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盛行的心情低落，等到驱车离开时就更加忧郁了。淮海市作为国际化大都市，其中的一大特色就是堵车，下午四点多，恰逢车流小高峰，市中心不少道路上已经排起了长龙。盛行的切诺基块头大，马力足，性能佳，是能够在旷野中咆哮前行的钢铁怪兽，却对这车龙无可奈何，只能卡在当中以龟速行驶。
　　“这么热的天，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出门。”盛行抬头看了一眼威力未减的阳光，只觉得心中燥热烦闷，狠狠锤了下方向盘。
　　“是啊，要是人人都是富二代，天热了就出去避暑度假，哪有能这么堵。”仲航道。
　　从这话里听出了一点怨气，刚刚从海滨度假归来尚且还念念不忘的富二代顿时不说话了，暗暗腹诽起仲老三一如既往小如针鼻的心眼来。
　　小心眼的仲三少也被这车堵的心中烦躁，尤其是当车龙旁边就是一条人来人往的步行街，行人一个接一个越过车窗的时候。仲航百无聊赖地扫视街上来往的行人，心中十分赞同盛行的看法，这么热的天，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人。仲航的目光扫过一处树荫，有些意外地停住了。
　　阳光灼热耀眼，熙熙攘攘的行人来去，行道树斑驳的树影下，一个少年的身影眼熟至极。天气炎热，苗藐穿着浅色的圆领T恤，牛仔短裤，踩着浅灰的帆布鞋，脑袋上扣着一顶鸭舌帽，不是仲航眼熟的那顶，手上提着的黑色袋子十分扎眼。
　　仲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苗苗似乎和往常大不相同。仲航记忆里的苗苗始终是个小孩子的模样，不是在犯错，就是在犯蠢，不需要他帮忙，就需要他惩罚，身上常年罩着宽大的校服，显得身板单薄，这几年光长个儿不长肉，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好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不像今天这么的……仲航思索了片刻，觉得苗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少，就这么立在树下，身姿已然有了点属于青年的俊秀，糅和着少年人的青涩与活力，成为一种令人侧目的耀眼。
　　这么认为的显然不只仲航，结伴来往的女孩们频频回头，窃窃私语中不时笑声连连，投来的目光中不乏暗送的秋波，仲航相隔百米都感受到了其中的情意，身子不禁探出了一点，想要看清楚苗苗的反应。他的动作太突兀，引得盛行转头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正在被女孩搭话的苗藐。
　　少年正笑着和女孩说话，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面有难色，摆手似乎是在拒绝，几个女孩十分遗憾，临走还拉着他合照了几张，这才嘻嘻哈哈地走了。
　　盛行观察了一会，见仲航根本没分半点注意力给他，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的状况，甚至在女孩们走后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下，心中明了了几分。
　　“小帅哥好受欢迎啊！”盛行啧啧感叹，见仲航皱眉，心下暗自爽快，嘴里却继续道，“现在的小孩子啊，小小年纪就早恋。”
　　仲航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他没有。”语气笃定。
　　“哦，原来你认识他啊？”盛行盯着他看了半晌，故作严肃地问，“这孩子成年没有？仲老三你什么时候这么禽兽了，未成年人都能下口。”
　　仲航愣了一下，心脏漏跳了半拍，脸色难看起来：“你胡说什么。”他顿了顿，欲盖弥彰一样解释道，“这个年纪的太涩口，哪是我喜欢的类型。”
　　盛行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地想，骗鬼呢，你的眼珠子都快飞过去了，不高兴早已写在脸上，那些女孩要是再做过分一点，那还不得立马冲过去。
　　仲航被他了然的目光看得有些尴尬，刻意地收回了目光，却堵不上身边人的嘴。
　　“啧，说起来这是谁啊？怎么认识的？你不是刚退伍吗？这么嫩的小孩和你可不搭调……”盛行找到了乐趣，肆无忌惮地打量起苗藐来，每问一句仲航的脸便黑上一分，却又不知如何发作。
　　此时的仲航没有精力搭理盛行，他的心脏尚在剧烈跳动，在盛行毫无顾忌地说出口的那一刻，一种陌生的悸动被猛然放大，一切不合理的反应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简直莫名其妙，仲航想。此时此刻，一切的因素都不太适合爱情的萌芽，他们堵在车上动弹不得，外面阳光灿烂却也毒辣，苗苗站在人来人往的步行街边，黑色袋子里应该是不太温情的副业产品，有女孩子在搭讪，苗苗甚至没有看到他。可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仲航在淮海八月的热度里，发现自己第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是不是在谈恋爱，这个人不是第一次见，谈不上一见钟情，这一瞬间的在乎如同错觉，却难以忽视。
　　仲航早已经过了自欺欺人的年纪，被盛行戳中心事的那一刻虽然慌乱，却也坦然，他的灵魂十分愉悦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尽管理智在告诉他，盛行说的都没错，他和苗苗，当真属于两个世界的人。苗苗还是个高中生，正处在高考这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上，他的未来有千万种可能，难以把握。
　　“唉！又有人来了。”盛行用手肘碰了碰仲航，看好戏的语气让仲航立刻联想起搭讪的女孩，身体快于理智地看了过去，发现正和苗苗说话的是个男人，形容猥琐，长得十分安全。一旁的盛行早已笑趴在方向盘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还嘴硬呢，你的脸色都变了。”
　　仲航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干脆没有理会他，盯着苗苗和那个男人说了两句话，将手上提的黑色袋子递过去，接了钱，然后转身离开。
　　“走了。”盛行遗憾地长叹一声，满意地从仲航的脸上看出点失落来，好奇心溢于言表，“什么时候追啊？到时候哥们给你出出主意。”
　　仲航摇头：“不追。”他十分郁闷地道，“他是直的。”
　　盛行嗓子里的疑问噎住了，同情地看了仲航一眼，虽然他不是gay，却也了解对这个圈子里的人而言，爱上直男的结果几乎是肯定的，未恋爱先失恋，往往无疾而终。他犹豫着道：“你确定他是直的？不是说他没有谈恋爱吗？”
　　仲航用手耙了耙头发，憋闷道：“确定。”
　　盛行默默闭上了嘴，继续龟速行驶，车里顿时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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