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牙

　　‘小姐？小姐！’伴着一声声呼喊，智小姐的房门被推启开来。
　　‘你这丫头，怎么越大越失了分寸？没规没矩的，不怕被别人看见，说了闲话？’
　　‘小姐，莫要生气！心儿下次改了便是！...您猜猜谁来了？’那小丫鬟话锋一转，笑嘻嘻的问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既然小姐不想知道，心儿也就不说了。’
　　‘你！...再不说我用家法伺候了？’
　　‘哎呀! ！小姐！饶命！饶命哪！我说还不行吗？！’
　　‘说！’
　　‘你那未来-小-相公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脑袋，似是酸腐书生诵读八股。
　　‘大胆！’那智小姐听见小丫鬟这般说法，顿将桌上的茶盏一并推了，溅了一地。
　　‘奴才该死！’丫鬟立即跪在地上，低头乞罚，心中狐疑，如何惹了主子？
　　智小姐看见贴身丫鬟惶恐不安的样子，心里的怒气也便软了下来，稳了稳情绪‘你起来吧！’
　　‘眉心不敢！’
　　‘叫你起来就起来！日后不许再叫小相公类似之言辞。若此！定不饶恕！’
　　‘是！’那眉心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一二，便乖乖起身去收破碎的茶盏。
　　‘穆府那两个小孩儿何时到的？’
　　‘回小姐！巳时便到了。’看来主子心里还是念着那两个孩子的。
　　‘这倒怪了，怎的不见来我这了….’智小姐起身，口中来回只念着这一句。
　　‘小姐莫急!怕是此时正在老爷那儿。想是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过来了。’
　　‘恩！一会你便出去催催！半月不见，这两个孩子，倒是令我想的紧！’智小姐俯身看了看正在清理茶盏的眉心，心疼的说‘不要收拾了，让其他人来做吧！扎到你的手，怕是哪天又要与我诉苦了。’
　　‘奴婢惹小姐生气！即使扎到手，也是活该！’眉心带着哭腔，心中似是受了百般委屈。‘莫不是要我求你歇上一歇吗？’那智小姐拉过眉心的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好了，快去前厅为我把那两个孩子接来，这半月来，闷的我快死掉了。’
　　‘是！’应了话，便去了前堂。

　　‘岚姐姐！…。’清脆的声音像极了婉转的百灵，打破了这诺大花园中的沉寂。都说山没有水缺了灵性，这园子若是没了声响便丢了活力。
　　‘是不是忘了岚姐姐，怎的这般晚才过来？！’智岚悠悠的揽过两个孩子，个个有如粉雕玉琢，着实令人喜爱。双手在两个孩子的小脸上摩挲，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我和露儿也想岚姐姐想的紧，只是爹爹定要我俩去拜见世伯，又问了一些诗词，这就耽搁了不少时间。’那小男孩嘟着嘴，气鼓鼓的抱怨。
　　‘如此便不再计较了，曦儿！露儿！今天要姐姐带你们去哪里玩？’智岚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希冀着两个孩子能有奇妙的创意，怕是这段时日自己也闷死了。想这官府的千金，虽锦衣玉食，却不及平常百姓家的孩子，乐的逍遥。整日关在园子里，男儿倒也罢了，若为女子，委实就是那笼中的金丝雀儿…
　　‘姐姐忘记了？上次可是答应与我和露儿做风筝的…这半月来，整整梦见此事…’
　　‘也好！做了风筝便自己绘上颜色…比比谁的漂亮，飞的高些？’不由分说，拉着两个孩子便去了书房。
　　‘一会我们玩什么？腻死了！’智岚甩掉手中的线索，风筝随风而去，不多时，便匿了踪迹。两个孩子呆呆的望着渐行渐远的风筝，‘岚姐姐！风筝不见了！’晨曦拉过智岚的手，‘不好玩！飞了岂不更好！’智岚若无其事的说着。‘可是风筝妈妈飞走了，我和妹妹的风筝还在，风筝孩儿怎么办？’晨曦眼角闪动着泪水，如豆粒大的泪珠像决了堤的坝，倾泻而下。‘别哭！别哭！…’智岚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忙去拭晨曦的泪。‘不如我们的风筝也放了吧，我想它们能追上妈妈！’晨露注视着湛蓝的天空，淡淡的说道。‘妹妹说的是！她们一定会找到妈妈的！’晨曦破涕为笑，松开了手中的线索，智岚紧提的心这才放松下来，暗想：还真是个孩子！竟这般阴晴不定。
　　‘岚姐姐，一会去扑蝶好不好？’晨曦目送走了空中消匿的风筝，扯着智岚的衣摆，兴致勃勃的建议。
　　‘你呢？’智岚低头询问晨露。
　　‘我想去湖心的亭子。’
　　‘好吧！眉心，你陪晨曦去扑蝶，我和晨露去湖心凉亭！’
　　‘不可！’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那智岚不禁嗔目，心想：两个孩子长的这般相像倒也罢了，连想法竟也如此相同。‘为何？’
　　‘我要岚姐姐陪我，不要眉心！’小男孩拉着智岚的衣袖，满是央求。
　　‘那你呢？’智岚问小晨露。
　　‘我要自己去。’倔强中透露着坚毅，智岚不禁莞尔，虽然相处时间并不多，这两个孩子却留下了弥足深刻的印象：晨曦虽然专横霸道，但却善良可爱，想他那专横的性子怕是穆伯伯老来得子，注定要养成的，只是小小的风筝断了线，也让他哭上一阵子，究其因由，竟怕风筝失了娘亲。而晨露虽沉默寡言，却又如此坚毅。那忧郁的眸子，沉稳的性子都不是一个女孩该有的，但是每每出现问题时，都能在她坚毅的眼神中找到答案。正是这种眼神，在她的身边，有一种莫名的安心。也许这便是她追随晨露去湖心亭的原因吧！‘不行！穆伯伯说你们两个必须听我的！’
　　‘哼！’晨曦气呼呼的跑开了，‘晨曦少爷！…’后面跟上眉心追赶的脚步。
　　待那眉心走远，晨露脚下使劲，悄声道：‘跟我来。’智岚不知道她捣甚么鬼，跟着她提足前行。两人缓步向后山上行去。那山也不甚高，身周树木葱翠，四下里轻烟薄雾，出没于枝叶之间。山中寂寂，两人足踏软草，竟连脚步也是悄无声息。将到山顶，转了两个弯，便到了湖心亭。一阵清风，四周全是花香。放眼望去，尽是娇滴滴的荷花。晨露不禁赞道：“真是神仙般的好地方。”智岚道：“这些花都是我娘亲手种的。”晨露坐在亭心，静静的望着微风闪动的湖面，一颗心似乎也随着波纹婉转飞扬，飘飘荡荡地，如在仙境，非复人间。
　　翌日，穆府便发生了骇惊之事，那两个龙凤孩儿自从智府归来后，便染了水痘，时非今日，那时便是顽疾，穆程如坐针毡，在前堂来回踱着脚步…
　　‘老爷！老爷！’穆忠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如何？曦儿和露儿如何？’穆程焦急的询问这个多年来一直为穆家生计兢兢业业的老总管，‘咳..’此时穆忠已是泣不成声，‘少爷！少爷…怕是不行了…’
　　‘什么？’话未出，穆程已昏死过去…
　　不多时，穆程微微睁开双眼，大夫人，还有这房的几个丫头正伺候左右，‘夫人？’穆程颤巍巍的说了那么一句。
　　‘老爷！咳….’穆程从大夫人的眼神中读懂了绝望。
　　‘曦儿他？’穆老爷子企盼着人生中最后一个奇迹，却在瞬间变得土崩瓦解，大夫人摇了摇头，眼泪簌簌而下。
　　‘哎――！天意！天意啊！’穆程老泪纵横，不仅是作为父亲的伤感，更是为人子的亏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夫人为穆程拭去脸颊上的泪痕，‘老爷！事已如此，莫要伤感，小心身子！’
　　‘天意！天意！想曦儿的命当是如此！’穆程握紧了大夫人的手，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事还得追溯到抓周宴：当时众宾客簇拥等侯穆家那龙凤孩儿抓周，待那桌上摆满了各式样品：珠宝、文房四宝、官牙令、宝剑。穆老爷子满怀希望曦儿能抓到官牙令，即是文房四宝也好，也不辱没了书香世家的香火。日后也可步入仕途、光耀门楣，不想这穆家唯一的子嗣竟头不抬，眼不睁，溺在乳娘的怀里就是不起来，穆程尴尬的笑，也许他这一辈子都不曾预料那种场合他还能笑的出来。穆家大少爷这事就暂且搁置了，大家转向穆家小姐身上，小晨露更是怪了，在那女红桌上既不要凤冠霞帔，也不要绫罗绸缎，生生要拿官牙令牌。‘这叫虎父无犬女！’众人面面相觑，倒是那‘鲁打听’鲁和来了这么一句，众宾客频频点头称是。
　　‘想那晨曦子，桌上物品皆弃之不理，日后前程定非常人可预知！’也有宾客转以奉承为能事！倒也让穆程稍慰不少！
　　却如今，穆程终是明白了，原来晨曦命数早已天定，终究活不过天命的！
　　‘天命！该着！该着啊！’穆程沉吟着，褶皱的龟纹里浸满了咸咸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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