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二月初，已经临近年关，仲航和时录试用期满，双方都很满意合作效果，正式签订了合同。中间唯一不和谐的小插曲就是丢了肥缺的采买，这人安生日子过久了，把持着决定货源的权力，早已习惯了坐收回扣的日子，一朝改变，心中自是难以平衡，试图故意损坏远航的货品，以此为由终止双方的合作。
　　可惜的是仲航早有准备，配货的员工得了老板的吩咐，对此人一举一动特别关注，不出意外的抓了个现行。时录早就知道此人在私自谋利，从前觉得触动一张已经成型的交易网费时费力，没有这个必要，如今有了后手，一得了理由，就不由分说地炒了他鱿鱼。
　　年底是休闲娱乐的好日子，各大会所、度假村、酒店都迎来了客流高峰，对远航的产品需求也与日俱增，远航的员工们都忙得脚不沾地。身为老板的仲航也不清闲，拿着销售部反馈回来的客户意见，和工厂方面联系产品生产类型的转变，根据需求调整各色产品的购入比重，不时还要约见大手笔的客户，增进一下双方的感情。
　　四个月过去，发展速度惊人的远航仍在逐步扩大，客户群体几乎可以称得上质的飞跃。仲航知道自己已经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网，之所以还没遭遇阻力，可能还是要感谢雷谌的举动。
　　雷家宴会过后，不少人都在明里暗里打听他和雷谌的关联，仲航有心借势，遇到这种情况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绝口不提雷家，这样的表现反倒让人捉摸不透。雷谌和仲航的表舅侄关系并不是秘密，结合雷谌的举动，不少人都在猜测，是不是雷谌有意提携这个晚辈。雷谌没有嫡亲的子侄，仲航同他虽然是表亲，却也沾着一丝血缘，雷谌帮助仲航，并不难以理解。
　　揣度雷谌心思的人自以为摸到了真相，对仲航的态度自然十分客气，提供一点生意上的便利再容易不过，如果能通过仲航在雷谌面前挂个名，得到的好处岂是这点利益可比的，双方各怀心思，倒也相谈甚欢。
　　仲航许了员工们春节长假，公司里一阵欢呼过后，员工们热血沸腾地保证，一定超额完成任务，争取长假更长。仲航微笑着默许了，员工们如同打了鸡血，工作热情空前高涨。
　　仲航是个不错的老板，不怎么挑剔，给员工的待遇也丰厚，逢年过节虽不是全员放假，却保留了假期，允许员工自己调休。久而久之，员工们对于公司业务范围的接受度也提高了不少，成人用品怎么了？往大了说是在响应国家生育政策，往小了说是在助力家庭和谐，多好的行业，必须发扬光大！
　　仲航深以为然，额外发了奖金表扬说这话的员工，还让人把这句话稍加润色，制成了公司口号。一时间，公司内部和谐无比，每个员工都对公司业务范围称赞有加，弄得偶尔前来的盛行大感惊奇。
　　工作上顺风顺水，感情上也没遇到挫折。苗藐放了寒假，仲航虽不能像平常一样找借口送人上学，约人出来玩却顺利不少。仲航又带着苗藐和魏辛去了一次飞猎，原本两人还在犹豫，害怕又遇见仲黎被她上下其手，仲航却给了个定心丸，仲家二小姐这个点正在马来度假，临近小年才会回来，两人这才安心赴约。
　　郭明玮也收到了邀请，却很有自知之明的拒绝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不愿去打击自己的自信心，苗藐表示理解。仲航倒觉得少了个电灯泡很好，虽然还剩下一个，却也不用心急，冒进没什么好处。
　　苗藐有了经验，不等肩臂酸痛抗议就摸上了AK-47，如愿以偿地体验了一把恐怖分子的最爱，尽管后坐力差点没掀他个跟头，小苗依旧很开心。
　　……
　　淮海市的冬天多雪，腊月里更是不见停歇，树枝上的积雪不时滑下，落到倒霉行人的衣领里，引起一阵惊叫。调皮的孩子堆着雪人，打着雪仗，雪球在空中漫天飞舞，伴随着嬉笑玩闹声。苗藐走在路上，偶尔也捏个雪球在手里，通常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扔掉，哪怕带着手套，沁凉的雪水还是透过毛线，让人手掌冰凉。
　　苗藐终于抽出空来，帮就快要弹尽粮绝的黄老板进货，由于苗藐的忙碌，东方有败已经很久没有开展外卖业务，客源缩减不少，看得苗藐有些心疼，冲黄老板抱怨他这个老板的不尽心。黄老板皮糙肉厚，听过就算，完全没放在心上，苗藐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有效果，无可奈何地闭了嘴。
　　黄老板还是老样子，成天在店里昏昏欲睡，三餐颠倒胡子拉碴，形象不怎么光鲜。也亏得东方有败供暖得宜，门口的帘子厚实不透风，才没让黄老板在寒冷的冬日睡出个好歹来。
　　“今天晚点关门，我爸晚上炖排骨，我给你送一碗过来。”苗藐推了推黄老板，提高了音调。
　　“哦……”黄老板自梦中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哦，排骨好。”
　　苗藐围上围巾，走出了东方有败，踩着积雪回家。
　　年味儿渐渐的浓了，老街家家户户都开始清扫屋子，购置年货。外出谋生的人也陆续回来，携家带口，老街愈发的热闹，屋檐上一排整齐的红灯笼增添了不少喜气。相较而言，苗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净。
　　老苗买好了春联，正在桌前调制浆糊，见苗藐回来，将春联塞到儿子手里，摆着手道：“走走走，咱爷俩贴春联去。”
　　苗藐干脆没摘围巾，搬了一个凳子安到门口，踩着高贴横批，老苗仔细补好翘起的边角，看着对称的红联十分满意。
　　“爸，我妈死了，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苗藐对比邻居家的人丁兴旺，没忍住又问了这个问题。
　　“死了啊，不是跟你说了吗？”老苗头也没回道。
　　“那其他亲戚怎么一个都没有？好歹有个远房表亲，三大姑八大姨什么的吧，怎么什么都没有？”苗藐瘪着嘴，十分不高兴。
　　老苗看着儿子，叹气道：“不是我们不厚道，而是当初那些人见死不救，这样的亲戚，没必要来往。”
　　苗藐捕捉到关键词，竖起了耳朵：“见死不救？怎么回事？”老苗往常面对这种问题，都是能避则避，避不开就随口编瞎话，难得有一次说漏了嘴，必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老苗掀开帘子进屋，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春联贴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大扫除啊？”
　　苗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恼怒道：“爸！”
　　老苗无可奈何：“行了行了，告诉你行了吧？”
　　苗藐搬来凳子，送到老苗屁股底下，自己也坐到对面，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老苗又叹了口气：“咱们家真要说的话，亲戚不少，可都是些没良心的。你爷爷奶奶是出了意外走的，那些人觉得一个拖油瓶挺麻烦，都不愿意收留我。那个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什么难看的事也做出来了，算是彻底撕破了脸，没准备继续做亲戚。”
　　苗藐握着拳头，义愤填膺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老苗摇了摇头：“其实现在想想，他们做的也没错，养一个孩子不是善心大发就能解决的问题。好在你爷爷奶奶给我留了点积蓄，我才能熬过那段时间。”
　　“这样……”苗藐明白过来，追问道，“爸，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害得我东猜西猜。”
　　老苗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道：“你知道了有什么用，我也不准备跟那些人来往了，知道了还糟心呢。”
　　苗藐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那我妈呢？是不是也……”
　　老苗垂下眼，感慨万分道：“你妈也是个苦命人。”
　　苗藐立刻就脑补出了一场家庭伦理大戏，觉得再揭老爸的伤疤不太厚道，没有再追问下去。终于明白了一个多年来的疑惑，苗藐却不太开心，老爸说得对，这样的真相还不如不知道，确实挺糟心的。
　　老苗收拾好心情，起身准备大扫除，拍了拍胡思乱想的苗藐，扔过来一块抹布：“行了，都这么多年了，想了也没用，赶紧干活。”
　　腊月二十四，清扫屋宇，除尘驱邪，迎接农历小年。
　　苗藐被老爸支使着上下忙活，老苗安排好了工作，自己去了厨房准备晚餐，骨肉均匀的排骨剁成小块，加上香料辅菜清炖，肉香扑鼻，滋味鲜美，勾来了眼冒绿光的苗藐。
　　“好香啊，爸，我好饿。”小苗可怜巴巴地道。
　　“活干完没有？别来这打岔。”老苗不为所动。
　　“哎呦，屋顶的灰都扫完了，桌子之类的还没擦，先让我吃块排骨呗！”苗藐立刻表功。
　　“满桌子都是灰，等会怎么吃饭？赶紧去擦桌子，这里还没好呢。”老苗挥舞着汤勺赶人，怒道，“饿了就吃零食垫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衣柜里藏了什么。”
　　苗藐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跑出厨房，他也不是真的饿了，就是想找个由头偷会儿懒，无奈老苗一点也不上当。
　　窗外偶尔传来鞭炮的脆响，那是孩子们玩的擦炮。苗藐小的时候也经常扔擦炮到路人脚底下，吓了人家一跳之后就飞快跑远，调皮得不得了。还无师自通地研究出许多擦炮的玩法，成天和一群小伙伴搜罗空瓶子空易拉罐空盒子，点燃擦炮扔进去，‘砰’的一声巨响，没点心理的准备很容易吓一跳。
　　苗藐长大一点就不怎么玩擦炮了，嫌弃阵仗太小太幼稚，连黑蜘蛛、飞天鼠都不玩了，放的鞭炮都是二踢脚、麻雷子之流，再不济都是窜天猴。后来麻雷子绝了迹，又弄来了雷王，结果好景不长，雷王也难觅踪迹。苗藐觉得无趣，过年玩鞭炮的时间少了许多。
　　打开窗子，苗藐顶着满头的风雪探出头去，看见老街上跑着几个眼生的孩子，正嘻嘻哈哈的玩着擦炮。大雪没有停，只是小了点，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朦胧中在漫天飞雪里明明灭灭。
　　老苗端着炖锅走出厨房，看见他的举动，大声道：“干什么呢，热气都放光了。”
　　苗藐赶紧关上窗子，扑到桌边口水直流：“有小孩在玩擦炮，我看看而已。”
　　老苗又端出一碗盖严实的排骨，拍开小苗蠢蠢欲动的爪子：“去，先给老黄送去，我再炒两个菜，回来就吃饭。”
　　苗藐应了，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块排骨到嘴里，被烫的直哈气。
　　老苗数落了他两句，苗藐一边胡乱应是，一边套上外衣围巾，抱起那碗排骨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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