磨衡量，直到他用手轻轻擦拭边缘都没有感到痛觉，才递给段瓷。他笑了笑，也忘了计较，仿佛一个孩童对他最亲密的伙伴调皮的眨眨眼，得意道：“送你了，你吹一下。”

　　段瓷愣着接过，下意识学着楚煜做出的动作，尝试的吹了一下。

　　这螺只有巴掌大，但声音却是非常浑厚，号角声传的很远。

　　段瓷惊喜的停下，意料之外的看着楚煜。

　　楚煜点头，笑道：“佛教子弟常说这凤尾螺，吹之则渚灭神欢喜，旦闻之渚灭罪障。佛之法音的标志，具有驱魔辟邪，保佑平安的功效。”

　　段瓷皱眉，疑心这人骗他，他道：“这么宝贵的螺，怎么会出现在浅海？”

　　楚煜怒道：“我特意在哪里放的螺苗，已经有十多年了。有大螺你都不知道要，你怎么这么笨？”

　　段瓷反诘：“大螺只能用来收藏，这个却可随身携带，不是更好么？”

　　楚煜龇牙咧嘴道：“你不知道中原多少人想要这东西，千两黄金一只也不为过。”

　　段瓷冷哼道：“我不缺钱。”

　　楚煜绝望的看他，默默的背过身去。他心里暗暗道：之前怎么没发现段瓷对宝贝这么白痴，那般说只是为了说大螺比小螺更贵重！幸亏段瓷出自灵犀湖，衣食无忧。这般视钱财如粪土，他要是个普通人，一定活的穷困潦倒。

　　段瓷笑道：“多谢你！”他又吹了一下那螺，心道：佛之法音，挺有意思，的确能让人心安。

　　楚煜闻言，这才气哼哼的转过身来，他道：“你爹送你娘那个砗磲美人比这贵重多了，那还能够让人长寿健康的，这小东西差远了。”他暗暗下决心要找一件更好的给段瓷。

　　段瓷无所谓，低下眉眼，不以为意道：“或许有用吧，我觉得好看就行。”他心想：如果砗磲美人真的能够让人长寿，施雪仙为何终究难逃一死？她甘愿放下砗磲美人，一命换一命的救下送她砗磲的段凤梧。

　　这世间冥冥皆有定数，任凭你什么奇珍异宝护身，祖上积德福泽再深，也难违天命弄人。

　　楚煜皱眉想了想，忽的抬头打量远处的乌云，兴致勃勃的道：“你还没上过我的船，不如今晚和我一起出看看。”

　　段瓷皱眉，心道：定是鲨海帮那艘贼船了，一艘船罢了，有什么值得专门去瞧的？难道只为了上贼船么。他看那片乌云，道：“今晚像是有暴风雨。”

　　楚煜笑道：“等雨停了，我们就走。”

　　楚煜要给段瓷的报答，他母亲还能活三十多年，不是么？

　　这个时候暴雨才刚刚停歇，海面上的风依旧猖狂，天上的云渐渐散开，月华如霜。楚煜拉着段瓷上了鲨海帮的贼船，金碧辉煌的甚至比海上江春阁更加奢华，看得出来这贼老大贪的很。楚煜懒洋洋的巡视一番，就命人送酒菜上来。

　　薛寒道：“帮主，你自从去海上江春阁赴约后，已有三个月没有联系过我们。”这语气听着甚是委屈，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生动。

　　船上一干亲近的属下正眼巴巴的看着段瓷，他不是帮主第一个带上船的人，可他是帮主第一次带回来的大活人。

　　楚煜笑笑不语，将手里的玻璃杯递到段瓷面前。

　　灯火下，透明的杯子汪着紫红色的液体，摇晃间，隐约带有金色光泽，或许是灯魂在其中沉醉。

　　楚煜调皮道：“酿造了三个月的人血，你尝尝！”他非要把自己的魔头之名落实不可。

　　段瓷冷哼一声，接过那个奇怪而又精致的杯子，一口饮下，道：“葡萄酒被你当成人血，你是蝙蝠么？”

　　楚煜笑“蝙蝠？我喜欢这个名字。”他掉头对薛寒道：“下令改变航向，去南海，捕捞鹦鹉螺。”

　　薛寒一笑，道：“是。”

　　段瓷皱眉，道：“你又要捉螺？”

　　楚煜耸肩道：“你不是要漂亮的海螺么？”船上一干人神色复杂，心里暗道又是哪里的漂亮小公子被帮主骗了。

　　段瓷拎起系在他腰间的凤尾螺，摇头笑了，抿嘴道：“这个不漂亮？”

　　楚煜神秘的笑道：“不。”

　　聂风行咳嗽一声，打破这奇妙的氛围，他岔开话题道：“帮主，我们收到三封信，是传给你的。需要现在拿给你吗？”他们需要到后边嘀咕一下，这个小公子的来路。

　　楚煜问：“在我书房么？”

　　聂风行点头。

　　楚煜笑着从甲板上的躺椅起身，拉起坐在躺椅看星云的段瓷，道：“走，到里面去。”

　　众人神色一变，在他们里面，帮主的书房只让能力最强的聂风行进。

　　段瓷奇怪的看向这些人，他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这群海盗的恶意。他思索道：“你们......”

　　廖星机灵，道：“我们是帮主最亲近的属下，请问有什么可以为小公子您分忧的么？”他不等段瓷回答，挨个将几人介绍了一番，重点介绍了一下聂风行。

　　段瓷看向聂风行，忽的皱了眉头。

　　聂风行心头一紧，抱拳道："小公子有何吩咐？"

　　段瓷想了想，便道：“你武功高强，可以帮我去救一个人么？”

　　楚煜斜靠在船墙上，似笑非笑的望着聂风行。

　　聂风行一僵，其实他很看不惯帮主这种玩弄小男孩的行径，但是他没胆骂。

　　现在这个男孩正得宠爱，他哪里能不从？他跪下道：“听凭吩咐。”

　　段瓷道：“他叫许渊，是江湖有名的甘棠公子。”他偶尔还是会想起临走时，许渊那个在痛苦里挣扎的眼神，他内心有愧。

　　楚煜皱眉，他上次去天山的路上好像听到不少有关于许渊的消息。他问萧止戈：“你将许渊最近的行踪，大概说一下。”

　　萧止戈神色自若，道：“甘棠公子虽是沈荃黎的关门弟子，但却参加了这次的春闱。让世人瞩目的是他一举得到的皇帝的赏识，将他派去处理国家与匈奴紧张的边疆关系。未曾听闻他被匈奴捉去，倒是有说慕容继裘为了保护他，主动请缨去当了镇北大将军。”

　　楚煜摇头，自己补充重点，淡淡的道：“是许渊主动请求去边疆的。”反正他在路上倒是这么听闻的，心里还起了一阵猜忌。

　　段瓷一听却非常明白，心道：许渊主动去边疆应是去找他师父，现在他有官职在身，再逃走有违道义。更何况慕容继裘还看着他，脱身没那么容易。他越发肯定了他的念头，他看向聂风行，是商量的口吻，却不容置疑的道：“我一年后才能去找他，你先代我去那边保护他一年，怎样？”

　　聂风行犹豫，心道一年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

　　楚煜站起身，不容拒绝的道：“你现在就去，一年后再回来复命。”他笑了笑
　　，段瓷今天最大，他开心就好。

　　聂风行叹了一口气，恭敬道：“属下遵旨。”他走到廖星的身边，比了个眼神道：怪你多嘴！

　　其余一干人顿时惊的掉了下巴，这小男孩到底什么来头，居然可以当着帮主的面指使聂风行。他们看着二人走入船，个个仿佛是被风化的石像，惊掉渣了。

　　段瓷明白为什么楚煜喜欢待在落音宫外头的贝壳宫殿了，这贼船上的布置与那儿风格极像。

　　巨大的西洋镜将船内的空间放大不少，不知从哪搜刮来的西洋奇怪物件摆在各处。

　　玻璃做的器皿养着不少奇异而又漂亮的鱼，巨大的美丽海螺摆放在博古架上任人观赏，珊瑚礁在此也是多彩多姿，墙壁上更是悬着硕大的夜明珠将夜间的房间照的有如白昼。

　　书房里面的桌椅居然不是木头的，巨大的惨白色骨头被打磨成边角光滑的案台和座子。

　　不愧是东海第一海盗，发扬了不爱书籍的习俗，藏着众多奇珍异宝。

　　楚煜笑道：“那是用我猎杀的第一头鲨鱼的骨头做的，那头的牙齿被放在那儿了。”他指了指桌椅，又指了指那獠牙。

　　段瓷点头，道：“不错。”

　　楚煜将他推到座椅上，道：“现在呢？”

　　段瓷笑道：“很好。”

　　楚煜满意的点头，将那几封信大致扫了眼，又收到一旁的抽屉里。

　　段瓷认真的道：“一年后，我要离开落音宫。”

　　楚煜一愣，有些冷淡道：“去找许渊？”

　　段瓷点头，道：“我答应过他，要保护他。”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借这个理由离开落音宫。

　　楚煜皱眉，心里不爽极了，撇嘴道：“他哪里需要你的保护？他把慕容继裘耍了十多年，现在都有本事让慕容继裘放弃大好的肥差不做，去那荒乱的边疆保护他。你有什么好担心他的？”

　　段瓷道：“我既然答应他了，就得做到。”他的性子执拗，大概没有人想到他只是不想看见一些热闹的景面。

　　楚煜有些生气，他道：“你什么时候离开？”

　　段瓷道：“不如在你上岸迎娶温释玉的时候，我就走。”

　　楚煜欲言又止，终究无话可说。

　　外面有人敲门，是廖星。“帮主，我们今天运气不错，遇到了雨后浮到海面上的鹦鹉螺群。”

　　楚煜态度软下来，喜道：“走，去看你要的漂亮海螺。”他眼睛闪着光，全然忘记他刚刚还在生气，一股子暗道：一定会比那个砗磲美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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