琯珺几曲暖?

作者:阮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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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絮轻沾扑绣帘


      当炽热的日光照入窗内,我便已然惊醒。头脑一阵疼,仿佛沉睡了千年第一次睁眼,日光辣的刺眼。

      “醒了?”修长的身躯,白衣飘玦。

      “恩。”我望着窗外的天色,日头明媚而娇艳,竟似一团火。“什么时辰了?”我尤记得爹爹说的那句‘明日午时处斩’。

      “午时差三刻……去吗?”

      差三刻?只剩三刻了,“去。”我急忙掀开被子,欲下床奔去。竟才发现身上仅一层内衫,淡粉的肚兜若隐若现,耽美的曲线尽显无遗,我不禁羞红了脸。仰起头,却见他冷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四目相对,尴尬之极。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许,我迅速低下头,用被子一角遮挡身躯。随即,周身格格不入的气氛渐渐消逝。抬头,诺大的房间唯我一人。

      “郡主。”黄衫女子缓步走近,闻声便知是紫姮。

      我心中直抱怨紫姮进来的晚,不然也不会出现此等丑事,脸上满是无尽的羞涩:“紫姮,怎么现在才来,赶紧帮我寻一套衣服。”

      “哦,就前几日的那件粉的吧。”

      “白的。”我微微一笑,一丝寒意浸入心底,尽管脸上笑得在深,装的在云淡风轻,也掩饰不了心底的痛。还有什么比亲人逝世更悲痛欲绝的呢?“对,就那件。”我目光追溯到紫姮手上的那件白衫上,没有华丽的点缀,没有花絮的装饰,一切都显得那般朴质,我只是想以世间最纯挚的身份“女儿”去看那即将逝世的爹最后一眼,真正的最后一眼。

      顷刻,我已褪去裸露的纱衣,换上一袭白衫在身,“我怎么回来的?”

      “是丞相带您回来的。你被点了睡穴,好像是二度封穴,紫姮功力不堪,不能解开。请郡主恕罪。”说罢,紫姮放下手中为我绾发的玉梳,欲跪下请罪。

      “我又没怪你。”我转身扶起她,竟未觉泪满衣襟。爹爹,女儿非来不可。

      “郡主,您没发烧吧?”紫姮手覆上我的额梢,“没呀,你干嘛一会哭一会笑的,吓死我了,我昨天还特意将您的衣衫换做纱衣,就怕您生病,您以前说在人体质最差时最易生病。您昨日又被点了穴,意识微弱,若再和衣而睡,今日定要生病的。我又怕您冷,还给你多加了一层被子呢,紫姮聪明吧!郡主的话,紫姮可是记得牢牢的。”紫姮完全沉浸在自我倾佩之中,未觉我的脸色又暗了几许。

      我丢下自言自语的紫姮,徒步走向前厅。古朴的长椅上,晁飒孺正悠闲地抿着茶。

      “相爷,夫人来了,可以宣旨了吗?”一旁响起尖锐的声音,一卷明黄入我眼,这才发觉竟有个宣旨太监立于前。

      晁飒孺闻之,缓缓放下茶杯,抬头看我,微微颔首而立。对那太监说:“公公请。”语气虽和善,却掩饰不了其中的不逊与傲慢。这就是晁飒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即使是一人之下,亦要让那人受制于他。

      “宣宁郡主卉菀裳接旨听宣。”

      我缓步向前,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尉卉渊通番卖国,证据确凿,今定其罪,连诛九族,又念其女嫁于晁卿为妻,恪守妇道,贤良淑德,未曾参与其父之罪,特赦其死罪,夺其郡主封号,降为一品夫人,钦此’”

      刺耳的言语烙入心头,我首握成拳,指甲已深入掌心,彻底的疼痛油然而生,我咬住下唇,将泪水逼回眼眶,爹爹,我要坚强,我不会软弱,我定会为您报仇。

      “夫人,接旨吧。”

      我缓缓伸出双手,明黄的圣旨落入我手中,仿佛近千斤重,压在我的指尖,我踉跄站起,第一次发现我的脚竟如此无礼,仿佛下一秒便支撑不住自身的重力而倒下去。

      这是我这一生接到的第二份圣旨。父亲的圣旨将我升入云端,而他儿子的却将处于云端的我,狠狠地推下深渊。

      “公公辛苦,不如留下喝杯茶最走。”

      “多谢丞相美意,老奴尚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相爷与夫人了。老奴告辞。”

      “公公请,晁绪,送公公。”

      “是。”

      ……

      手中的圣旨被晁飒孺接过,“走吧。”他抓起我的手,走向门口。

      刑场只与相府隔了一条街,我们穿过喧闹的人群步入刑场。刑场四面环壁,层层兵卫包围在外,连一丝越狱的几率也没有。

      刑场周围挤满了人。

      “叛国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卖国求荣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

      不知是谁带头起哄,随之,诸方呼应,无数吮烂蔬果向刑场中心扔去。我抬头看向被万人辱骂的爹爹,脸上面无表情。我的泪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如果可以,我定会扑上去替爹挡着,这一切让我受着就好,爹已经蒙受冤屈,即将处斩,难道连最后一点时间也让他不得安宁吗?可是我的手被晁飒孺抓得越来越紧,整个身体被禁锢在他怀里,不得动弹。我的嘴早已被捂住,剥夺了大半空气。

      爹爹,您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誓死保卫的江山,尽力辅佐的国君,倾尽全力保护的臣民。你效忠的国君为了自身利益而诛杀忠臣,你保护的臣民是非不分。我今日才体会到世态炎凉啊,爹爹!

      今日所有的人记住,他日,我定要拿你们的血祭奠我爹爹。

      我掰开已没过我鼻尖的端厚大手,急促的喘息着,闭上双眼,感受万物的洞悉。四周依旧喧闹,骂的骂,砸的砸,我渐渐平静下思绪,看向刑场中央,忆起爹爹的话,坚强,对,定要坚强,爹爹定不希望我这样的,我不能让他担心。

      “肃静——肃静——,午时已到本官下令,开斩——”

      “咣”地一声,令牌随之落地,凶煞的侩子手举起大刀,日光的照射下,银白的刀剑闪着点点黄光。我的眼被蒙住,但透过那几丝隙缝依稀能看清那一抹殷红的血洒满刑场,泪水止不住的下流,犹如滔滔江水般延绵不绝。此刻,犹记得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不知道周边的百姓是如何欢呼雀跃的,我只知道,这世上唯一疼我爱我的爹爹永远的离去了,不会再有人似爹爹般对我关怀入微,疼爱至斯。

      泪珠沿着他的手下滑,最终无影。我不禁失笑,泪水之后,我还剩下什么,只剩一颗萧条的心。

      身体渐渐被放开,阳光直射我的泪痕,好痛,真的好痛。

      周围的人们尽数退去,为什么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邢台上的尸首已被撤离,只剩下几摊血,红得吓人,我倾身跪下。不再哭泣,是因为泪已流尽;不再哭闹,是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爹,女儿送您。

      许久,我开口:“其实,不该娶我。”

      “什么?”

      “我很不详,克母又克父,不是吗?”我抬头看他,下一句,就是克夫,只是这一句,我未说出口。即使不说,他又怎会不知。

      “天昭十五年八月初七,日月齐晖,普照于地,紫薇东升,七星连日。天之佑,神之庇?”

      我站起身,头有些晕眩:“你信?我不信。”

      “我本不信,可那日,我亲眼所见。不可不信。走吧。”他抓起我的手,走出了刑场。

      “没有身份就等于没有了利用价值,不是吗?”

      他颔首,不再言语。我的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嘲讽这世间还是嘲讽自己。

      “我从不做后悔之事。”坚定的语句,狂傲的语气。这便是真正的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左执文笔,右挥军令的丞相。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自由渐渐向我走来,只是物是人非,原本希望的良人在畔,栖于父膝,悠然南山。可如今,一切都没了。若这自由要用父亲的命来换,甚至更多,我宁愿舍弃,可是如今,我却不想要这自由,只因为,我要,报仇!

      “既然如此,便不要做后悔之事。还请丞相回府后尽快拟好休书,好让裳儿早日赶回江南老家。”的确,现在的我,除了江南苏府,还能去哪儿呢?

      爹爹,等我统一暗部,我必将为您报仇雪恨,必将重新光复卉氏。

      “我何曾说过要休你?你就那么急着离开?”他抓着我的手越来越近,我不禁吃痛。“我说过,我从不做后悔的事,当初既娶了你,今日定不会休你。你以为那么轻易便能离开吗?”

      “况且,娘子你贤良淑德,贞静乖巧未犯七出之条,为夫怎么忍心休你呢?”酥痒的语音喃呢在耳畔,回过神来,已被他抱入马车。

      现在我真是搞不懂他,阴晴不定,时而儒雅如兰,时而刚毅如竹,时而谈笑风生,玩笑挑逗,时而冷冽肃然,不与人近。

      今后,又该如何相处?

      正在我冥冥遐想之际,马车已驶入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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