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顾以雯并未在宴席上看到雷谌对待苗藐有什么不同，却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中途雷谌转移话题就显得刻意。雷谌并不愿意表露出他对苗藐的与众不同，这是在不信任在场所有人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而目的显然是保护苗藐。再深入些想，雷谌来到这里的目的都值得怀疑，坦白说，顾以雯并不认为雷谌真的是来看她母亲的，如果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其实是苗藐决定来在前，雷谌决定来在后，其实更让她觉得合理。
　　但顾以雯也觉得自己最初的看法没有错，从仲航描述的情况来看，至少在雷谌眼中，仲航是值得信任的，而值得信任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仲航和苗藐的关系。这样一来，仲航所担心的问题就不成立了，雷谌的喜爱虽然来的莫名,但有着绝对善意。
　　可顾以雯也觉得儿子的看法很有道理，其他不论，单说雷谌，这个人即使什么也不做也会给人莫大压力,别说是仲航了,即使是她母亲,别看表面上占尽上风,实际上也相当忌惮这位九爷。这样的人一旦显露出一点处心积虑的苗头来，怎能让人不心惊。
　　可是，顾以雯蹙起眉头，视线落到正和顾峯打闹的苗藐身上，心头也泛起了和仲航同样的疑惑。这毫无缘由的喜爱，到底来自哪里？
　　“苗苗。”顾以雯招了招手，见苗藐乖乖凑过脑袋来，忍不住顺手摸了一把，“你跟干妈说说，觉得九爷怎么样？”
　　“啊？”苗藐有点疑惑，“雷大叔吗？还好啊，一点也不可怕。我听三哥说他是□□老大，还以为很难相处呢。”
　　“也就你敢喊他大叔了。”顾以雯有些好笑道，又顺手捏了把少年的脸颊，“我家苗苗果然人见人爱。”
　　苗藐捂着脸，一脸莫名其妙的来了又走，有点没弄明白干妈的意图。
　　今天的重阳宴玩得最开心的莫过于苗藐了，他的目标完美达成还绝对超标，桌上一堆螃蟹壳小山证明了他的成果。只是这孩子玩心重，也只是为了拆而拆，多数都是只尝一口咂摸下滋味，剩下的都进了仲航肚子里。是以苗藐虽然没空闲过手，但真正有点撑的其实是仲航。
　　此时仲三少正小步踱着消食，见时间已经晚了，连忙过去和母亲兄弟打过招呼，准备送还兀自兴奋的苗藐回家。今天他们出门时在老苗那里挂了号，仲航要是敢不送人回去，那就等着被冰冷的眼刀子凌迟吧。
　　可让仲航没想到的是，在他的车旁，早有不速之客等在那里。见他们走过来，快速而清晰的啧了一声，语气中似有不满：“真慢！”
　　仲航不认识这人，对方看年龄也有三四十岁，理着寸头，浓眉凤眼，右眉角到太阳穴附近有明显的旧伤疤，显得这人有点可怖。他身穿一身黑色作战服，靴子底下已经丢了一地的烟头，右手随意插在裤兜里，左手把玩着一个普通的塑料打火机。这人很随意的站在那里，却让仲航后背一紧，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这人向前迎了两步，直接无视仲航，对着他身后的苗藐道：“少爷，我在等你。”这句话显然放缓了音调，听着有一丝别扭，显然这人平时也不这么说话，装得颇为辛苦。
　　苗藐疑惑地打量了这人好几眼，他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一时半刻却回忆不起来，直到对方上前几步，直视他的眼睛，苗藐这才恍然：“咦，是你。”说起来他们也不过一面之缘，当初在九城温泉，跟在雷谌身后，向坤儒之外的另一人就是面前这个。只是不过短短一段时间，这个人已经变换了发型和衣着，整个人也没有在雷谌身边时的内敛，差异太大以至于他一时没想起来。
　　这人似乎也知道苗藐在惊奇什么，随意一摸自己的板寸头，解释道：“去办了点事情，这样要方便些。”
　　苗藐没听懂,这人似乎也无意深度解析,而是道：“我来传达九爷的意思，他说燕山秋天的风景不错，问你要不要去做客。”
　　苗藐一愣，没等说什么，仲航就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询问：“九爷的人？”得到肯定回答后，仲航的眼神立刻就警惕起来，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听见关于雷谌的消息，更不想见到雷谌的人。
　　这人嗤笑一声，显然没把仲航眼中的戒备放在眼里,继续对苗藐循循善诱：“听说上次你来，九爷送了你一把枪？” 得到肯定的回答，这人又道，“上次你没空，也没机会让你练练，这次再去，练习练习，顺便再拿几颗子弹。”
　　苗藐立刻就心动了，虽然仲航教过他一些技巧，但口述肯定不如实操来得生动形象，况且因为只有一颗子弹，他去飞猎的时候都只能过过眼瘾，早就在心底遗憾了好几回了。只是……苗藐偏头看了眼仲航，又犹豫起来。
　　仲航心思杂乱，他本意是不想让苗藐去的，但他的宝贝几乎没怎么求过他，这次虽然没有开口，但眼睛里的渴望怎么也藏不住，他怎么忍心让宝贝失望。况且雷谌他实在是猜不透，与其躲避防范，不如顺其自然，看看雷九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也好求个心安。
　　苗藐眼睛一亮，他没想到仲航居然让步了，小心眼又警惕心重的毛病难得没有发作，虽然看向面前这人的眼神还是充满着不信任，但好歹没有开口阻拦。
　　这人注意到情侣之间的眼神交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唇角却微微一提，露出满意的笑容来：“那就说定了。你要上学是不是？……那就下周末吧，再晚那些叶子就要掉光了。”
　　苗藐点头应了，周末他一般没什么事情，只要说服了仲航就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小苗满心欢喜，可也没忘记一旁孤独寂寞的男友，追问了一句：“三哥可以一起去吗？”
　　这人顺势看了眼仲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九爷本意是邀请你和你爸爸的，如果能一起，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苗藐立刻就苦着脸皱起眉，可饶了他吧，他爹那里要他怎么说，要是有商有量的还有余地，但他嘴快先答应下来才到老苗跟前去说，那结果可就难说了，搞不好他都别想走人，更不用说父子同行。
　　这人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转身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涂钦，水余涂，金欠钦。”
　　苗藐乖乖的打招呼：“涂叔叔好。”
　　涂钦嘴动了动，却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笑应了一声：“下周会有车来家里接你，燕山见。”
　　送走了涂钦，苗藐回头看着仲航，眼神有点发虚：“三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仲航心头原本有团火气，此时看见宝贝怯生生的模样，转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本就没有生苗藐的气，所有的警惕戒备都是针对雷谌，只是这些担忧却不能和苗藐明说。于是他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你想去就去。”
　　苗藐小心思得逞,没等开心起来，又听仲航道：“不过，两小时一个电话。”
　　苗藐瞪着他，才说他大度，这人又小心眼起来，果真一句都不能夸。
　　仲航没为这控诉的眼神动摇，不容置疑道：“说定了。”
　　苗藐翻了个白眼，懒得和这小气鬼计较，他还有更难搞的老爹等着攻略呢，没空纠结这点小事。
　　老苗可不比仲航，仲三少顶多死皮赖脸要跟着去，老苗可就是法西斯做派了，不仅自己不会去，还要扼杀儿子的蠢蠢欲动。
　　苗藐不准备把自己的实际行踪通报老爸，他几乎每个周末都在外面玩，但很少在外过夜，如果想在燕山留宿，就得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出来。
　　当然，他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那就是上午去晚上回，只要不过夜，一切都好说，就是不知道雷谌对这样有没有意见。
　　仲航听了他的烦恼，直接替他做出了决定：“当天来回，别去过夜了。”
　　苗藐也觉得这样最好，但对于仲航不容置疑的语气还是有些不满，愤怒的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的把男友晾在了当场。
　　仲航毫不在意，牵着苗藐的手上车，细心的帮他系好安全带，又顺便偷了个香。
　　苗藐回家的时候，老苗正在厨房给餐具消毒，他对儿子的生活质量一向很在乎，每隔一段时间总要给家里来一次大扫除，锅碗瓢盆都逃不过蹂躏。往年这个时候苗藐总被抓包干活，今年见老爹一声不吭的自己干了，还忙到了晚上十一点，顿时大惊小怪的诧异起来：“爸！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勤快。”
　　老苗斜他一眼，没立刻回答，慢悠悠的将碗筷归拢，这才去瞧了眼客厅的挂钟，冷哼道：“十一点了，你回家挺早啊？”
　　苗藐摸摸鼻子，哼哼唧唧道：“这不是回来了嘛！”他见老爸还是阴沉沉的不说话，心虚低头，“爸，就晚了一点点。”
　　老苗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仲航送你回来的？你们去哪了？”
　　苗藐见老爸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又没忍住和老爸分享起今天的螃蟹宴来，对有那么几道美味念念不忘。
　　老苗的脸色却沉沉的：“你去吃螃蟹宴？！”
　　苗藐猛然意识到自己犯蠢了，赶忙补充：“一样就尝一口，一口。”他说着又心虚起来，螃蟹宴上少说也有七八十道菜，每样一口也已经严重超额了，这些细节还是不要和老爸说明吧。
　　老苗深吸了口气，将涌动的怒火强压了下去，冷声道：“上楼去。”
　　苗藐如蒙大赦，飞快的窜上楼，这才敢偷偷探出脑袋来看老爸一眼。
　　老苗还站在原地，没什么特别的动作，平静的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苗藐心中犯嘀咕,可也不敢多嘴问一句,就怕老爸回过味来找他算账,忙钻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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