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晴

　　“来啦？”软陶吧门口的风铃响了一声，老板抬头看了一眼，熟稔地打起了招呼。
　　“老板，上次烧制的好了没有啊？”苗藐从门口进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已经是六月，淮海市的太阳再度显露了毒辣，在外面走上一遭就要流上一身汗。
　　“好了，你不是说要赶着父亲节前弄出来吗？我催着呢。”老板放下手里的活儿，取出苗藐的要的东西，“你可真够省事的，送男朋友送爸爸都是娃娃，他们喜欢吗？”
　　“我做的，当然喜欢。”苗藐理所当然道，送礼物一向是让人头疼的问题，苗藐才纠结完仲航的生日，又迎来了老爸的节日，头疼之余干脆偷了个懒，又来软陶吧做了一对娃娃。
　　有了上次打好了基础，这次再做就顺手多了，苗藐在娃娃的五官部分也敢下手摆弄，虽然最后免不了老板帮忙调整，但参与度还是大幅度提升。这次做的是一对父子娃娃，肩并肩坐在小板凳上，温馨又和谐。
　　历年父亲节，苗藐会不会送老爸礼物，一般都要视情况而定。如果恰好在节日前后犯了错惹爸爸生气了，苗藐就会准备一份礼物哄老爹开心。今年也有点讨好的意思，端午节丢下老爸出去玩，苗藐思来想去总有些愧疚，觉得这个父亲节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过，必须要有礼物。软陶娃娃虽然不是新鲜点子，但他费的心思却一点也不少，送出去底气十足。
　　苗藐这些小心思，老苗怎么会不知道，面对摆到面前的节日礼物，他只是掀了掀眼皮，明知故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居然来讨好我了？”
　　苗藐蹭到老爸身边，谄媚道：“爸爸，节日快乐。”
　　老苗瞪他一眼，对儿子这狗腿的模样简直没眼看，视线落到了自己的礼物上：“娃娃？”
　　苗藐立刻邀功：“我做的，像不像咱们俩？”他指指自己又指指老爸，满脸期待。
　　老苗嗯了一声，高冷道：“还行。”
　　苗藐顿时失望的哦了一声，见老爹收起东西，眼珠一转再接再厉道：“爸，咱们今天去游泳吧？都六月了。”
　　老苗冷哼一声：“你没去过？和谁谁谁一起？”
　　苗藐讪笑一声，心虚道：“就一次，绝对是夏至过后。”
　　老苗瞅了儿子几眼：“行吧，那就去。”
　　苗藐欢呼一声，父子俩平时娱乐活动不少，但苗藐最喜欢的还是游泳。这方面老苗的限制条件多，苗藐总被掬着，现在虽然自由了许多，但能在爸爸的允许下，父子两人一起去游泳，苗藐还是很雀跃的。
　　小时候，苗藐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崇拜老爸，觉得爸爸是盖世英雄无所不能，这种崇拜的来源不仅仅是因为父子关系，更多的还是老爹能给幼小的苗藐带来众多的新奇，无论是游泳篮球足球还是轮滑或者其他等等，苗藐都是在爸爸这里得到初步的教导。那时的老苗就像是一个全能导师，在发觉老爸不靠谱的潜质之前，苗藐一直都是爸爸最忠实的小迷弟。现在小苗胆子肥了，忽悠老爸顺手了，但崇拜之情还根植于心。
　　“爸，我活动好了，先下去了。”苗藐兴冲冲地三两下热了身，就要往游泳池里跳。
　　“腿没活动开。”老苗一把揪住儿子，“腿抽筋的感觉忘了？”
　　“哪有那么容易就抽筋了。”苗藐咕哝一声，还是乖乖地开始活动腿脚。
　　这里是父子俩常来的游泳馆，近年来经历了几次翻新，游泳馆面积扩大，设施也更先进，看起来异常的高大上。但对苗藐而言，这里承载着更多的是童年回忆，意义非比寻常。
　　老苗慢吞吞地活动着身体，他的腿有旧伤，不能长时间进行游泳这种高强度运动，很多时候来游泳馆只是为了陪儿子。苗藐越长越大，需要他陪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来游泳馆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
　　苗藐游过了两个来回，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回到了老苗身边，抓起毛巾擦头发。
　　老苗摇头道：“又不戴泳帽。”
　　苗藐嘻嘻一笑：“戴着热。”
　　老苗道：“水底下热什么热！让管理员看见又要说你，人家都认识你了。”
　　苗藐摸摸鼻子，也想起了被管理员大叔数落的往事，忙抓了泳帽在手里：“一会儿就戴，爸，你不去游？”
　　老苗道：“待会儿吧，我也游不了几圈，等你玩的差不多了再下去。”
　　苗藐哦了一声，坐到老苗身旁休息，眼睛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老爸的伤腿。只有在这个时候，苗藐才能清晰地看到这条腿的全貌，平时里，老苗虽然嘴上不避讳，但对腿上丑丑的疤痕还是很在意，一年四季都穿长裤遮掩，连夏天的短裤也必须是过膝的。不能说老苗玻璃心，那伤疤确实有些可怕，虬结交错的痕迹能想象到当初血肉模糊的惨状。
　　苗藐犹豫道：“爸……你的腿，是怎么弄的？”
　　老苗轻描淡写地拍了拍伤处：“车祸，伤的不是地方，瘸了。”见苗藐表情纠结，老苗揉了揉儿子湿漉漉的脑袋，笑道，“当时是有点惨，不过好在命保住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然就没你了。”
　　苗藐辩证地思考了下，觉得这的确是挺幸运，不过……小苗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看着都疼。”
　　老苗敲了敲他的脑袋，佯怒道：“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还游不游，不游就回家！”
　　苗藐顿时没精力思考其他了，跳起来开始维护权益：“要游要游！”
　　老苗看着苗藐泥鳅一样钻进水里，低头看向自己的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疤痕一点随时间变淡的意思都没有，每逢降温变天还要疼上一疼，提醒着他当初那些事情，想忘都忘不了。时间这东西，有时候也不算是万能的疗伤药，至少对他而言就毫无用处。但无论忘与不忘，日子总是要过的，孩子也总会长大的，青春期总要来的，头总要疼上一疼的。
　　苗藐正在青春期叛逆，热衷于做些老爹不喜欢的事情也正常，老苗也是青春期过来的人，对此深感理解，所以想要坚决杜绝某些叛逆行为，可惜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某个流氓。想起仲航，老苗悲春伤秋的心瞬间下起了冰刀子，不悦的情绪开始蔓延周身。
　　仲航向来有眼色，从不来老苗眼前晃悠触霉头，每次见面也都是恭恭敬敬任劳任怨，要态度有态度，要真心有真心，老苗也实在挑不出什么错来。但这不妨碍老苗看他不顺眼，例如现在。
　　老苗冷哼一声，开始发难：“仲航人呢，这么久不来，是不想伺候我是不是？”
　　苗藐拧泳帽的手顿了顿，莫名其妙的看着老爹：“爸，不是你让他别来碍眼的吗？”
　　老苗怒拍小桌：“让他不来就不来？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苗藐无言以对，仲航要真的这么听话，他们俩个早就回归陌路了，还能等到今天让老爸发难。不过……苗藐偷眼看了爸爸一眼，暗自思忖老苗说这话的意思，从字面理解，他这是想要见见三哥，然后再挑剔嫌弃一番么？苗藐窘迫了片刻，觉得这行为幼稚极了，可要是无视这句话，三哥下次来会不会更惨……
　　默默为仲航掬了把同情泪，苗藐开始哄爹：“爸爸，今天你过节，想吃什么，我请客！”
　　老苗瞥他一眼：“就你那点零花钱，留着自己花吧！”
　　苗小财迷很大方，坚持要花钱：“一顿饭而已，我有，你就说想吃什么吧！”
　　老苗想了想道：“趁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去吃一次火锅吧。”
　　苗藐立刻表示没问题，趁着老爸下去游泳的空档，偷偷把常去的火锅店地址发给了仲航。被嫌弃归被嫌弃，存在感还是要刷的，都被点名批评不够积极了，还不努力更待何时。
　　仲航对苗藐的召唤自然是乐意之至，于是父子俩就在火锅店门口看到了眼熟的身影，仲三少十分上道地表示，既然这么“巧”遇到了，就一起请客吃顿饭吧。
　　老苗瞥了身边做无辜状的小叛徒一眼，不负所望的一脸嫌弃，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了。
　　父子俩一起吃饭是温馨家宴，加上一个仲航，席间气氛立刻就怪异起来。老苗训人，仲航挨训，小苗眼观鼻鼻观心，十足的乖巧，只是偶尔飘向仲航幸灾乐祸的眼神出卖了他看热闹的心情。
　　“今天不是过节，怎么有空在外面闲晃？”老苗质问道。父亲节不在家里尽孝道，跑到外面来围着人家的儿子转，这是何等的没良心。
　　“我父亲在外工作，这半个月都不在家。”仲航不敢怠慢，连忙给出了无懈可击的理由。其实，即使仲将军在家，仲航为他过父亲节的方式也不过就是一句节日快乐，太过刻意反而会被斥责不务正业。
　　“是吗。”老苗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显然不觉得这个回答称心如意。
　　“是的，我父亲的工作环境比较特殊，不能随意打扰。”仲航认真解释。
　　“爸，你想见三哥的爸爸吗？问得这么详细。”苗藐插嘴道。
　　“吃你的，就你话多！”老苗迅速调转炮口，开始无差别攻击。
　　苗藐默默埋头到碗里，低头偷偷在桌底下编辑了条信息，发给仲航：我爸见你就心情不好。
　　仲航无奈，这他当然知道，又不是第一天的事情，大概他真的是不怎么讨爸爸们的喜欢，自己的亲爸严厉，苗藐的爸爸也嫌弃。
　　苗藐的插嘴转移了话题，老苗终于不揪着仲家本就不和谐的父子关系说事了，开始就仲航和苗藐在一起时不健康的生活方式说事。这方面苗藐有点心虚，眼睛专注地盯着锅里沸腾的红汤，像是没听见话题内容。仲航倒没多想，一件件地应下来，认真谦逊的态度让老苗满意了几分。
　　一顿饭毕，老苗雷厉风行地打断了小情侣之间的悄悄话，拎着儿子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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