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苗藐至今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滋味，也没有分辨这种感情的能力，在做出最荒唐的猜测之后，他反倒希望自己是错的。
　　那么熟悉的人，突然要该换身份，从一个大哥哥变成一个追求者，那么一切都不对劲了，他以为的所有都要打乱重塑，不仅仅只有他们之间的关系。
　　仲航找到苗藐的时候，少年正坐在树底下发呆，夜晚湿气氤氲，树下虫鸣阵阵，树影后的顾家大宅灯火辉煌人影幢幢，少年的身影显得单薄而孤独。仲航走上前，坐到了长椅上，陪着苗藐发起了呆。
　　“冷不冷？”仲航开口打破了沉默，“去大厅里坐好不好？”
　　“三哥。”苗藐答非所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想对你好，没有什么理由。”仲航道。
　　“真的？”苗藐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真的。”仲航道，声音平缓而坚定，“因为你对我而言是很特别的，你值得。”
　　“特别？”苗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下一秒被惊讶所取代，随之而来的是无措。
　　仲航低下头，在苗藐的唇上啄了啄，然后轻柔地辗转徘徊，在少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撬开了他的牙关，深入了这个吻。苗藐怔愣两秒的功夫，人已经被抱到了怀里，等他反应过来挣扎，仲航已经主动结束了这个短暂而深刻地吻，还意犹未尽地在他唇上又啄了啄。
　　“别瞎想，我就是喜欢你。”仲航手指抹过苗藐的唇，似乎又有了点匪气，眯着眼问道，“你是不是在想这个？”
　　“我……”苗藐噌的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蹬蹬蹬后退了几步，话都说不连贯了，“你、你怎么能……”
　　“怎么能吻你？”仲航笑了笑，站起身，几步走到苗藐面前，表情平静语气也平和，说出的话却如同晴天霹雳砸在苗藐心头，“我想了好久了，而且一个吻怎么够，你从头到脚我都想要。”
　　苗藐听出了言外之意，脸色又尴尬又无措，不由得开始后悔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一吻过后的仲航仿佛换了个人，温柔不复存在，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人萎顿的侵略性。苗藐觉得有点儿腿软，又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树上，那点弯弯绕绕的小九九也没空去琢磨了，一心只想先把仲航安抚下来。
　　“三哥，我们谈谈好不好。”苗藐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
　　“好。”仲航说着，人却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只是专注地盯着苗藐。
　　“你很好，真的很好，但是……”苗藐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头一次觉得语文不好真是件破事，“但是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能不能、能不能……”
　　“维持现状吗？”仲航却一语中的。
　　“对对对！”苗藐期待地看着他。
　　“不行。”仲航平静道。
　　苗藐呆住了。
　　“再这样下去不可能了。”仲航上前一步，两人间呼吸可闻的时候，才继续道，“宝贝儿，以前是预热，从现在开始，我要正式地追求你了。”
　　苗藐呆若木鸡，脑海中万马奔腾，这剧本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致啊！正常情况下好人卡不是万能的吗？可放在三哥这儿怎么一点都不管用？！
　　仲航将少年半环在怀里，姿态亲密而暧昧：“你可以慢慢考虑再给我答复，但是不要拒绝我，今天不要，以后也不要。”
　　苗藐终于回过神，挣扎着从仲航怀里钻出来，被这不平等条约气得跳脚：“这不公平，恋爱自由懂不懂！”
　　仲航笑了笑：“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恋爱本身就是不自由的。”
　　苗藐从没认真考虑过恋爱关系方的问题，乍一听这话觉得蛮有道理，情绪回落了一瞬，想了想又开始炸毛：“歪理！我说的不是这个自由！是选择！选择！”
　　仲航气定神闲：“你总要选择一个人，那为什么不能选我？我不用你追，不用你哄，不用你照顾，我比女孩子更合适。”
　　苗藐瞪他：“你又不是女孩子。”
　　仲航耸耸肩：“宝贝儿你这可为难我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苗藐被他的歪理气得肝疼，发觉在仲航这里讲道理根本讲不通，也懒得再多费唇舌，转身便走：“我要回家。”
　　仲航手臂一伸，轻而易举地捉住了苗藐的手：“今晚留在这里，明天我送你回去。”
　　苗藐挣了挣没挣开，回头怒瞪他：“我要回家！”
　　仲航沉默了片刻：“苗苗，今天是我妈的生日，你今晚留下来，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好吗？”
　　苗藐同他僵持片刻：“你先放开我。”
　　仲航依言放开，苗藐揉了揉手腕：“留下可以，我们要约法三章。”
　　见仲航点头，苗藐继续道，“第一不准再碰我，第二除了名字不准再叫我其他称呼，第三明天一早必须送我回去，最迟八点必须出发。”
　　仲航沉默了一瞬：“九点，今天结束会很晚，你要多睡一会儿。”
　　苗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言反对。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准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顾以雯正低声和女伴们说笑，见仲航去而复返，有些意外于他独身一人：“苗苗呢？”
　　仲航脸色紧绷：“妈，我有事和您商量。”
　　顾以雯发觉他浑身都是低气压，有些忧心地道：“这是怎么了？”
　　仲航道：“我没事，妈，您要认苗苗当干儿子的事情，今晚就不要提了，以后再说吧。”
　　顾以雯明白过来，想必是苗藐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而且以仲航的表现来看还不是小事情，她拍了拍儿子的手臂，柔声道：“需要妈妈帮忙吗？”
　　仲航摇了摇头：“不用了，您别操心了，今天是您的生日，您该趁机放松放松。”
　　顾以雯嗔怒道：“我哪儿放心的下，算了，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知道就好。”数落完儿子，顾以雯怀揣着一点儿担忧，又回到了话题中心。
　　说不担心是假的，在她的三个孩子中，仲航不仅是最小的，也是最不省心的一个，很多时候，顾以雯头疼的并不是仲航的教育问题，而是她这个小儿子遇事并不喜欢向人求助，尤其是不向亲近的人求助。仲航更习惯于自己顶住压力而不是分担出去，顾以雯总担心他会被这些沉重的心思压垮，仲航不是仲黎，不会跟母亲推心置腹，他的想法究竟如何顾以雯只能靠猜，却总也有猜不准的时候，顾以雯能做的，无非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
　　仲航回到休息区，在灰色的沙发上坐下，两人之隔的地方坐着苗藐，两个人相对沉默。
　　苗藐紧抿着嘴唇，克制着自己不往仲航的方向看，他心底憋着一把火，坐着的这一会儿越烧越旺，他觉得只有痛痛快快地吵一架才能发泄干净。但苗藐很少吵架，也不太擅长吵架，他语文学的不好，形容词有些匮乏，在脑海中构想了几个场景均被自己否决掉，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也不想吵了，任由那把小火苗烧着，灼心灼肺的不舒坦。
　　仲航明白苗藐是真的生气了，方才在树下，苗藐从一开始的羞恼无措到后来的炸毛争辩，虽然情绪也很激动，但起码愿意和他说句话，无论好的坏的。但自从进入大厅，苗藐便再没说过一个字，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沉默地坐着。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安静的苗藐，安静到他有些心慌，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回到曾经是万万不可能了，无论前景如何，总要走过才知道。
　　一个女佣人送上了一份晚餐，热乎乎的汤面和一杯清水，食物的种类和宴会现场的气氛不太相衬，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苗藐还没来得及吃晚饭，闻见香气没骨气地悄悄摸了摸肚子，生气大概也是需要花费力气的，他的确有些饿了。女佣人已是中年妇人，她将托盘向前送了送，笑起来温和而具有说服力：“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苗藐犹豫了一下，这个时候还会关心他没吃晚饭的大概只有沙发另一边的罪魁祸首，但就因为赌气饿着自己似乎有点得不偿失，最好他的胃像个无底洞，把那个混蛋吃穷才好！这样想着，苗藐心安理得起来，从沙发上缩下来，蹲到了稍显矮的小桌前，开始吸溜面条。
　　仲航冲女佣人无声地道了谢，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苗藐赶上青春期叛逆，给他来个饿死不受嗟来之食，除了让人头疼也只能折腾自己的身体。
　　另一边晚宴已经正式开始，寿宴主人顾以雯向宾客们致辞完毕，晚宴很快就进入了喜闻乐见的交际环节。仲家的宴会向来干脆，直奔主题结束得也利落，没有人觉得被主人家怠慢了。苗藐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站起来表示下尊重，毕竟人家在致辞他在吃面不太礼貌，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仲航一动未动，便也坦然起来，人家当儿子的都不着急，他瞎担什么心。
　　宾客们开始四处走动谈笑起来，有人发现了桌旁吃面的少年，对这格格不入的景象投来些许诧异的目光，看见两人之隔的仲航，却又识趣地收回眼神，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仲航的脸色不太好看，紧抿的唇角透露出些许暴躁的情绪，以仲三少在圈中的名声而言，有点判断力的都清楚，这个时候上前攀交情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却总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盛行吊儿郎当在场上闲逛半晌，没看见什么新鲜的美人儿，正意兴阑珊间，看见这边气氛诡异的两人，立刻就满是兴味地上前来，往苗藐碗里瞅了一眼：“哟，羊肉面啊！”
　　苗藐正兴趣缺缺地挑起最后小半碗面条，眼看着就不想吃了，被盛行这么一打岔，干脆放下了筷子，却还是不想说话，于是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仲航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他觉得就是盛行影响了苗藐的胃口，语气到神态都有点像是在赶苍蝇，盛行却毫不在意，贱兮兮地挤到苗藐身边，哎呦呦叫道：“苗苗，盛哥胖了点，你往那边坐坐，给我腾个位置。”
　　苗藐不做声，自己向沙发外挪开，留了个可供进出的缺口，毫不做作的表示了对仲航的嫌弃。
　　盛行语塞了片刻，递给仲航一个同情的眼神，觉得仲老三的事情貌似真的大条了，再留在这里不太合适，于是夸张地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借口有事溜了。
　　仲航沉着脸，觉得盛行简直是是来坑他的，原本苗藐离他还只有两个人的距离，结果盛行一闹，干脆变成了三个人，看苗藐的模样也没有再挪回来的意思，他如果挪过去这宝贝儿能直接炸了。仲航只能安慰自己，他们的关系才刚刚发生剧烈变化，苗藐还需要时间去消化，不必急在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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