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车子行驶到熟悉的老街口，苗藐正要开门下车，却听仲航的声音道：“就算你不理我，也别躲着我好吗？”
　　苗藐下车，摔上车门，回头瞪了仲航一眼，转身走了。
　　仲航闹不清他什么意思，但既然苗藐还愿意瞪他，至少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仲航有点高兴，目送着苗藐的身影消失在老街口，放松地靠在了座椅上，感觉到了疲惫。昨晚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合过眼，苗藐的表现证明，他的破釜沉舟并未赢得先机，反而是那一吻似乎点燃了苗藐的怒火。少年大概是想明白了什么，心中的那把火越烧越旺，大有燎原之势，表现出来的态度便越发的坚决。
　　仲航不知道这把火什么时候才会熄灭，或者什么时候才会燃尽，到时候，或许就是他迎来宣判的时机了。他要在那之前，想出两种可能的应对方案，他已经丧失了先机，不能稳赢便只能保证不输得彻底，保留一丝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苗藐回到家，从柜子里翻出红花油，开始揉手腕。药油的味道在空气中挥发，苗藐皱紧了脸，觉得这种酸痛突然被放大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忍不住哼哼唧唧起来。
　　老苗听见声音从楼上走下来，见状接手了药瓶，皱眉道：“干嘛去了，手怎么了？”
　　苗藐哼哼唧唧的间隙答道：“扭了，疼。”
　　老苗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疼死你活该！”
　　苗藐立刻就委屈起来，感觉昨晚到现在的情绪积累到达了一个峰值，红着眼眶夺回了药瓶，愤怒地喊道：“我自己揉！”说罢就蹬蹬蹬跑上楼去了，留给老苗一个愤怒的尾音。
　　老苗收回空了的左手，随意地将右手残留的药水抹在手臂上，自言自语道：“臭小子，你可不就是活该。”
　　苗藐右手酸痛，茶饭不思娱乐不行，只好睡觉。午饭时分老苗没能把他喊起来，到了晚饭的时候说什么也不由着他了，蒸好了芙蓉鸡蛋羹将人喊醒，硬生生拖着下了楼。
　　“早饭吃没有？”老苗盛饭的空档，问精神萎靡的苗藐。
　　“吃了。”苗藐道。
　　“你还准备吃一顿管一天？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再过来吃饭。”老苗没好气地催促儿子。
　　苗藐匆匆洗了把冷水脸，被冻得一哆嗦，有点高兴地发现右手似乎没那么疼了，这一发现让他的胃口回来了不少，一连吃了两碗鸡蛋羹才停了下来。
　　“还跟我说不饿，你都快饿死在床上了。”老苗絮叨着，严肃地用筷子头敲了敲桌面，“今天怎么回事，一回家就发脾气？”
　　“谁发脾气了！”苗藐嘴硬道，“谁让你见面就说我。”
　　“你现在长本事了，上了大学天天夜不归宿，还不准我说说？”老苗恼怒地翻起了旧账。
　　“我就出去玩会儿。”苗藐本想拍案而起，在心里默默清算了自己夜不归宿的那些日子，又心虚气短起来。
　　“恩，所以今天是玩脱了？”老苗开始收拾碗筷，斜了儿子一眼。
　　“没有没有，你别管了。”苗藐道，自知理亏，他声音里带上了点耍无赖的意味。
　　“不管就不管，自己去洗衣服，别指望我给你洗。”老苗用筷子敲了敲儿子的脑袋，瞥了一眼厕所方向。
　　“哦。”苗藐答应得飞快，跑进厕所把换洗的衣服塞进了洗衣机。老苗没有追问下去倒让他松了口气，被男人表白了，这种事情他要怎么和老爸分享。
　　翻天覆地的周末终于过去了，苗藐星期天没能磨蹭出门，只好在周一一大早赶着坐了早班地铁，险之又险地赶上了第一堂课。
　　苗藐接过陆一阳递过来的书，道了声谢，听了一会儿课就开始走神，他又想起那个荒唐至极的告白事件了。在这之前，苗藐人生中遇见的最大意外，也不过是学校路边不可理喻的记仇黑狗，被男人告白带来的冲击力显然不可同日而语。可这件大意外总得有个缘由，苗藐当时光顾着愤怒了，没往深层次里想，现在冷静下来，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身上的发光点。
　　苗藐一向认为仲航是个优秀的男人，仲阎王时期如此，三哥时期也如此，优秀的男人理所应当的应该拥有优秀的眼光，看上他算什么优秀眼光，秀逗了还差不多。苗藐自认长相还算顺眼，性格有点毛躁，不爱读书，内涵无从说起，至今还没得及有什么岁月沉淀，大约是学校里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学生。苗藐抬头扫视了一圈，觉得这教室里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一点也显不出他的特别之处来。难道还真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真爱是没有理由的？
　　苗藐被自己恶心得打了个寒颤，一旁的陆一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下课了，换教室。”
　　苗藐跟着陆一阳走出了教室，一路上继续着自己的思考，他的确有些不解。两天的时间，苗藐理顺了很多事情，比如仲航开始转变的时间是从老街遇见开始，在那之前他在学校门口和恒安华庭都见过仲航，当时仲航还是让他有点怕的仲阎王模样，可后来就渐渐的变成了三哥。哦，三哥这个称呼还是仲航逼着他叫的，当时他觉得仲阎王吃错了药，叫的不情不愿的，后来就习惯了。现在想来，果然第一反应就是正确的，仲航可不就是吃错了药。
　　可惜理顺了这些事也没什么用，苗藐仍旧想不通最关键的那个问题，仲航到底喜欢他些什么？苗藐不怀疑仲航对这件事的认真，也试图用一种认真的态度去处理这个问题，让两个人的关系回归正常化，可仲航不给他这个机会，苗藐只好愤而离去，不想再去看那个不可理喻的固执人。
　　苗藐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视线落到正在和前排女生聊天打趣的陆一阳身上，眼睛一亮，他怎么就把身边这个过来人给忘了呢？
　　“唉唉！”苗藐用手肘拐了拐陆一阳，“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陆一阳转头看他。
　　“关于三哥那件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苗藐问，陆一阳似乎没见过仲航几面，怎么就能那么笃定，难不成真是过来人的经验？
　　“……你说你的三哥啊？”陆一阳眼神怪异地打量他两眼，“你今天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现在又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他跟你表白啦？”
　　“你别管，先回答我的问题！”苗藐脸色一僵，有点恼羞成怒。
　　“哦~”陆一阳一脸了然，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好吗？”见苗藐脸色有点臭，陆一阳挠了挠下巴，组织了一下形容词，解释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听说过吧，他对你还不够殷勤啊？”
　　“……”苗藐默默地趴回了桌子上，开始回忆仲航什么时候对他献过殷勤，如果带他出去玩给他带礼物就算献殷勤的话，好像确实很多次了。可是朋友之间不也很正常吗？他也经常和魏辛他们一起出去玩，生日也要准备礼物，怎么仲航做这些事情就不一样呢？
　　见苗藐依旧表情困惑，陆一阳不由得扶额，为他的情商哀叹一把，凑近继续解读：“你可别把朋友和追求者搞混了，朋友可以帮你追妹子，追求者恨不得妹子离你十万八千里远，你要是还想不明白，就跟你三哥说你有喜欢的女孩了，你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苗藐猛地回头看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苗藐终于明白金穗妹子的告白事件为什么无疾而终了，金穗跟他告白的时候，仲航就在场，如果真像陆一阳说的这样的话，可能就仲航是在后来做了些什么，才让金穗从这场倒追里主动退了出去。
　　陆一阳听了他的分析，一脸同情的道：“别可能了，绝对就是他。”
　　苗藐愤怒地咬起了后槽牙，觉得因为晾着仲航而产生的不安简直就是笑话，别说这个星期了，下个星期他也不想理那个人了。
　　陆一阳又凑近了一点，神秘兮兮道：“他是怎么跟你表白的，说说呗？”
　　苗藐嫌弃地离远了点：“就是那样，有什么好说的。”
　　陆一阳牛皮糖一样腻上来：“可以说说细节，比如有没有准备礼物，有没有找个特别的地方。”
　　苗藐恼怒道：“你当在拍电视剧呢？”
　　讲台上的老教授咳嗽一声，提醒道：“后面的两个男同学，不要再说话了啊！”
　　苗藐和陆一阳默契地捂脸，乖乖地闭上了嘴。
　　午饭时分，苗藐精神萎靡，也懒得去食堂和饿死鬼大军夺食，早早地回宿舍叫好了外卖。陆一阳觉得他这个时候一定需要心灵指导，也跟着叫了外卖，两人在宿舍里吃着味道浓烈的土豆牛肉盖饭，一时间寂静无声。
　　苗藐没吃早饭，老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闻到香味胃口大开，三两口干掉了自己的午饭，满足地拍了拍肚皮。
　　“说真的，你会不会接受他？”陆一阳突然开口，直接道。
　　“不知道。”苗藐也很直接，他看向陆一阳，好奇道，“你当时为什么接受他？”
　　“我这个不具有代表性。”陆一阳道，“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基本上天天见面，我爹妈比我接受的都快，我想晾晾他都没办法。”
　　“哦。”苗藐略微有些失望。
　　“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陆一阳搬着凳子坐到苗藐面前，语重心长道，“就当是谈个恋爱，不行分了就是，又不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家男人知道你这样说吗？”苗藐怪异地瞧着他。
　　“他在这儿我也这样说，这是真理，不合适又不能硬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陆一阳摸了摸鼻子，“重点在于谈恋爱合不合适，要不然连朋友都做不了。”
　　“合适……”苗藐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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