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余情

　　宁月一边切菜，一边回忆起和赵嘉瑞的过往。
　　那时刚认识不久，就到了宁月的生辰。旧历六月十八，往年不过是她和母亲两个人，煮一碗长寿面，生日愿望就是明年可以不这么辛苦的讨生活。
　　但是这一年不一样了，因为有赵嘉瑞。
　　“阿月，你十八岁生辰就快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啊？”赵嘉瑞嬉皮笑脸的看着她，还伸手想帮她擦汗。
　　宁月一边把蒸过的高粱打散，一边白了他一眼：“赵公子，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就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了。”
　　赵嘉瑞依旧忽视她的话，又把预备好的酒曲递给宁月，“你就想想吧，这是我们认识后你第一次过生辰，我想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你要是不说，那我就自己看着办了。”说完就跑了。
　　“六月十八那天我来接你，可不要说没时间啊，我提前预约了！！！”赵嘉瑞跑到门口又回头冲她笑着说。
　　那时的宁月虽然面上一直对他冷冷的，其实只是自己倔强不敢承认罢了。
　　那天之后，赵嘉瑞好几天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宁月有时干着活就回走神。“想什么呢，手都被针戳破了。”阿妈拉着她的手，宁月看见指头上已经好几个针眼了。
　　“没什么，阿妈。你说我和赵嘉瑞能不能………”宁月试探着问她阿妈，可不可以和他在一起。
　　“月月，你想想看，假如你们两个真的有那个所谓的婚约，为什么赵家父母到现在都没有露面？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根本没有婚约这回事儿！”阿妈很少这么强硬的和她说话。从赵嘉瑞遣媒人来已经两个多月了，赵家父母不可能不知道，也许他们赵家只当是小孩子胡闹吧。
　　六月十八很快就到了，这一天，宁月穿上了她最贵的一身旗袍，这是阿妈为了庆祝她十八岁生辰特意买了上好的织锦缎，到裁缝铺做的。宁月不算特别白，但好在皮肤细腻健康，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闭眼时才能看出是双眼皮，淡青色的旗袍，衬托着少女美好的年华。
　　这应该是自己十八年来最漂亮的一天。
　　只是赵赵嘉瑞今天真的会如约来找她吗？她不知道，她更不知道的是，自己会不会答应去。
　　月亮悄悄的爬上了树梢，所谓月明星稀，星星就不是很亮了。
　　吃过阿妈煮的长寿面，她趴在窗边数星星。
　　“宁月！”她听到有人叫她，不是阿妈的声音，也不是赵嘉瑞的声音，“宁月，快下来，赵嘉瑞在海河边受伤了！”
　　什么，赵嘉瑞受伤了。宁月丢掉手里的扇子就往下跑，楼下那个人，好像是赵嘉瑞的狐朋狗友，孙家少爷——孙晔。
　　“宁月，你快去去看看他吧，我先去找大夫了。”见到宁月慌里慌张的下来，孙晔松了一口气，真怕这丫头狠心不去呢!
　　“怎么回事，他怎么受伤了？”宁月问道。
　　“你快去吧，去了就知道，我去找大夫了。”说罢就把她往黄包车里塞，又嘱咐车夫把她带到刚过来的地方，给了铜钱后人就跑了。
　　一路上，宁月不知是路面太颠簸，还是车夫跑的太快，她的心一直在揪着，忐忑不安。
　　下了车后，宁月就往河边跑，幸好母亲从小就没给她裹小脚，气喘吁吁地跑到河边，只见两排红烛沿着河岸点燃，闪闪烛光竟比今晚的星星还多。
　　宁月心里犯怵，赵嘉瑞呢？不是受伤了吗？她继续向前走，看到路中间站了一个人，像是赵嘉瑞的背影，站的英姿挺拔，哪里有受伤的样子，难道自己被骗了？
　　“赵嘉瑞，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尽管宁月已经相信是自己被骗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他是不是受伤了。
　　赵嘉瑞闻声转过身来，可怜兮兮说：“你看，我没骗你，手受伤了。”见宁月站着不动，赵嘉瑞又往前走，把手伸到她面前。
　　宁月都气笑了，不过是手背有一点点红了而已，这也叫受伤！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就转身要走。
　　“别呀！你看这满地红烛美不美，我的手真的受伤了，为了给你点蜡烛，被蜡油烫到了啊!”见宁月不吃他这一套，赵嘉瑞立马正经起来，“今天是你的生辰，我猜你不一定会来，所以叫孙晔演了一出戏，虽然是骗了你，但你也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阿月，生辰快乐！”赵嘉瑞对她说。这个少年，眉目如画，眼中还闪着小星星，如同小孩子抓到喜欢的糖果一样开心。
　　这时，不远的天空中，数十支烟花争相绽放，一粒粒火花喷射而出，曼妙的展示那多彩的，绚烂的笑脸，美轮美奂，巨大的烟花在空中飞舞，绽放，又如花瓣般散落，似乎触手可及。
　　宁月抬眼看向空中那转瞬即逝的烟火盛宴，小心脏怦怦直跳，烟花很美，她很开心，烟花易逝，她又很难过。像她这样在市井中长大的女子，早已被生活磨掉了天真烂漫，整日想的不过是如何在乱世中生存，如今侥幸得人珍视至此，已是何其幸运了，万万不敢苛求太多。
　　“赵嘉瑞，谢谢你，我很开心，这个生辰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是宁月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对他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而且还对他笑了一下，此时的赵嘉瑞，早已被这个笑容击中心底，久久不能回神。
　　“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阿月，你，你笑起来真好看。”赵嘉瑞都有些害羞了。
　　“那我们去吃饭吧！我在利顺德饭店订了位子，庆祝你生辰，好不好？”看着赵嘉瑞这么期盼的眼神，宁月实在是没法儿拒绝他，就点了点头。
　　即使到了现在，五年过去了，宁月还记得她第一次去利顺德吃的菜：松鼠桂鱼，木须肉，海米烧冬瓜，枸杞西芹炒白果，焗酒汁扇贝，法式牛尾清汤。
　　其实她哪里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菜名，不过是成亲之后赵嘉瑞又多次带她去吃，教她看菜单，慢慢的才记住了。
　　彼时的他们俩，还是恩爱两不疑的一对儿小夫妻 ，如今怕是要形同陌路了。
　　“阿妈，吃饭了。”宁月把菜盛出来，回到屋里把那次生辰赵嘉瑞送她玉镯从手上取下来放到匣子里，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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