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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人歌(四)
在不二下山的几天后,用餐室里一阵沉默。
一位研究心理学的学者认为,军应该可以和我们共同用餐(如果小心一点的话),他应该被当作一个普通的孩子。
然而,军拒绝了。自从不二离开后,他便拒绝再踏出自己房间一步,我惊异于这是怎样的魅力,可以让军这样的孩子那样依赖。
用餐完毕,一位学者终于忍不住提问:“为什么那个孩子这样依赖不二呢?”
“我也不可思议啊,”山井苦笑着回答,“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东大的学生,怎么就愿意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特别还是全额奖学金的……虽说这里……”
我失声叫道:“东大?难道是东京大学……吗?”
“是啊!”
我眼前一亮,是的,这就全部清楚了……难怪,那个时候,他会这样说。只是,有一点,我和山井教授一样不明白,作为一个全额奖学金的东大毕业生,他完全有实力找到更好的工作的。
两周后,不二回来。那个时候,我正拿着一个可爱布熊玩具,试图和军建立进一步的友谊,忽然,手中的玩具被人抽走,而军则欣喜地扑向身后的人。
“水野,你在干什么呢?”
意料之中地听到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我慢吞吞地站起身:“没干什么,只不过打算趁你不在,让军叛变……”
“……水野,你在吃醋吗?”
“我没那种理想……”我转过头,撇了撇眉毛。
不二微微一笑,轻声对军说什么,军歪着头,最后乖乖地点点头,抓过不二手里的玩具熊,跑远了。
“大概就是明天吧!”
“?”
“他们回来接军的……”
“哼,东大的高材生果然面子大,只要一开口,教授们就会忙不迭地满足他的愿望!”
“你说什么,”不二惊讶地看着我,“我想你误会了……”
“算了吧,”我冷笑着,“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是天才,你完全有能力去更好研究所,为什么来这里?是来看我们的无能懦弱吗?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娱乐需求……”
“……”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不二周助,算我求你,放过我吧!!”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我扔下了一句话,转身开始了奔跑。
掠过耳畔的是风,被抛在身后的是癫,还有,不二……
像疯子一般地冲进房间,死死地抵住房门,所有的伪装便湮消云灭……
天呐!为了不让颤抖的战栗用上喉头,我死死地咬着下唇,我究竟说了什么?真是可悲!我哀叹着自己的莫名其妙,为了最后的一点所谓的自尊,我放弃了所有的矜持,其实——
我,不过很自私。有着自命清高的理想,却从未走出过庸人们的自我沉湎的乐园……
“呵,我也只剩下这个了吧?”自嘲地低下头,身子无力地滑落。
我猛然抬起头,凝神谛听起由远而近的脚步。脚步的主人很快走到门外,然后我听到了织田的声音:“明笑?”
“……”
“……我听不二说了,你也在担心军是不是?没关系……他在美国,会好起来的……”
“……”
“明笑……我们说好的,一起去送军……好不好?”
“织田……”偏过头,嘴唇轻轻地贴在房门上,我轻声地说,“不要再说了……否则……我会认为我更加混账的……”
门外一时间无了动静,我轻轻咧开嘴,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织田此时脸上的震惊。
“呐,织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稍稍放高了声音,“你说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特别该死……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骨子里只有虚伪,卑鄙……”
门被很大力撞开,我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是谁随便乱闯的,给,给我出去……出去啊!!”
来人并未出声,径直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想避开,可是双肩却被抓住,紧接着,左脸颊一阵热辣辣的刺痛,我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愠怒的蓝色瞳眸。
我一个哆嗦地低下头,却陡然落入一个怀抱,温柔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不早了,明天……还要送军呢!”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半晌才呢喃着突出一个字。
“织田,”那人转过头,“麻烦你照看下水野,我去……”
声音戛然而止,织田心神领会地点点头,不二便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望着离去的青蓝色背影,我几乎忘记了脸颊的疼痛,再一次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明笑……”
“……”
“明笑,你怎么啦?”
“为什么……”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说什么话,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真的……想要这样的朋友嘛,自私自利……道貌岸然……”
“……”
“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从背后□□一刀……”
“明笑!”织田的声音陡然恼怒起来。
我一怔,抬起头看向她。织田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明笑,你知道我会什么回来找你吗?因为不二,因为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要说那句话……现在我明白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我下意识开口询问,但随即闭口低下了头。
“看着我,明笑!”织田强势地抬起我的头,一字一顿,“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是真正该死的,因为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而人类是不会容许任何一个独一无二的消失的!”
没有人……会允许……独一无二的消失……吗?
我复杂地看着织田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让我崇拜的坚持:“那么,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啊,”织田用力地点点头,“这是常识吧!”
是这样啊,从心里飘溢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温暖,就是因为这个,和你们在一起,才会感到从没有过的松益与快乐,没想到……我暗自苦笑起来,我们竟然有了这样的误会……就差一点,不过——
“谢谢你,织田……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呃,这个……”织田像猛然清醒过来一样,一脸窘促地看着我。
“没有关系,”我的声音有了一丝笑意,“反正你不是说我是个独一无二的祸害么,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谁,谁这么说你啦?”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呵……”喉咙口涌上的笑意,一点点从嘴角边弥散开来。我走到门边,正欲推门出去,织田的声音又自身后响起。
“明笑,你要去找不二吗?他……不在军那里。”
“嗯?”转过头,询问似的看着织田。
“老地方……”织田皱起眉,“哎呀,是他告诉我的,什么老地方啊……明笑你知道吗?”
“我?”我耸耸肩,不置可否,“我怎么可能知道,总之到处找找咯……织田,你先去睡吧!”
“那好,我先去睡了,明笑你小心点哦……”
我哑然失笑,织田……你不觉得你最后一句话,很歧异么?
这个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有些人以寻找到一份薪水颇丰的体面工作为目标,而有些人将拥有一场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为动力,又有些人视享受一段自由自在的随心生活为理想……每一个人为了这些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择手段,小小的慵懒,小小的自私,小小的贪念,却也未必不善良。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在这个充斥着物质的年代里成了自谋私利,不问他人的代名词。
并且,在学提时代被灌输的所谓唯心论的绝对错误,似乎又为我们善于嫉妒打下了基础。
刚刚踏上那块巨大古老的磐石,耳边传来了清悦好听的声音。
“找了很久吗?我还以为我说得很清楚呢……”
“很清楚?”我反驳道,“什么老地方,我还以为是前山的大门那里……”
“可是……”不二从暗处走出来,脸上显得有些委屈,“电视里约会的时候不都这么说的吗?”
“约会?”
“呵呵,难道你不觉得我们那次很像约会吗?”
看着那张带着“是不是啊”的笑脸,我无言地叹了口气:“要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要被你山下的粉丝团咒个半死?”
“是这样啊,”不二点点头,想在思考什么,“那水野有没有这样的光荣就义的觉悟呢?”
“无福消受!”
毫无征兆的,不二忽然凑上来,双眼眯成了好看的月弧:“总算正常了,我还以为……”
“放心,祸害遗千年,更何况还是独一无二的祸害……”
“呵呵,你知道啦?”
“我只是在想,如果祸害也可以按照等级分类的话,你是不是可以存在上万年?”
“……”
匪夷所思的调侃,但我们谁也不可能无视掉心中的异样。总要有一个人,需要先说出来。
“那个……你似乎,很讨厌东大?”
“……”果然,还是你先松口。
“就算你不说,我看得出来,那种厌恶似乎是堆积了很久后忽然爆发的产物……”
我打断他的话:“什么厌恶不厌恶,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果然呐……”
“什么?”
“水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不二周助,你的洞察力,令人感到害怕。
“哼,那也不过是一个很俗套的事情,在国中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大概算很要好的那种吧……到了高中的时候,你知道的,每到这个时候,各地的大学都会进行自主招生,东大也会不例外,那个时候,我们俩的成绩可以报考东大……”
“于是你们就去参加考试?”
“算是吧,不过那是面试……所有的报考学生都在场,按照序号,对主考人所提出的观点进行延伸性演讲,每人5分钟……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嗯,不过我还记得,那个时候好象在给了一个小时进行准备的,莫非……”
“是啊,就在那一个小时,我把自己所想到的,统统告诉了那个家伙,一字不拉……那个家伙当场就为我鼓掌,说以我的表现绝对可以被东大录取。”
“……”
“之前报名的时候,我们的序号是排在一起的,她前我后,所以当我听到自己的观点,被另一个人从口中叙述出来的时候,脑海一片空白……而你知道的,只有一个人的时间,是不可能重新准备新的演讲的……所以那场招生,我弃权了,最后被录取的人,是那个家伙……”
不二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笑着看着我,我皱起眉:“就这样了!”
“就这样?”他仍旧笑着,“我拜托山井,看了你的简历,你的导师认为你有很好的才能,却不愿意提出于他人分享,所以你的论文往往很高,但周围的评价却并不是很高……听你说了这些,你的所为应该不难理解,但是……”
“但是?”
“这绝对不会成为你厌恶东大的理由,毕竟自主招生没有通过,是还可以参加高考的!”
“不二,”我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你不该想的那么清楚……”
“……”
“你说得对,事情还不止这些……招生结束后,我通过父母找到了招生的负责人,因为没有证据,他竟然告诉我,那是我运气不好……”
“所以……”
“是的,”我用力点点头,“如果说出来是我的运气不好,那我不如不说出口,那不存在什么运气不运气的了,那么,那个名额就是我的了……但是,作为一个高校,所谓的招生竟然只是靠运气,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所以,你讨厌东大,讨厌他们不相信你……然后,你就以完全可以上得了东大的成绩填报了早稻田?”
不二温恬的声音让我慢慢冷静下来,我转过头,脸上带着轻笑:“是啊,反正如果上了,还是会见到那个家伙,那还不如不上,但是想起来……还是不甘心啊!”
“嗯,差一点……我们就是校友了。”吐出一句话,不二顿了顿,继续说,“你其实不讨厌东大,但是一提到它你就会不甘心,然后你就分不清到底什么才叫厌恶了,不是吗?”
“算是吧,”我砸了咂嘴,“但是我没有想到,东大对高材生的态度还真是天壤之别,你不过就去了几天,他们竟然答应了……”
“你错了!”
“啊……”我有些惊讶地张开嘴,“不是东大……”
“我是以财团的名义,送军出去的。”不二说得很慢,让我一时间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财团?”
“迹部财团啊,他们的继承人迹部景吾,算得上老朋友了吧……”
“老朋友?”
“没和你说过吗?我国中的时候打过网球,东京大赛的时候,青学总是会碰上迹部率领的冰帝。”
“……”
“硬仗是免不了的,当然,青学总是赢多输少!”
“哦,那忘了告诉你了,我也是冰帝的……”
“……”
看着不二有些惊讶的眼神,我微微一笑:“当然是以特招生的身份进去的咯,没有编在贵族班,自然和迹部大少爷没什么交集的。”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冰帝是有一个庶民班的,没想到你……”
“你没想到的东西多着呢……不过……”
“不过?”不二抬起头,看着我。
我微微撇过头,看着快要消失的月亮,心中一阵无奈,没想到今天又是一夜未眠啊!
“不过,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故事呢?”
不二微讶。
我笑起来:“我始终不认为一个高材生会毫无理由的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毕竟这个世界上,圣人只有一个,他的名字叫做耶稣……好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打着呵欠绕过不二,径直回了房间,该怎么去想……这种事情他的问题,至于要不要告诉我,那也是他的自由。
只是,唯一的前提,是我们在每一个人心中的分量。
何谓行走,何谓放逐
所谓的心,不过是自己的灵魂深处那一点点贪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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