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保住皇位

　　次日早朝，众臣云集。燕朝朝参制度沿袭前朝，九品以上的官员只需在朔望之日觐见，五品以上的才需要每日进宫议事，而且不是大朝也不必那么隆重，臣子们都比较自在。

　　今日殿里的气氛比平常要热烈些。因快到七夕节了，每年七夕节宫里都会举行宴会，年长的官员可以带着自己的家眷进宫赴宴，小儿女在这种宴席上见见面，或许也能成就一番姻缘，年轻的官员若是看中了哪位宫女也可以报给皇上，皇上也会很开明地赐婚。

　　李家的人大多长情，后宫往往只有一人，这种宴会理所当然成为了皇上皇后向尚未婚配的官员狂撒狗粮的场合。不过今年是李瑜登基以来举办的第一次七夕晚宴，小皇上既无宠妃又无皇后，曾经被先帝和太后疯狂秀恩爱的官员们基本都成了家，想着能在皇上眼皮下腻腻歪歪，憋了那么多年的怨气终于能一吐为快，所以热情格外高涨。

　　不过这番热烈谈论中总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陆将军，请你给老夫一个解释，你这种做法着实令老夫为难，顾相也觉得为难，是不是？”

　　谢怀冰正和吏部同僚请教哪里的茶点好吃，隐隐的听到了萧如海的声音，便转过头在人群中搜寻，果然看到了萧如海正拉着顾怀安质问陆衍。顾相性子沉稳且谨慎，即使被萧如海催促着也只是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两边不得罪。

　　陆衍仍是冷着脸，静静地望着萧如海。他是征战杀伐的将军，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从生死场里出来的人眼中都带了些肃杀之意，是这些久居王都的官员所没有的，看久了便会觉得胆寒。

　　萧如海被他看得有点肝颤，转而想起昨天儿子回来后哭丧着脸说自己被陆衍当街羞辱的情景，火气又上来了：“将军，我儿千江与顾相千金有婚约在前，你一句话不说下了聘本就有不妥之处，还对我儿百般刁难，这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萧家？”

　　陆衍终于说话了，他淡淡地开口道：“两句。”

　　萧如海一怔：“什么两句？”

　　“昨日我见到萧公子总共说了四句话，仅有两句是和顾小姐有关系，而且并非羞辱，只是实话实说。”陆衍平静地说。

　　萧如海张了张嘴，半天没出声。他是没料到陆衍连说了几句话、几句话与之有关都算得那么清楚，他自然也知道萧千江说话不着调，肯定是往里面添油加醋夸张了不少，这会儿被明晃晃戳破，面子上未免有些挂不住。

　　“好了好了，”顾怀安打着圆场说，“两位若因小女结了梁子就是老夫的不是了。”

　　“顾相可还认这门亲事？”萧如海看向顾怀安。

　　顾怀安的眸光闪了闪，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巧妙地迂回道：“萧大人，儿女大了各有一番心思，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能强求他们什么，对不对？但这定下的事情也不好说反悔就反悔，不然老夫就成了背信弃义之人，是故萧大人不必着急，这事肯定会有解决的法子。”说来说去还是不肯给一个明确的答复，但也总算是顺了顺萧如海的毛。

　　萧如海别过脸对陆衍冷哼一声，揣起袖子趾高气扬地站到一边去了。

　　顾怀安看了他一眼，对陆衍笑道：“不过陆将军此番举动确实令老夫不知所措。”

　　陆衍默了默，沉声道：“是我莽撞了，但……”他似乎还要说点什么，然而李瑜已经来了，他也只好噤了声站定。

　　皇上一出现，殿中的嘈杂之声立刻没了，百官齐刷刷作揖行礼。

　　李瑜昨夜睡得好，心情也不错，眉眼都舒展开来。他神采奕奕地望着下方的朝臣，乌黑明亮的眼睛在一群官员中搜寻一圈，飞快确定了某个点，唇角微勾，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明快了些：“众卿免礼吧。”

　　今日朝参议的无非是七夕宴会的事，礼部的人是主角，其余人也就是听着憧憬一下。礼部的何大人对着折子将宴会流程和次序说了一遍，几个官员又提了点建议，你来我往互相嘲讽问候顺带炫耀一番口才，最后再由皇上拿定主意，基本也就完事了。众臣心里都想着快点结束好回家歇着，是以李瑜问“还有没有别的事议论”的时候个个摇头表示岁月静好一切太平。

　　李瑜恋恋不舍地看了谢怀冰一眼，心想今天都没和谢大人说上句话，有点亏，正想着有什么话题扔给吏部，忽然就听萧如海道：“陛下，时至七夕佳节，臣斗胆向陛下讨个恩赏。”

　　谢怀冰已经预感到了萧如海要说什么，而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系统警铃大作：“主线剧情出现阻碍，红色预警！”

　　……你又不是天气预报还分什么颜色。

　　李瑜看他从行列中走出来，每走一步他眼中的不耐就加深一分，如果这个时候萧如海能抬起头看看，那他就会知道此时开口有多不合时宜，但他看不到，所以很有底气，说话也中气十足：“陛下，小儿千江已经到了婚配之龄，时至七夕佳节，老臣也想为千江求一份姻缘。”他不说顾家千金的名字，只因除此之外别无他选，况且昨天一闹陛下也肯定知道了人选。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有点头祝贺的，也有挤眉弄眼看陆衍热闹的。

　　没料到萧如海先发制人请皇上赐婚，顾怀安和陆衍的脸色都有些微妙。而且顾萧二臣都因为此事向皇上递过折子，现在也理当是给予答复的时候了。这应该就是系统所说的“阻碍”了，原文中这些情节都只是一笔带过，没有具体描写，所以谢怀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发展的。

　　李瑜“啧”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

　　“陛下。”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陆衍走出众臣之列跪在阶前。

　　小皇帝微微颔首，身体向后靠，贴在了椅子上，这样他可以把腰背挺到最直，然后他板起脸来道：“说吧，陆将军。”

　　陆衍敛目，声音没有什么起伏波动，但语气却认真了许多：“陛下，前些天顾相举办赏花会，臣对顾相千金一见倾心，正巧萧大人也要请陛下赐婚，臣也斗胆请求陛下为臣赐婚。”

　　萧如海怒目而视，压着嗓子低骂：“这臭小子还给我装傻充愣，当别人不知道顾家早就同我萧家有婚约在先吗？！”

　　“可以，你们很给朕面子，”李瑜慢悠悠地说，他的声音虽然轻，却令朝臣一并闭上了嘴，默默站着不吭声，“正好在七夕的时候把这事扔给朕，也知道朕尚未纳妃立后，所以特意来让朕积累点经验，是不是？”他站起身来，振了振玄色朝服，上面的暗金龙纹随之一荡。

　　萧如海讪讪笑道：“……陛下息怒。”

　　“没，朕没怒，就是觉得新鲜。”小皇帝背过手踱着步道，他走下台阶，走过萧如海的身边顿了顿，转了个身，背对着萧如海，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将目光放进人群中。

　　谢怀冰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举动，忽然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抬眼看去，与李瑜正好对上。也不知怎么，她的心尖颤了下，有些别扭。李瑜满心欢喜地看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她都很是无奈，却也只当哄小孩一样。然而这次两人的视线穿过众臣交汇，她却莫名有点慌乱，当即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

　　系统：“叮咚！李瑜好感度+2。”

　　谢怀冰：……行吧。

　　她记得七夕夜宴是一场重头戏，恶毒女配出场，狗血的三角恋升级成更加狗血的四角恋。顾鸢带着醉意在散步时遇到女配，结果被女配刁难幸得陆衍解围，老套的英雄救美情节。但也由此在女配心中埋下了嫉恨的种子，导致她之后同萧千江联手设计女主，有了后续一通秀上天的骚操作。而谢怀冰能为此做些什么呢？她陷入了沉思。

　　“新、新鲜什么？”萧如海没察觉到小皇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明朗，顺着他的话问。

　　李瑜调整好表情，横了他一眼，拍了拍另一边顾怀安的肩膀，道：“顾相的千金是何等美人，竟让你们争成这个样子？”

　　顾怀安忙说：“小女资质鄙陋，不成想会引起如此纷争……”

　　李瑜道：“能被萧公子和陆将军同时看上的女子就不用说鄙陋了吧？”这话一说完李瑜便自知有些古怪，他的本意是想调侃一下顾怀安，但听起来怎么好像是对顾家小姐有什么兴趣似的。

　　小皇帝条件反射看向谢怀冰。她还在思考七夕夜宴的应对之策，想到复杂处不由得皱了皱眉，面上也闪过一丝不得其解的烦躁。于是李瑜就自然而然地把这抹烦躁之色当作了对他刚才言论的不满。

　　不是！没有！朕对她不感兴趣！李瑜当即一惊，但转念一想，这是不是说明了谢大人不喜欢听他夸奖别的女孩子呢？那谢大人是不是对他除了君臣情谊之外还掺杂了……一想到这儿他整个人豁然开朗，顾怀安还在推脱些什么他也没听进去，只觉得他叭叭叭怪墨迹的，便道：“行了行了，别打太极了，朕会在晚宴上赐婚。至于是谁跟谁……你们几个这几天不准来烦朕，谁来朕就把顾小姐配给另一家。”

　　萧如海刚要说话就见李瑜冲自己竖起一根食指，笑容灿烂：“来，给萧大人扣一分，陆将军加一分。”

　　萧如海：“……”我明明没开口呢！还扣一分加一分，当蹴鞠呢？您这么随便真的好吗？！

　　陆衍：“……”

　　王德正站在皇上的座椅边，闻言拿起随身携带的毛笔，眼尖的宫人立刻双手捧上墨砚，他沾了沾笔在本子上端端正正地写字，一边念出声：“萧大人……减一……陆将军加一……”

　　李瑜接着道:“记得回头用筹子记一下。”

　　王德正:“是。”

　　众臣：“……”可以，这婚争的跟闹着玩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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