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习惯我都改

　　校门口，聂舜之摇了摇自己的衣领，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这什么呀？”康仑接过，往里一看，“呀冰棍！”这个天正是亟需要呢，他竟然就送来了。说着，她赶紧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撕开，因为好像化得有点软了。
　　聂舜之说：“你要是再不出来基本就给这塑料袋吃了。”
　　康仑笑笑，往嘴里塞了一口，说：“走吧。”

　　正值盛夏，太阳晒到头顶像是要把头发都烧起来，照在皮肤上，又想要灼穿个洞来。两个人选择走沿路边店铺落下的阴影。遇上红灯，就站在一家店门口；灯绿了就赶快跑。有时候运气好，等的店家开着空调，便有汩汩的冷风吹出来，得到片刻的凉爽。
　　又碰上马路对面的绿灯刚跳，两人便顺势往后退了几步，隐在了身后店家的雨棚下。康仑微微喘着气，心里头却觉着这样走走停停反而很有意思，偷吹店里的凉风，贴着有阴凉的路走，简直像是一种游戏。她望着边上盯着红绿灯倒计时的聂舜之，他出了好多汗，汗水把薄薄的T恤贴在身上，隐隐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背脊。
　　她吞了口唾沫，把视线调转到边上。

　　突然，她的手被一股大力一牵就往前跑，低头一看，是聂舜之。他正顾着左右来往的车，完全没注意到康仑的视线。
　　这个拉手，不过是刚刚的本能吧。康仑舔了舔唇。

　　到了对面，聂舜之就松手了。手心一空，康仑莫名觉得闪过一丝失落。明明，手上出了汗也并不舒服。
　　在空中的手停了几秒，康仑还是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聂舜之走在前面，康仑略落后一点点。她看了眼他背上的包，想起他说他们今天也是最后一天。她看着他沉甸甸的都要变形了的包，说：“你作业也不少啊。”
　　他侧头，说：“我本来都懒得运回来了。”
　　“那怎么又有这么多？”
　　聂舜之只是瞅了她一眼，转回头没说话。还不是因为老子现在要学习了嘛。
　　康仑没注意到他那幽幽的一眼。她看着边上罗列有致的排排店铺，突然锁定了一家，问他：“急着回家吗？”
　　“啊？”
　　“那就和我去这里吧。”说着，康仑上前拉过他的手腕就往旁边走去。

　　看到这家店门面的时候，聂舜之忍不住吞了口唾沫——TIK TOK。准确地说，是一家小清吧。
　　这家伙，想干嘛。
　　聂舜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来这里干什么？”
　　康仑突然被阻止先是一顿，但立刻又理直气壮似的反问：“怎么，不行吗？”
　　他突然有点搞不懂这家伙那天晚上到底是清醒的还是醉了？又或者，其实是她想来酒吧很久了？
　　“一般来说，这种小酒吧白天不卖酒，就能吃个晚餐午餐，天黑了才开始供酒。”聂舜之说，遗憾似的耸了耸肩。
　　吧台边的酒保听到二人的话，忙说：“不不不，二位，酒也是有的，饭和酒都有。”
　　康仑顿时唇一扬，得意地看着聂舜之，仿佛在说：酒吧夜店老手也有失误的时候呀。
　　聂舜之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尤其是看到康仑那骄傲的小眼神的时候。

　　白天没什么生意，店里就酒保一个人，他招呼了二人入座。虽然两个人都没穿校服，但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康仑年纪还小。
　　酒保递上菜单，推荐了几个主食。康仑没关心主食，在酒水单页逡巡了好几圈。
　　“汤力水是什么？”她问。
　　“那个味道你估计现在还不能接受，要喝下次再说。”聂舜之翻着菜单，嘴上回答她。
　　边上的酒保说：“小姑娘，你可以先尝尝右边这些饮品，这些鸡尾酒都是不含酒精的。”
　　康仑不知道原来酒吧里还有不含酒精的东西。但转念一想，这大概是常识吧，估计只有她才不知道。于是，她也就默不作声地继续选了。
　　看着康仑的眼神还是时不时往左瞟，聂舜之说：“今天就喝没酒精的吧，别嫌没意思，喝酒有的是机会。”
　　她一抬头，只见他正看着她笑，那样子仿佛就像看着一个孩子。
　　可她不是孩子。康仑瘪着嘴，还在犹豫。
　　聂舜之看着确实是觉得有点好笑，那样子就像一个习惯了要把最上面一颗扣子都要扣紧的孩子突然穿上露脐T恤和超短裙，既期待，又忐忑。

　　“这个吧。”看她踌躇半晌，他给她选了个。
　　她看了眼，点了点头虽。然看起来中规中矩，反正都没尝过，他推荐就更好了。
　　聂舜之挑了个这个上面的那个。
　　“你不喝左边那些酒？”康仑奇怪。
　　他一耸肩，“不喝。”反正他对酒又没什么瘾。
　　他习惯性地往兜里一摸，突然想起什么，又把手伸了回来，摸了摸鼻子。
　　康仑想，那应该是摸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戒了，听说戒烟并不容易。江京在她面前说了很多他的变化，她听着有些恍然。想起那天她说的那些他的不好......明明他的确在朝着她希望的那个方向走，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更不安呢。
　　她曾对他心生盼望，却又骤然失望。在他的那番话后，她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信他，信他会改变他自己？不，这个出发点就是错误的，把自己的好恶强加给别人，太过自私。而另一方面换个角度，她想，自己是不是本来就抱有了太多偏见？也许什么喝酒，什么蹦迪，也可能意外地有趣。
　　其实她真正想要的，是她走出去。
　　她从前独立又孤独地生活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平静而安然，从没觉得，自己会无趣，更没有因此而感到担心，感到焦虑。
　　是怕他觉得她无聊吗？
　　她敢说，是。她怕他突然哪一天就发现她是那么的沉闷，无语地望着她，感叹自己当时是走眼到了何种地步。

　　天气热，本就没什么胃口，聂舜之点的菜，恰好分量也很少。康仑最期待的莫过于还是那杯饮品了。上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只是小小一杯，冰块还占了一半。但颜色很漂亮，从上到下是清丽的湖绿色，杯沿靠着一支条纹的纸质吸管。
　　她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竟然很不错，和她想的完全不同，很像果汁。
　　聂舜之瞧她的样子也猜出一二分她的想法，遂笑笑，也喝了口自己的，问：“暑假那么长，你有打算出去玩玩吗？”
　　康仑说：“目前没什么打算吧。”她突然想起陆科说的那件事，便说：“学校暑假里安排了个夏令营，组织去W城看一个科技博物会，顺便听个讲座。但我没想好去不去。”
　　“W城？那个我听过，影响力很大。组织去看看挺好的。”
　　“这样。”康仑低声说着，脑里回了一圈，心里默默有了数。

　　这儿的饭意外地合胃口，康仑记住了这家店的名字。

　　回去的路不长，走到没遮挡的地方，康仑举起手挡了挡头。突然，手臂上少了一丝阳光灼热的感觉，却是聂舜之站到了她的左边，他还高，影子就正好完全挡住了她。
　　她的视线忍不住绕过自己的手肘看他。
　　聂舜之突然停了脚步，康仑也猛然一顿。一转头，只见一人正站在他们家门口。
　　康仑放下挡太阳的手：“聂申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聂申见到他们是一起回来的，脸色一变，但随即又换上笑意：“康仑，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正好是我爸妈之前出差带回来的，你不在，一直忘了给你。”
　　聂申昵了眼聂舜之，那人只是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那袋东西。他手微微一抖，生怕他看出点什么。
　　康仑不明所以，但还是笑着接过：“那谢谢叔叔阿姨了。”在康仑往里一瞧的时候，聂舜之也看到了——那是一盒精装的巧克力。
　　康仑说：“我可以现在拿出来看看吗？”
　　聂申一愣，但还是说：“当，当然可以。”
　　拿出来一看，才发现比想象得更精致——四周是金边勾勒出的星空和星球，而中间可见里面的一枚枚不同颜色、口味各异的巧克力，是美丽的独角兽形状。
　　聂舜之抬眼看康仑，显然她的笑意暴露了，她非常喜欢。女孩子，也许总对漂亮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康仑忍不住又说了声谢谢。聂申见状，便知自己买对了，遂放下心来。此时，也顾不得聂舜之在场了，他直接问：“康仑，你确定不过来吗？你不是喜欢安静吗，家里也就我们两个人。”
　　一瞬间，聂舜之眉毛都要抬到天上去了。敢情这家伙过来还是想说服康仑。
　　“聂申哥哥......”康仑也反应过来他此行的目的，默了几秒，说：“假期你也会忙吧，要学习什么的，而且你也是高三，八月初就要回学校，搬来搬去也会耽误你。”
　　没等聂申开口，聂舜之已经握着康仑的手臂了，“是的这位聂申哥哥，您还是学习要紧就别耽误了，反正我这种人也不学习，不怕耽误，还是留我这儿好。”说完，便拉着康仑往里走了。

　　等康仑回神的时候已经进了门，聂舜之扔下书包，想起刚才的事，突然嘴角一勾。没想到有一天不读书能成为如此理直气壮的理由。
　　康仑本还觉得就这么走掉有点不妥，但想想还是不要管外面怎么样了，不然她又不知道怎么回绝聂申。
　　她进屋放下书包和袋子，聂舜之手环着胸，斜靠在她房的门边，问她：“怎么不去他那儿了，他爸妈不在，他倒是很积极。”
　　康仑想了想，其实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想的，反正......“在这儿也挺好的。”
　　聂舜之便笑了笑。可不，在这儿多好。

　　燥热的下午，康仑吃完饭困了，便进房休息了。聂舜之也不想去什么地方，就在阁楼里待着。
　　一个人，四周安静。这时候，是习惯来根烟的时候。说实在的，什么都好说，烟却是真的难戒。尤其是他在想事情的时候。只能说是，尽量忍着，起码他可以保证，在她面前绝对不动。
　　外面天气热，天窗也是不能开的，那抽了烟这味就散不开。聂舜之想了想，遂还是收起来了，烟盒扔进边上的抽屉里。
　　他随意往桌上一坐，没想突然就碰倒了杯子，里面还有半杯水呢。水倾了一桌子，漫延开来，湿了边上的书和游戏柄。聂舜之赶紧拿开东西，抽了七八张纸巾铺在上面。
　　大概过了三四趟，最后他又拿了一条干净的布收尾，这才算是彻底把水收拾完。
　　聂舜之深吸一口气，把手里最后一团纸巾扔进垃圾桶。啧，这点儿背的！
　　他一皱眉，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进了抽屉，然后往椅子上一坐。
　　他揉了揉眉骨。估计他也就对数学题有耐心。
　　不，不对。
　　他抬起头，又想了想。
　　距离上次他对她说那句话，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那天之后，他没有再在她面前提起过那件事。他不知道，那件事是否会让她感到局促，从那一天看，确实是有的。那么，他就不愿意为难她，非要她给他结果。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喜欢一个人却是一件个人、甚至私人的事。他希望她知道他的心意，除此之外，他不想要求她什么。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像这样毫无结果又毫无保留一般地等待着。有时候会觉得挫败，但并不煎熬，可能，他更觉得这是一种期待。
　　期待结果，也期待自己。
　　康仑，老子大概把一辈子的耐心都给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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