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苗藐也不知道自己的激将法有没有用，直到他发现老爸不知道什么时候搬回了雷谌的房间，那点小计谋得逞的兴奋感顿时淹没了他。
　　小苗不敢大肆宣扬，只敢跟仲航嘀咕自己的丰功伟绩，傲娇小孔雀开屏一般炫耀着，直到仲航对他的事迹能倒背如流了才肯罢休。
　　发现这一变化的不只他一个人，最先发现不同的自然是哑阿嬷，她用欣慰的眼神看着终于回归正常的两人，觉得老怀甚慰。
　　大家很快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不过在很多人看来，这甚至算不上变化，只能说是一个小小的波折后回归平静，根本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听过后也就算了。
　　这淡定自如的反应让苗藐顿觉失落，那点小兴奋没了动力，整个人又被无所事事淹没，蔫蔫的没了精神。
　　涂钦觉得有趣，用逗小孩儿的语气道：“怎么不开心了？跟舅舅说说。”
　　苗藐摇摇头，不说话。他本来就是看自己两个爹的笑话，能有人共鸣还有些隐秘的兴奋，大家都不在乎这事儿，他再说那是讨打的节奏。
　　涂钦却神奇的对上了他的脑回路：“别憋着不开心，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才好解决。不要学你小爸，别别扭扭的闹了半辈子，啥名堂也闹不出来。”
　　苗藐顿时来了精神：“我爸他在闹什么？”
　　涂钦一脸鄙夷：“谁知道呢，仗着九爷脾气好呗。”
　　苗藐才不相信这个回答，一脸狐疑的盯着涂钦，看得当舅舅的压力很大。
　　涂钦道：“你爸爸那个人超级记仇，二十年前的事情他记到今天，我哪敢说他什么。”
　　苗藐调皮一笑，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可是你刚刚已经说了，你要是卖关子，我就去告状！”
　　涂钦大惊失色道：“宝贝儿你学坏了，是不是姓仲的教的，我找他去！”
　　苗藐一看他这转移话题非常娴熟，显然是死活不打算说了，很是失望的道：“别演了，我不问就是。”
　　涂钦有些不落忍，安慰道：“其实他们感情是不错的，你没有后妈危机，放心。”
　　苗藐唔了一声，这件事弄的他心里痒痒的，但是既然连涂钦都不肯说，其他人告诉他的可能性也相当低了。
　　比较熟的老黄那里小苗早就去磨过了，结果黄老板是不把老苗放在眼里，可中间还横着一个雷谌，让他在背后说九爷的八卦，黄老板那是一万个拒绝。
　　时间长了，苗藐也发现了，这帮子人一点儿也不介意鄙视一下老苗，可对雷谌那是十二分敬意，别说八卦了，稍微提到一下都是毕恭毕敬。跟他们磨，倒不如直接去问他亲爹，说不定还能得到个爽快的回答。
　　苗藐突然间灵光一闪，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有去雷谌那里尝试过，上次因为妈妈的事情被拒绝，他也就忽略了这个选项，此时想想，雷谌不肯跟他提屠菲，未必不肯说自己的事情，这里面绝对有门。
　　雷家上下，正在为新年做着准备，这是苗家父子俩回家后的第一个新年，哑阿嬷显然很重视，老早就开始上上下下的张罗。大家回老宅的时间也显而易见的增加了不少，苗藐要找雷谌简单的很，大门口蹲着望眼欲穿了没一会儿，雷谌的车就开进了院子。
　　还没下车，雷谌就看见宝贝儿子奔过来，显然是来迎接他的。
　　苗藐和向坤儒打过了招呼，扑到爸爸面前：“爸爸，我好想你呀！”
　　雷谌听的开心，却也清楚里面哄他高兴的意味有多少，好笑道：“是吗？”
　　苗藐也不多修饰目的，直接拉着雷谌进屋，神秘道：“妈妈的事情我不问，有件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雷谌微微侧耳，认真倾听。
　　苗藐左右看了看，确认老苗不在附近，这才放心开口：“爸爸为什么生你气啊？”
　　雷谌明白儿子这神秘兮兮的缘由了，略一思索后，摸着儿子的头感叹道：“其实他从没生过我的气。”
　　苗藐一愣，显然这个回答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外：“可是……”
　　雷谌笑道：“宝宝，有时候，激烈的情绪只是一种掩饰。”
　　苗藐显然还没有透过表象看内在的本事，闻言皱起了眉毛：“掩饰什么？”
　　雷谌沉吟两秒：“也许这就是傲娇？”
　　苗藐被噎住了，这回答似乎高度概括了老苗一系列举动，但怎么听都感觉有点敷衍。
　　雷谌捏了捏儿子鼓起的包子脸，道：“当局者迷，他只是想不通一些事。宝宝要理解他。”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苗藐相当失望，问这一遭，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确没有后妈危机，真正想知道的一点影子都没有。
　　失落归失落，苗藐本来也没抱着一击必中的心思，情绪低落回升都是飞快，没一会儿就忘记了这件事，跑去后宅看工人们清洗泳池。
　　雷家的泳池是露天修建的，现在是隆冬时节，虽然依然还在使用，却也只有雷谌每天早晚的游泳锻炼，苗藐再眼馋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雷谌看儿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哪舍得跟老苗一样法西斯，干脆叫了人来翻修，短短几天时间把一个室外泳池改成了室内，今天刚好是建成后清洗注水的日子，苗藐早就惦记上了。
　　雷谌看着儿子跑远，自己转身上楼去换衣服。
　　房间内，老苗斜倚在窗前，看着窗外沉默。
　　泳池位于宅后，从这个位置可以很轻易的看到，虽然翻修成室内泳池，但封顶材料选用的是玻璃，和以往相比视觉区别不算很大。
　　老苗看到儿子跑进施工现场，蹲在泳池边上看工人清洗泳池，兴致勃勃的模样明显迫不及待了。
　　雷谌走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老苗摇头道：“男孩子不能惯，一个冬天不游泳能怎么样？”
　　雷谌道：“宝宝喜欢，就让他玩，家里也没有玩伴，免得憋坏了。”
　　老苗只是抱怨一句，如今木已成舟，也不能让人拆了回复原状，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这一个多月，苗藐的生活轨迹改变巨大，本来就是个爱玩的孩子，不能随便出门也就算了，连朋友们顺道上门玩都难以实现，也的确有些无所事事。
　　从这点上来考虑，老苗的确挑不出什么错处来，莫说雷谌了,连他自己这几天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选择性无视了苗藐不吃早餐睡懒觉等一系列毛病。但雷谌这没底线的劲头挺让他不高兴，小苗那得寸进尺顺杆子爬上天的劲儿，哪能这么个宠法。
　　修游泳池还是临时起意的，准备已久的那些数出来都能开个大型游乐场了，苗藐一个月都没怎么闹腾，除了生病以外，也要归功于这些准备。
　　回家第一天展示给苗藐看的模型室只是冰山一角，这些年雷谌蓬勃的父爱无处发泄，总惦记着给儿子准备点喜欢的礼物，每次苗藐有什么兴趣爱好了，雷谌这头也会忙碌起来。反正燕山够大，就雷家老宅后面这一片，修上一片游乐园都不成问题。
　　苗藐病好了这些年根本安静不下来，兴趣转移了少说也有十回八回，普通的网球、篮球、羽毛球运动是最基础的；十三四岁喜欢跑游戏城，各种游戏机玩透了才罢手；游戏间隙又跑去和小混混们赌球，桌球逢赌必赢，还跟小混混们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技能，开锁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又学了轮滑和滑板，有一段时间上学都是踩着轮滑鞋去的；稍大一点才爱上了模型，零花钱几乎全扔进去了。
　　他兴趣多变，雷谌也没什么选择性侧重的意思，一听说儿子喜欢哪样，就开始着手修建场地。篮球场、网球场、桌球室修好了雷家人都会用用，现在也不算闲置。游戏城就比较受冷待了，苗藐回家后才去宠幸了一番。
　　轮滑场和滑板场是一起设计修建的，地方很大，只是划分了不同的功能区，只是苗藐一个人玩当然是太过空旷了，他去过两回，觉得只有一个人的确没什么意思，反而更喜欢带着装备们去训练场边捣乱边玩。他原先也没怎么去过专业的轮滑场地，都是随便找平坦宽敞的地方自学成才，训练场显然是符合这个标准的。
　　苗藐在模型室耗费的时间更不用说，回家一个多月，因为老苗限制他进模型室的时间，他到现在还没理清楚里面都有些什么宝贝，新鲜感还足着呢。
　　结果这些都还没缓过劲儿，雷谌一看儿子眼馋他游泳，居然又开始翻修泳池，老苗看在眼里，觉得这实在有些溺爱。
　　雷谌却不以为意，他觉得儿子真好哄，想要什么渴望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不像身边的这个，想让他亲口提出点要求，虽不比上天揽月困难，可也和晴天下雨几率相当。
　　老苗表达过了不满，转身下楼去把苗藐喊回来，这小子缺心眼的劲儿，哪有主人家去盯着施工的，工人紧张起来反而效率不高。
　　苗藐依依不舍的被老爸拎走，临了还再三确认最多明天就能使用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宅子里大家都在忙，苗藐闲得很，现在连泳池都不让看，苗藐更觉得无聊，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缠着老爸非要去后山靶场一试身手。
　　苗藐早听说他的射击天赋是遗传，本以为是遗传他亲爹，没想到涂钦和老黄竟一致的摇头否认，高深莫测状：“那可不一定。”这可点燃了苗藐的好奇心，追问之下，他才知道，其实不只雷谌，他亲妈和老苗，都是射击上的一把好手，个个天赋异禀，他这点天赋是遗传的谁还真难说。
　　雷谌的实力他早就见识过，可老苗那就有点超越想象了，苗藐从不知道老爸还有这隐藏技能，今天终于逮住机会了，打定主意一定要见识一下。
　　老苗追问了两句就明白谁又多嘴了，拗不过儿子还是跟着去了靶场，神态上却依旧镇定自若，颇有几分高手风范。
　　用枪一道上，老苗属于朴实派，从不秀什么操作，也不秀见识。去了库房话也不多说，随便找了支经典款的黑星，略找了找感觉就连开数枪，打空了一个弹匣才作罢。
　　苗藐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老苗就已经打完了，再等到报靶结果送过来，立刻就星星眼了。
　　老苗多久没有碰枪他是知道的，回到雷家这一个月老爸就没来过后山靶场，在老街的那些年只怕更不方便。即使如此，老苗开枪的速度也没慢上多少，漫不经心的抬手就击发，成绩却是清一色的9环和满环，成绩比儿子的只好不差。
　　苗藐终于看到了老爸那属于□□的一点潜质，这样的枪法，绝对是当年老苗的立足资本。如果妈妈也是这个水准的话，那涂钦和老黄的说法的确可靠，他的天赋，鬼才知道是遗传的谁。
　　“爸，你好厉害。”苗藐一点儿也不掩饰崇拜，围着老苗团团转，“你是怎么做到的，都没怎么瞄准。”
　　“不用想那么多，第一感觉最可靠。”老苗道，“你现在的水平可以了，真需要对人开枪的时候别犹豫就行。”
　　“怎么突然说这个？”苗藐却是一愣，没想到话题拐向了如此严肃的方向，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以前没跟你提，是因为你用不着，现在是以防万一。”老苗却不准备放过儿子，语重心长的解释。
　　“哦，知道了。”苗藐只得应声，他虽然喜欢枪，但真的没想过有一天要对活人开枪，可在他的这些长辈们看来，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又一次的，雷家的本质被赤裸裸的放到了苗藐面前，带着点血腥味，冲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小藐。”老苗看着他，似乎明白他的想法，“知道是一回事，去做是另一回事，你要分清楚。你本该姓雷，就应该知道这些事情。现在你是苗藐，我们尽力让你不去做这些事情。你明白吗？”
　　苗藐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其中的意味，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
　　老苗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些年，我不是想把你养成温室的花朵，实在是你的身体，能健康长大我就满足了。”
　　苗藐其实依稀里记得那些凶险，他五六岁记事不久的时候，病情还处在比较漂浮的阶段。那个时候的他体弱多病，迟爷爷甚至在老街常住了一年多，每逢天气变化或者流感盛行的时候，都是好一番兵荒马乱。
　　年纪还小的苗藐没什么感觉，不知道病情有多凶险，但在他的记忆里，那段时间老爸的眉头几乎始终是紧锁的，迟爷爷的担忧也溢于言表。大概，他真的和死神擦肩而过了很多回，在生死面前，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老苗轻轻叹气：“人生的意外真的难免，就像我的腿，你舅舅的手指。”
　　他主动提及腿伤，有些出乎苗藐的意料，时至今日小苗也没有那么天真，真的以为这伤是车祸来的。猜忖着应该是老爸年轻时的伤心事，打定主意不问了，老爸反而自己说了。
　　老苗虽然提到了这一点，却也没有深入的意思，权当做佐证事实说过了，继续先前的话题：“这次出事，也是我们太自大。与其千日防贼，不如让你也有些自保意识，免得事到临头还云里雾里。”
　　苗藐终于摸清楚了老爸说这番话的意思，这是在告诉他，身为雷家的小太子，他的意识还停留在非常天真的阶段，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可能自保都成问题。老爸或许不需要他学什么高大上的技能，用不着以一敌百，但也不要总用人之初性本善的思维去看待人，凡事都要留几分戒备。
　　想通了这茬，苗藐立刻挺胸保证：“放心吧爸，我又不是笨蛋，是不是坏人我分得清。”
　　老苗冷哼一声：“分得清个屁，姓仲的那是怎么回事？”
　　苗藐立刻萎了，讷讷的接不上话。跟老爸分辨三哥不是坏人？那估计是做白工，还是省省力气的好。
　　老苗说完了雷谌舍不得说的话，看儿子理解也还算容易，自觉预防针打得到位，心中满意了一点。这些话其实有点危言耸听的意味，雷谌觉得没有必要吓唬儿子，不怎么赞成他告诉苗藐，可他却觉得未雨绸缪更加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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