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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三
一
虚幻缥缈的云雾里幻出一个影来,窈窕纤长,缓缓而来。清晰后,是一个美丽的少女,精致的额角上描着紫色画符,不添诡异,更多了一份妖娆。
伴着溪水涣涣清灵的声音,扬起一个清脆的声音:“牵,娘娘召你回去呢。”
不远处的动作一滞,溪水欢畅声淡了许多。
一袭淡色轻纱随着脚下云彩变幻而变幻着,静视着细水的眸子里泛着静静的波澜,淡定从容:“娘娘是不愿再见到我的。”隔了许久,“紫浮,你回去吧。”
唤作紫浮的少女略急地上前走了几步,挨到那人身侧,仰头道:“牵,娘娘原谅你了。”少女顺着牵的目光看向溪水,“娘娘亲口说的。”
说完,少女笑得甜美。牵直起身子,漆黑的眸子里亮了许多,放下手中的石头,撩起汲了水的发梢,转头说道:“这石我还没洗完,你回去吧。”
紫浮急了,沉了气,衣角掠进了水中。一时又急又气:“这下你倒是沉得住气洗灵石,当时怎么就沉不住气,喜欢都喜欢三千多年了,话埋在肚子里也那么久了,你怎么就说出来了。”
牵微微垂头,笑得淡雅:“喜欢了那么久,不让她知道,对我太不公了。”
“哼!”紫浮扭头,“谁能跟娘娘谈公平呀!不跟你闹了,前日西王母来见了娘娘,竟说想让她重塑大地,重新造出一批人来。真是荒谬至极,你也不是不知道,娘娘长久隐在灵界,虽说六界都在她的掌管中,但娘娘也就对天界熟悉一点。娘娘先是不允,但西王母那张嘴真是能话,说了一大堆,说什么人类愚昧、无知、脆弱。你说,曾经娲母视人为己,娘娘怎敢轻易妄为。娘娘虽为二世,但创了灵、妖二界,能力早已被认可,那西王母真是狂妄!”脚下的云彩似乎也翻涌地热烈了,“娘娘也是,倒还是真被她说动了,西王母走后,一直在犹豫着。哼,也就刚我来那会儿之前,娘娘竟说要下凡一趟。”
牵身形一震,随即转身,看向紫浮:“什么?!”
“你管是不管,还不快去劝劝。”
“劝”字还未落定,面上扬起一阵风,刚才那悠闲淡定的身影已不见了。
玉色棋盘泛着莹光,白子执在手中,久久不见落下,倒显得玉手纤长。
眼睑细细长长,似在浅寐。
牵看到这一幕,不忍打扰,目光变得柔和。但那人却懒懒地睁开了眼睛,落下棋子,淡淡道:“你来了。”
“听说你要去人间?”
“紫浮乱下的结论,还没定呢。”
“但你一定是起了这个念了!”牵扬手在对面坐下,执起一粒黑子,在棋盘上落下,清脆的一声,“紫浮的机灵我还是知道的。”
“你又忘了,对我得用敬语。”女子姣好的眉微微一蹙,再落下一粒白子。
牵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嘴角一牵,似在浅笑又似在自嘲:“娘娘。”
女子随即又眯上了眼睛,拖着腮的手指尖盈盈泛着蓝白色的光,幽幽道:“且先不说她是否谬论,但是从中我知道,我对人类的认知其实少之又少。娲母曾经造人时说,她要造的是万物中的圣灵,于是娲母给了人类灵活的肢体,无穷的智慧,还有情感。我被娲母孕育时以有了意识,娲母对我说,人将来才是我真正的子民,要将他们的福祗当成我自己的福祗。”轻叹一声,“若我真对人类了解,就不会出现对西王母的话信与不信之说了。”
牵执起白子,落下:“不可轻信西王母的谬论,她想要独揽天界重权,而你是管制万物的强者,这只是她支开娘娘的方法。”
“那也只是说明,我现在的认知太过于浅薄。”
“姿婵……”牵前身微倾,似要将那人看得更仔细些。
“呵……”轻吐一气,“你又唤我名讳了。罢了,若你喜欢这样唤,随你吧。”
姿婵看向脚下的云彩,半睁着的眸子缓缓变幻着颜色,“你知道吗?刚才在你来之前,我做梦了。我梦见了自己的来世。”
“怎么会?”
“这注定我和我的娲母一样,不会永生,否则也就不会有来世了。我的来世也是一个人,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却嫁了自己不喜欢的人。真的很奇怪呀。我看着梦境里的人,就像在看一出戏。”
云彩微微淡去,一瞬间,月的光华自下而上,“人间又入了夜。”姿婵起身,低头看下去,“或许人类真的是脆弱的,他们没有神力,生命也是如此短暂。他们眼中的日夜交替,只在我们的落子间。”
“你可以在这里看,看他们生活。”
姿婵笑了:“那我也只是在看戏,我要入戏才能真正体会到,不是吗?人间我要去。”
“那好,我陪你去。”牵起身,“不能让人间的浊气污了你。”
“不,华虚快回来了,到时候你和紫浮还有华虚呆在灵界,我要锁了自身的灵力,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入世。”
牵永远温和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绝望,“那好。”
“做神的,永远都是寂寞的。”姿婵环顾着空幻缥缈的周围,轻叹一声。
二
华虚回来了,一脸妖艳的男子轻倚在华树下,半边侧脸瞄着淡蓝色的云纹,微微泛着莹光。嘴角微微扬起,饶有兴致地看向不远处。
紫浮和百灵正在争执着。
“当初干嘛让西王母进来,就知道那些人来没好事!”
百灵是掌管天界通往灵界要道的神官,听紫浮这么一说,也来气了:“王母身份那么高,神族里有着仅次于娘娘的灵力,是我能拦就拦的吗?再说了,谁也不知道她是来说这事的。”
“好了,这么大声地嚷嚷,一会儿得让娘娘听见。”华虚笑着打断道,然后回头看向一旁沉默的牵,“你的事我也听说了,指不定娘娘是被你给吓走了。”
牵一怔。
“说笑的呢,人间也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不堪,若真是这样,还真得重塑大地了。或许娘娘的抉择是对的。”华虚认真道,“现在是两股势力,现在天界大部分人都支持王母,但已薨的娲母视人为宝,娘娘很难决定,不如亲自去看看。”
紫浮和百灵都沉默了。
“可是,她要锁了自己的灵力。”牵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担忧。
“娘娘这样做是对的。”
脚下一片苍白,像茫茫的白雾一般。
一阵轻铃碎响。众人起身。
姿婵笑了,把视线移回那三人身上。
“看,人间下雪了。”
牵沉默。
百灵低头。
紫浮没好气。
华虚轻声附和:“嗯。”
“华虚,你随我来。”
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雾中。
巨大的寒气,从四面八方汇拢而来,虽然身上不觉着冷,但发上却施了淡淡的霜,掩了墨色,华虚觉得眼前的人马上就要淡化而去。
从远望去,仿佛风雪中淡的难以辨认的归人。
“我希望你能守着这个秘密。”
“是。娘娘。”
姿婵淡淡地笑了,华虚半掩着的眼睛里露着无奈。
入世前,姿婵拟了一份言书,言书是天界最高最权威的旨意。
言书的内容,也无非就是昭告众仙,娲皇二世——姿婵,要重回寒潭仙极顶浅眠三百年。
其实大多数仙家还是知道真相的。但多数选择沉默罢了。
神仙命虽长,但也并非凡人所想地那么高深。有些神仙还是很单纯的,多数的神仙空暇的时间远远超过工作时间,但神仙的生活节奏很慢,往往下盘棋,落个子,睡个觉,人间已过好几年。而且神仙的天性就是淡泊清高,可以说几乎所有的神仙都是不温不火,若说人有七情六欲,仙估计一半都没有,当然也有极个别的,比如织女,比如三圣母。神仙没有创新精神,而且懒得可以。
所以区区三百年,对于神仙来说,真的是睡几个觉就可以“跐溜”一下过去了的。
凡人常说,天命不可违。那神仙该怎么讲呢?
入世,也为非就是先锁了灵力,然后一跃而下。
三
出了一个闷热拥挤的甬道,姿婵忽然呼吸道了清新美好的空气。周围有着嘈杂的声音,耳朵里充斥着好多女子的惊呼声。
“长公主!生了一个漂亮的千金。白白地,眼缝细细长长,像极了驸马爷。”
姿婵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已经顺利地投胎了。不由得嘴角轻轻上扬,一个淡淡地安心的笑。
“天呐!她,她笑了!”受到了惊吓的声音。
“我当稳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一生下来不哭反笑的婴孩儿。”
一时间围过来了更多的人,姿婵睁不开眼睛,却觉得周围闷热了不少。皱皱眉头,感觉胸口闷闷的,然后猛烈地咳嗽。剧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呼吸顺畅多了,紧接着是没有来的疲倦,带着清醒的意识,竟睡了过去。
自己曾在娲母体内的时候,早已有了意识。当时的娲皇一世,怀着婴孩,静坐在太行山下,身置人间,却远避世人。看天上云卷云舒。
婴孩的幻像浮于空中,面容姣好,一双清明的眸子具有神应有的包容。娲母笑得温和,向着婴孩娓娓到来这世间是如何从混沌中浊醒,三界如何创造……最后,一个世界难容两娲皇,一个诞生,另一个必须消逝。
姿婵看着娲母,在蓝天下,绿林中,秀水旁,幻化成一缕缕的祝福,飞散到三界各地。
追忆。
姿婵醒了,映入眼中的是一双美丽的丹凤眼,眼中几丝疲惫之色却被慈爱隐去。这就是我在人间的母亲?姿婵看着,旁边又探进一个脑袋,机灵有神,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双眼炯炯地看着怀里娇嫩嫩的女婴。
“咦?姑姑,小公主醒了呢。”那女孩惊讶地看向一旁的贵妇,笑道。
“嗯。”
“皇上听说小公主乖巧漂亮,高兴得不得了,今早在朝堂就赐了个封号,叫瑛煌公主呢!比我的封号都要响亮。”那小姑娘摸摸姿婵的小脸,“估计一会儿就派人来说了。”
那漂亮的长公主母亲欣慰一笑,“皇上有心了。驸马说了,名字等满月了送到九龙寺去取名。”
那小姑娘来劲了:“我本来想了个名字,这下看着用不到了,姑姑,要不,当她的小名可好?”
“说来听听。”
“《古风》中说道,美人生南国,灼灼芙蓉姿。姑姑你看,姿儿如何?”那美妇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姿儿,好不好听啊?”两人逗着姿婵,姿婵累了,又睡了。
姿婵在灵界为神的时候就懒,冷冷清清的环境里倒是喜欢自己与自己下棋,常常手执棋子便浅寐了过去。
入世为人,是否更贪睡了,再次醒来,便到了佛堂。对了,自己的那个人类的娘亲,似乎是公主。暂且还称作娘亲吧,毕竟现在是人呀。
一对上老和尚诧异的目光,那和尚半长着的嘴救救没有和上。
“虚称师傅。”耳旁传来了母亲的轻唤,老和尚回过神,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忽然跪拜在地,所有家眷都处于惊诧状态。
“恭喜长公主,贺喜长公主。”老和尚高呼。
“这……”母亲的声音有些为难,“刚才不是贺喜过了?”
“老衲刚刚是未看到这女婴,长公主,”老和尚声音有些颤抖,“这婴孩何时生的。”
一旁的丫鬟将姿婵的生辰报了上去。
“老衲再问,直到今天为止,小公主一共醒了几次?”
众人沉思,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也就三次吧。出生时见了几声啼哭,便熟睡了,十五日后睁眼,与两位公主玩了一会儿,然后便是今天。小公主乖巧,不吭一声,而且喂奶也十分顺利。”
“这就对了。”老和尚再一拜。
“这是天上圣灵投胎啊。”众人震惊,都呆呆地看着老和尚,一屋子的其它家眷忽然也都跪拜了下去。
“这是我大越的福祗啊。”老和尚再拜。
这时,一个小和尚跑了进来,递进来了一张纸条,“师傅,名牵出来了。是‘姿’和‘婵’二字。”
“姿婵?”姿婵心中一笑,眼睛依旧是半睁着,扫向那尊弥勒。
越姿婵。
还第一次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
名字便这么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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