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夕晖

　　楼下人声渐渐嘈杂，他知道为何。

　　忽如其来的绵雨裹挟着些许闷热的夏日气味展舒开来，窗外隐隐可见的市内高台在树色的朦胧与雨烟的泛漫中若危若坠，凉风细细伫倚花隙间，俯听惊雨声，望极了夏天的横愁，默默盘桓，泯灭在无垠的彼方。或许因为才入夏未多久，这场雨让好不容易热和起来的天气又骤然转凉。

　　「夏目，开一下窗子好吗，屋里很闷热。」 「你想的话就开吧，没事的。」

　　夏目贵志同意了斑的提议，不一会儿就感到雨传到耳边更加清晰，使他更加无法认真写功课。

　　「不来看看雨景？你写作业写了一下午了。」
　　「家附近我什么不熟悉啊，这里雨景不好看的。」
　　话这么说，他还是放下了笔走到窗前。

　　执笔过久所以五指张开时略有酸胀的感觉，似乎是为了活动一下手指，夏目贵志又把窗户推开了一点。有点冷，但并没有到忍受不了的程度。

　　细风洄溯地从哪里升起，忽然汹涌袭来，他用手挡在自己眼前，却在下一秒听到了纸张翻卷哗然落坠的声音。
　　——等等，那是他做了一下午的卷子啊喂！

　　他急忙用手去抓，而风又转变了它的方向，使纸张在他不可及的地方旋而落下。

　　「猫老师你也不帮我一下。」
　　「傻子，不是从你那边被吹走的吗，我爪子哪有那么庞大！」
　　「你跳一下呗。」
　　「掉下去会死喵的。」
　　「根本不会有事吧……」

　　没掉到地上吧，掉地上又脏又湿，那他只能认命了。

　　夏目贵志趴在窗口望下去，他的作业已落得很低，但似乎不会落在地上，因为它正在一棵树的枝丫周围回旋。

　　「夏目，放弃吧，现在去联络老师重新拿一份做还来得及。」
　　「……」
　　唉。

　　从树下走过一个行人，撑着赭红色的油纸伞从树隙中显现，而纸张正巧飘落在那人的伞尖。

　　——「诶？」

　　油纸伞……？这是，二十一世界的东京对吧？难道他看错了？

　　伞的主人似是注意到了有什么东西落在伞上，轻轻抬头看向楼上的夏目贵志。

　　「……」
　　——那，是人吗。
　　怎么看也不像是现代人该束的发型，还有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伪装的兔耳和尾巴。

　　——是，妖怪……？
　　原本以为放假窝在家里就能不遇见妖怪，终究还是逃不过吗。

　　少女抬高了漂亮的下巴，轻启绛唇：「你的东西吗？」

　　「？」
　　她说什么？在对他说话？

　　朱阁夏楼几微树，相望檐下，飞花片片轻锁。天色暧暧泛着远处在雨中清瑟的霓光灯火，翛翛吹来的西风暗抚袖边翠萝。
　　紫陌含烟、望尽云破花红、瘦了相思柳。夏雨滴碎在寒塘怀里，引起青石板上水自流，以及油纸伞下、那人……
　　惊鸿一瞥枉凝眸。

　　她放下了伞，拿下他的东西，看了一下，然后脸上写满了“看不懂”三个字。

　　夏目贵志正想下楼拿，她却忽然把伞放在了地上，望向他。

　　带有迷迭香香气息的伞柄上坠下几缕不绝的雨流，到末端又形成若隐若现的水珠，掉落在柏青路上、掷地有声。

　　——她想做什么……？

　　下一秒，她蓦然消失，眨眼间出现在了他眼前！并停留在他窗前的空中。【注①】

　　「你——」
　　夏目贵志瞪大双眸，大脑似乎一片空白，只是与面前美若天仙的女子四目相对。

　　——卷絮风头寒欲尽，坠粉飘香，日日红成阵。如她朱唇、似她粉颊。
　　她翠叶藏莺一样徐徐轻盈的身段、如朱帘隔燕般盈盈娇软的素手、像梦一样毫无预兆又完全无法拒绝地呈现在他眼前。

　　果然是……妖怪……？

　　雨水侵湿了她的薄衣，她的发尾也在不断滴落雨珠，可她似乎完全不觉得冷。
　　——对，妖怪就不怕冷的……吧？

　　她伸出手把试卷还给了他，他木讷地接住。
　　十指若有若无地擦过，寒意从他脚底爬上头皮，几番淋漓后沉淀在心里。

　　「谢谢。」
　　「嗯？」她疑惑地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呃……不好意思你在说什么？」
　　她不会日语吗？外国妖怪？

　　夏目贵志看到她尾巴都被雨淋成一个粉色的水球了，犹豫了一下，问道：「等我一下？你先用手帕擦一下雨比较好？或者用毛巾？」
　　「。」她并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他在说什么。

　　少女美目若浓郁叆叇般飘飖朦胧，云青青兮、欲雨。四目凝望之时，她双眸清莹，又似月光澹澹、睍睻生烟。
　　——她在想什么？
　　她是真的……很漂亮，虽然有点奇怪。
　　这么漂亮的女子，却不是人类，而是妖怪，让他一时无法接受，但顷刻又接受了这个他自以为对的事实。

　　少女又蓦然不见。待他再看向那个当时有油纸伞翩然行过的地方，却是雨烟盖花、她已不在。

　　「夏目……那个，不是妖怪啊。」斑也在窗口瞅了一眼，和夏目贵志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便缩回了头。
　　「诶？」
　　「不像人……但……更不像妖怪。」
　　「。」

　　那是啥？兔子精？
　　话说那也是妖怪吧……

　　「闻不到妖怪的气息，总之没有坏意就先不管了。快看看你卷子啊。」
　　「啊——？哦、哦——」
　　夏目贵志停止了思考，把手中的卷子拿起来一看。

　　「。」
　　「……」

　　被伞头截了个洞。
　　嗯，没毛病。

　　「找老师吧，夏目。」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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