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恒安华庭门口，包孟松焦急地踱着步，听见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立刻快步迎了上去。
　　仲航大踏步走过来，阴沉的脸色仿佛在酝酿着风暴，眼神也是鲜见的阴鸷：“是谁？！”
　　包孟松被他吓了一跳，鼓起勇气道：“我……我也不知道。”
　　仲航盯了他一会儿，危险的气息围绕四周，司机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上前一步挡在了包孟松面前。
　　包孟松原本还有些怕，见状却怒从心起，一把搡开司机：“滚开！不用你管！”他说不清是在迁怒还是在愧疚，担忧的情绪霎时间超过了害怕，急急道，“三哥，我知道我对不起苗藐，事情过了你们要打要骂都可以！但现在找到他才是最重要的。我外公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放心，我家一定会尽全力的！”
　　仲航不语，他认可这番话，要打包孟松机会多得是，找到苗藐才是当务之急。
　　周家在淮海虽然势力不小，但要想地毯式搜索还远远不足，苗藐失踪，可能的变故让他不敢心存侥幸，得知事情的同时已经通知了可靠的朋友请他们帮忙。但他不敢把事情告诉长辈们，无论是苗爸爸还是仲妈妈，众人聚头商议的地方也选在了空置良久的恒安华庭别墅。
　　唐竟和盛行很快就赶到了，唐竟从内网拷贝来了苗藐失踪区域的监控录像，几个人连同随后赶到的顾峯仲黎等人一起盯着录像画面，试图从中间找出蛛丝马迹。
　　仲航死死盯着画面里时隐时现的少年身影，看到已然晕厥的苗藐被塞进车里的画面，呼吸都停滞了几秒，眼中闪现出骇人的血红来。
　　仲黎一把按住他，她的神色也很冷硬：“还来得及，冷静点，苗苗还在等你救他。”
　　室内的气氛因为这个画面的出现而更加紧张，苗藐的现状明显不容乐观，他们的时间很紧迫。
　　“这里！倒回去！”唐竟突然道，他皱着眉盯着画面的一部分，片刻回头问包孟松，“你怎么知道这些人是冲你来的？”
　　“我原来遇到过这种事情。”包孟松道，“觉得那些人不怀好意，所以……”
　　唐竟皱眉，又看了几分钟画面，眼神复杂地看了包孟松一眼：“我们是想当然了，周家的小公子的确目标明显，但这些人其实是冲苗藐来的。”
　　仲航的手指猛地收紧：“当真？！”
　　唐竟调出几个画面：“你看这里，苗藐应该就是在这里失踪的，这个路口周少爷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了，为什么他们没动静？”
　　包孟松猛地失声：“这里是……”是那个后勤路口，他过去的时候其实已经不安全了，但那些人的目标不是他，是他把苗藐引上了绝路。
　　室内寂静了两秒，仲航干涩的声音才响起来：“姐，通知妈。我通知苗叔叔。”对苗藐而言，这并不是无妄之灾，他面临的危险等级当然也大不相同，单单是他们几个能调动的力量有限，这个发现让仲航不想有一丝一毫的保留。而且，只有人齐了，苗藐遭逢此难的真正原因才能有迹可循。
　　苗藐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一帮法外之徒铤而走险？仲航一时间想不出，盛行那里的几百万？不，那根本不值得一个团伙出动。
　　这些人有恃无恐，在有监控的区域也肆意妄为，车是□□，可以确定已经中途换车，车驶出监控区域后便踪迹全无，显然很清楚如何避开这个城市的监控系统。他们手法专业而且目标明确，对苗藐的行踪也了如指掌，根本不是普通的流匪。
　　仲航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近日的疑虑，难道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和雷谌有关？但以雷谌的谨慎，他和苗藐见面的几次都不在外人面前，那点喜爱按理应该无人知晓才对。莫非是雷家的内鬼？……仲航脑袋里的想法纷纷杂杂，被自己的猜测弄得焦虑难安，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的失落感。
　　不需要隐瞒长辈们了，他们的阵地也从恒安华庭转移到了仲家，老苗二十分钟后便赶到了现场，当着屋里所有人的面，狠狠甩了仲航一个巴掌：“我不该这么信任你。”
　　面对仲航，老苗的警惕心已经下降了很多，即使是夜不归宿，老苗心中再不舒坦也能放心把儿子放在仲航身边。可现在，仲航辜负了这种信任，随之而来的严重后果是他们都难以承担的。
　　仲航沉默着挨了，没有为自己辩解。
　　包孟松跟着上前来承认错误，被这一巴掌惊得语无伦次：“叔……叔叔，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苗藐跑了。”
　　老苗从苗藐嘴里听说过包孟松，他只是略微听说了前因后果，对包孟松在中间的角色不太清楚，闻言眉头一皱：“什么？”
　　包孟松被他的眼神一扫，莫名的感觉更加紧张了，颠三倒四地叙述了一通，也没说清楚前因后果。还是仲航补充了关键的部分，老苗这才明白事情的因果。
　　说到底，其实包孟松才是那个被连累的，他所愧疚的那一点，老苗也不认为是决定性因素，因而对他的歉意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在听到那些人是冲着苗藐来的时候眼神一沉。
　　顾以雯听说了这件事，从医院赶了回来，她没对那一巴掌发表什么意见，而是直切主题：“苗爸爸，咱们要知道这伙人的目的才能对症下药，您有什么思绪吗？”
　　老苗坐了下来，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道：“我先看看监控录像。”
　　苗藐的价值，老苗再清楚不过，可知道那价值的人不是亲人就是死人。他的兄弟们亲如一家无从猜疑，死人最早也死在十年前，即使是诈尸血肉也已经烂光了，根本掀不起风浪。况且如果真的冲那价值，来的也不会是这种连身后痕迹都无法扫清的小喽啰，简直就像是爬虫留下的黏腻痕迹。
　　应该是更直接的，能吸引这些不上台面的亡命之徒的东西，不那么隐秘可以为人所知，能从苗藐身上得到的东西，或者是可以通过苗藐身上得到的东西。绑架最重要的目的一般是威胁，用苗藐一定能威胁到的就是他，用唯一的儿子来威胁父亲，要什么不会给呢？
　　老苗开始回忆自己有些什么，能值得贪婪之人彻夜不眠，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是苗藐，除此之外都是身外之物，他不怎么关注，回忆起来也断断续续。直到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只有一串号码，但他第一眼就知道是谁。
　　康显道：“君和，有底下的人来请罪，他们丢了一份资料，关于老街那块地的所有权。”
　　老苗立刻就懂了：“我知道了。”
　　康显道：“我们找到了那辆车，不过已经没有人了。还有，宝宝的手机和衣服被找到了，在垃圾桶里面，定位芯片没用了。”
　　老苗揉了揉眉心：“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康显道：“放心，等我抓到那几个渣滓，一定扒了他们的皮。”
　　老苗挂断电话，将康显带来的消息公布出来，雷家的动作要快得多，已经搜索到了劫匪弃车的西部郊区，正在排查附近可疑的房子和可疑的人员。唯一让老苗觉得遗憾的是，这群乌合之众居然也有专业的时候，知道把苗藐身上的衣服和其他物品全部扔掉，这就让手机和衣服夹层里面的定位器丧失了作用，也让他们错失了第一时间找到苗藐的机会。
　　室内因为这个消息诡异的寂静了片刻，在现场很多人眼中，老苗的到来只是让现场多了一个最着急最心痛的角色，他们要在紧张之余不忘安抚苗爸爸的情绪，可是除了进门时候的那一巴掌，老苗的冷静甚至犹在他们之上，还迅速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他们这些人身后的势力加起来可以在淮海城只手遮天，但寻找线索的效率却远远不及老苗，他轻描淡写提到的那个朋友，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现在并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有人迅速地去重新布置，沿着苗藐失踪地点和劫匪弃车地点，重新估算路线和下一步可能的行动路线，调取沿途监控录像。西郊区那里是一片工厂，又处在建设期，半完成的厂房和尚未拆除的民居比比皆是，随处都可以作为劫匪的临时据点，几方商议过后，同时洒出几路人去逐一搜索空置的房子，对这片区域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但可惜的是，他们都一无所获。
　　老苗垂着眼睛，突然道：“不在这里，他们转移了。”
　　顾以雯也道：“应该是这个方向。”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停留在一片空荡的区域，那里是开发新区，刚刚被推平，几乎一览无余。
　　仲黎蹙眉：“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们怎么藏？”
　　顾以雯道：“有，这附近有还未拆除完毕的旧仓库，平时人烟稀少，再合适不过。”
　　仲航盯着那处地名看了两秒，突然间站了起来：“我要去一趟。”他实在难以忍受这种无能为力，思绪纷纷乱乱难以集中，如同灵魂出窍一般，他做不到冷静分析，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
　　盛行张了张嘴：“可是……”顿了顿，他还是没有说下去，而是道，“我陪你去吧，也有个照应。”
　　老苗眼神也没有施舍一个给仲航，更没有对他坐立不安后的决定发表什么看法，只是沉默地盯着手机屏幕，不时将传过来的消息公布。
　　苗藐在墙边枯坐了不知多久，这才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的回来了，僵硬发麻的手脚也有回暖的迹象，他小幅度地活动着身体，试图让全身都暖和起来，但效果不佳，反而引来了一个劫匪警惕的呵斥声。苗藐立刻听话的不动了，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小苗是相当识时务的，这一点让绑匪们非常满意，除了偶尔的呵斥，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直到铁门吱呀一声打开，有几个新的脚步声走进来，情况才发生了变化。
　　一个新的男声道：“带上人，换地方。”
　　那个淮海口音的问：“怎么又换？”
　　那男声道：“咱们摊上大事了，这茬子棘手。”
　　西北口音的立刻大惊失色：“什么？那老王八不厚道！明明说好是个软活。”
　　那男声呵斥道：“闭嘴，现在知道也晚了。去给那小子打一针。”
　　西北口音的有些犹豫：“不用吧？那小子一直很老实，药只有两支。”
　　那男声怒斥道：“少废话，快去！”
　　苗藐一直竖着耳朵听那边的动静，听到那交谈中的关键词，心中立刻警铃大作，结合前后意思，那人说的打一针多半就是镇静剂一类的东西，这玩意儿如果用得不谨慎，对他而言就是催命符！
　　镇静剂一直名列哮喘病人的禁用慎用药物中，各种类型镇静剂效力不一，但用药一定要谨慎是迟爷爷反复告诫他的，小时候他半夜发病睡不着，迟爷爷连安眠药也不准他吃。
　　可现在这情况，劫匪肯定是不可能还把握着剂量小心翼翼的来，成人用量的一针镇静剂一般来说是10mg，如果是强效镇静剂，他的身体能承受吗？虽然已经七年没有发病，但苗藐还是不敢冒险，若是在这里久违地发病了,他可不认为这些绑匪会送他去医院，必须要搏一把。
　　脚步声渐渐走近，一个人在他身边站定，蹲下来为他解绳子。苗藐的双手都被绑在身后，冬天的衣服又厚实，那人大概是找不到外露的皮肤，这才有此举动。
　　苗藐乘机跟他套起了近乎：“这位大哥？咱们打个商量，不打针行不行？”
　　这人不耐烦道：“闭嘴！”听口音是那个西北人。
　　苗藐很是诚恳：“我保证绝对不捣乱，你看我一直都挺配合的是不是？”
　　这人的动作顿了顿，显然被苗藐说动了，不远处那个男人见状呵斥道：“磨蹭什么呢？赶紧打！”
　　这人解开绳子，警告苗藐：“老实点！你说了不算。”
　　苗藐心底叹息一声，感觉那人捋起了他的袖子，冰冷的针头在他皮肤上试探，正刺入的时候，苗藐似乎是吃痛一般挣扎了一下，刚刚刺破皮肤的针头一下偏移，药水也撒了点出来。
　　这人顿时恼怒地搡了苗藐一把，将他狠狠推到墙上：“你干什么？！”
　　苗藐急急道：“大哥，我真的不能打这个药，我有哮喘，过量了会死人的。你要实在不放心，把我直接敲晕了也行，效果都是一样的。”
　　这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坚持捏住了苗藐的手臂，将剩余的药剂打了进去，显然没有把这句话放到心上。他或许以为苗藐是在说谎，或许以为仅仅这点镇静剂根本没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总之苗藐的努力宣告失败。
　　打完镇静剂，这人又把苗藐原样捆好，这才跑回去交差。虽然不认为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这人还是把苗藐告诉他的话转述给了带头的男人，略带疑虑道：“不会真有问题吧？”
　　男人道：“能有什么问题，咱们是第一次干这个？我看那小子鬼得很，别被他骗了。”
　　这人道：“不过我觉得他说的对，敲晕了不一样吗？还省了药钱。”
　　男人怒道：“出来这么久一点长进也没有！一会儿我们要去音茂，万一他弄出点动静来就麻烦了！”
　　苗藐听着那边的交谈，心中一动，佯装药力发作靠到了墙上，背后的手指甲却在墙壁上刻画着。这伙劫匪有些业余，不知道再快的镇静剂也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打了针之后居然就不避讳他了，倒让他听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音茂是淮海市一片繁华的商圈，那里密集的人流不太适合绑架勒索这种活动，但如果绑匪们反其道而行之，的确会给人以误导，让来找他的人白费了功夫。
　　苗藐渐渐感觉到药力上涌，好在记号也已经完成，他最后做了点掩饰，一歪头就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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