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习惯我都改

　　七月，足以灼痛大地的太阳让蝉声骤然升了调，干涸的水泥地再也榨不出一丝水汽。马路上，温吞而过的洒水车前来救急，放着的平调而尖锐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听起来却也是如此恹恹。
　　这个天，只有窝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暑假就容易让人忘了今天是星期几，江京和聂杨依然是早出晚归。白天，家里只有聂舜之和康仑两个人。但更大多数的白天，聂舜之也会出门。康仑不知道他去干些什么。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常常会给她带些水果，或者点心。
　　如果他不在家，康仑一般也就待在家里，趴床上翻翻漫画什么的。有几次她实在坐不住了，想约姜宁出去，那家伙却总是坚决拒绝，只说：这太阳十层防晒霜都防不住。
　　所以家里就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暑假，时间多了，也总是让人无措。

　　这一天，聂舜之早上就出去了，康仑起床的时候没能赶上见他一面。其实有好几次她都很想拦住他问问他到底去了哪里，又去做了什么。或者她也许可以告诉他，她希望他能早点回来。
　　聂舜之晚上回来后，就开启了康仑每天最期待的时间——看电影。起初是聂舜之看的，那天她悄悄地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那是一部烧脑的悬疑片，看着看着，她总是忘了这个线索或者搞乱那个细节，连不上剧情，然后他就给她在一旁解说。
　　这样看，也格外地有意思。
　　那之后，这就成了一个晚上两人墨守成规的活动。

　　就在康仑翻着电影在找哪一部可以今天晚上和聂舜之一起看时，聂申却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康仑接起电话，手上却没停止找电影。刚一接通，对面说：“康仑，是我。”
　　还没等康仑回答，对面已经接话道：“下周六是我生日，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吃个饭。”一如既往强硬的风格，仿佛他的邀请没有被拒绝的可能。
　　停了几秒，康仑放下手里的遥控，说：“你生日？”
　　“对。”
　　下周六她确实是没有什么事。只是她刚才听到那句话，她突然想起江京以前说过，聂申和聂舜之的生日只差几天，而且聂舜之还要早一些。难道，他已经过完了？怎么完全没有人提起呢？
　　没听见回复，聂申耐不住性子又问了一句：“康仑，你有空吗？”
　　“啊......”康仑想着事，赶紧回过神随口便回复着：“嗯，有空。”
　　聂申勾勾唇。如意料之中，其实这话也就是问个过场，“那好，那下周六我去接你。”
　　康仑的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件事上，嘴里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句。

　　挂了电话，康仑站起来去看墙上的挂历。挂历上有家里人的重要日子，比如每个人的生日，聂杨夫妇纪念日，家庭出去旅行的日子等等。她刚来的时候，江京把她的生日也记了上去。
　　看了看七月，聂舜之的生日果然有记录——还没过，而且就在这周四。那也就是说只有两天了。
　　不过，江京作记号的那一天她也在旁边，她没忘记江京说过......聂舜之都不过生日的，因为他觉得这么大了不需要这些形式的东西。
　　他不过生日么。
　　康仑双手环着胸，食指敲打着手臂，一下一下。

　　*

　　第二天，康仑约了姜宁一起去商场，早早地收拾完就出了门。和聂申吃饭，总不能空手过去，尤其是她还提前知道了是他生日。但她今天的任务，是两份礼物。
　　那人生日不过，礼物总还是收的吧。

　　姜宁给她也买了杯冰美式，在店里的空调下吹着风。看见她到了，揣着咖啡赶紧过去。
　　“真是的，你怎么这么慢。”说着，姜宁把东西递给她。
　　“是你太早了吧，我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十二分钟呢。”
　　“啧，这么久没见，难得约我一次还是因为别人。”
　　这回康仑反问了：“也没见你找我啊，我在家闲得发霉也没见你溜我出去晒晒。”
　　姜宁笑笑，“好了好了，别纠结这些无聊的问题了，赶紧进去吧。”

　　姜宁喝着自己的豆奶星冰乐，问她：“你想好买什么了吗？”
　　“聂申哥哥送钢笔总不会出错，反正他平时肯定会用的。”康仑说。
　　“又送钢笔？你压根没想吧，每次你想不出来就送钢笔，敷衍！”姜宁“嫌弃”。
　　钢笔体面又实用，确实，每次她懒得想时就买这个，简单省事。康仑耸耸肩，也没反驳。
　　“那舜之哥哥呢？你送什么。”康仑和她说过今天要买两份礼物。
　　康仑摇摇头，“没想好。”
　　“那就也送钢笔呗。”
　　“不行。他平时笔都用得很少，不实用。”
　　“啧，你还管起实用不实用了，我还以为你只是买个东西应付一下呢。”姜宁说。
　　要说聂申的礼物尚算是应付，毕竟是他邀请，她不能空手过去。但聂舜之的，怎么也算不上的，边上没人提起这件事，这完全是她的主动意愿。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希望她送的东西他能真的喜欢。
　　“没，我没想那么随便。”
　　姜宁一顶她的肩，偷偷一笑，“我看是只有他你没随便吧。”
　　“哪里！”康仑反驳，“我只是不想送他的东西被他扔进抽屉里不管了。”
　　姜宁瘪瘪嘴，切，嘴硬。

　　因为聂申的礼物已经决定好，直奔目标，买得也很快。康仑提着小袋子，两个人开始漫无目的地在里面继续逛。
　　康仑以前都只是给好朋友买过礼物，每次买已经让她绞尽了脑汁。少数的经验，也都给了女孩子，给男生认真选，还是第一次。
　　给聂申的，她的“万能模板”恰好不会出错，可聂舜之......
　　“要不，你送衣服？”姜宁看着周围一圈的男装店。
　　康仑赶紧摇摇头，“不不不，我不会看男孩子的衣服。”况且，这太私人了。
　　“送吃的？”姜宁说。
　　“什么吃的？”
　　“马卡龙之类的吧。”
　　“......”姜宁完全按照了女孩子的思路来了。康仑说：“他是男孩子，哪里会喜欢这种。而且，他说过他不喜欢甜的。”
　　啧，真是挑三拣四。姜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来回逛了几圈，还是没看见合适的。康仑看了看时间，决定转移阵地。

　　姜宁从最初的活蹦乱跳，到后来开始佩服起了康仑的脚力，走了这么多路，脚速竟然还能保持出奇的稳定。这女人，生来就是逛街的命吗？

　　这已经是第三个商场了，看康仑这样子，终于像是决心要买了。姜宁松了一大口气，坐在店里的座椅上抓紧时间休息。
　　看了很多店，康仑并不是很在乎价格，甚至，去的都是轻奢级别的店——她是按照自己的标准给他选的。
　　现在这家，是卖潮牌的。在辗转的路上，她看见了一个剃着清爽短发，耳朵上一排的银耳钉的男生，看起来痞里痞气，很合她胃口。她拉着康仑看，康仑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转过一个街角，她突然说：“这里看看。”
　　于是到了这里。
　　除开衣服，这些潮牌的“副产品”还是非常多的，帽子，手套，腕带，甚至胸针、项链、戒指也有。她看到椅子就坐了下来，康仑却在店里逛了好几圈。

　　看到服务员在包装了，姜宁起身过去，“看了这么久都选了啥？”
　　“头带。”
　　姜宁一拧眉：“啧，逛了一天，最后也就是这玩意儿嘛。”
　　康仑抬眉：“那你想怎样，买火箭还是买月亮？”
　　姜宁嘻嘻一笑。她往购物袋里一瞧，纯棉的质地，鲜艳的红色，印着品牌的logo，简单又不失活力。她又看了眼电脑里的价格——靠，就这点小东西要四位数。
　　姜宁砸吧了下嘴。

　　康仑付完钱，提了购物袋，姜宁挽着她的手，问：“为什么选这个？”
　　衣服不好挑，配饰却好选很多。康仑说：“他喜欢打球，头带不会没用。”
　　“啧，那他岂不是一打球就要想到你。”姜宁坏笑。
　　康仑手一顿，脸陡然一红——她发誓，她绝没有想过要这么“无孔不入”。
　　姜宁也没注意她的反应，只是感叹：“啊，算了算了，好在终于结束了。给男生选礼物就这么费劲嘛。”

　　买完东西，两个人找了家咖啡馆歇歇脚。
　　点完单两个人坐下来，姜宁撑着脸，垂眼盯着购物袋，食指无意识地敲着下颚骨，突然问：“康康，你这么费心思，真的只是想准备一份他能高兴的礼物这么简单吗？”
　　“嗯？”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比如，有点喜欢他什么的，毕竟他长得那么帅，又高，还爱笑。对你也应该不错吧。”
　　“是对我很好。”可前半句，她没法回答。
　　喜欢。又是这两个字。
　　这段时间，她何曾没有问过自己——可她没有答案。她曾经用来回复聂舜之的话，如今早已说服不了自己。他变了，他在改；她也变了，很多事情，她没有再那么拘束。
　　姜宁说的这些，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喜欢一个男生的所有条件，一个很高、很帅、又对她好的男生。
　　康仑想，用最准确的话来描述她的想法，应该是——她没有不喜欢他。
　　都说双重否定即是肯定，可她觉得这是不一样的。
　　没有不，是最明确的。
　　想让他开心，是她不由自主，也是她一心想要。但在这件事里，她觉得，喜欢不是两个人开始恋爱的绝对理由。她很明白，自己有多怯弱。她最怕的就是，如果一旦承认自己喜欢，她就要开始去依赖他，什么事都想着要找他说，什么坏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他，要对他抱怨，对他撒娇，对他......什么都是对他。
　　那如果，有一天他腻了呢？他发现这种依赖的康仑并不是他喜欢的呢？那他就要抛弃她了。到时候，她又只能孤零零地对自己说：瞧吧，叫你自己要学会一个人的。
　　连亲情这种最无法斩断的羁绊都已经断裂，虽然都是在这样三方都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那她还能相信什么呢？现在这世界上剩下的所有人，丢下她，都是正常。
　　如果又要面临背弃，何不一开始就孑然一身呢。

　　“所以，你喜欢他么。”
　　但如果是叫我回答你，我会说：“喜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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