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

　　回到南京，我看到报纸，张作霖和吴佩孚成为了北京的主人了。北方形势波诡云谲，但是南方也要不平静了。七月初，听说在孙中山先生的领导下，广州那里组织了北伐军开始向北进军，消灭军阀和列强。已经攻下了湖南等地区。
　　“何先生还没有回来吗？”我问，有点担心他遭到不测。
　　“没有啊。”小伊给我端上一盘黑森林蛋糕。
　　“何先生去干什么了，连个电报都没有发过来。”我吃着蛋糕抱怨道。
　　“何先生好像有点私事吧…好像是他的亲戚家出了问题。”小伊又开始支支吾吾的。
　　“可是何舜华家不是和我们李家一样，没有什么亲戚吗？”我反问。
　　“……”小伊被堵，“一个远房亲戚…”小伊还是强行解释道。
　　好吧，我也不想堵了。不过，第二天何舜华的电报到了，只是说有些私事要处理，让我们不用担心。接下来的这个月，没了何舜华，我安安静静地过着闲适的日子。不过没了何舜华的安排相亲，我还有点不习惯了。
　　七夕节那天，因为八月初上海浦东小贩陈阿堂索讨欠款，惨遭日本水兵毒打致死，因此现在在全国各地引起轩然大波。
　　“小姐，现在有很多群众游行。”小伊一边给我准备午饭摆好餐具，“小姐可不要也去凑热闹啊！以前小姐参加游行被抓走过的，现在万一小姐出事，先生又不在……”
　　“行了行了，小伊你怎么又提这个家伙。”我不耐烦地道，我都多大了，还要他管。话说我当年参加过？
　　“大小姐，今天马家邀请我们去参加宴会。”武肖进门道。
　　“怎么又有宴会呀，何先生不在，我去有什么用啊？”我抱怨着，毫无目的地随意切着蛋糕。
　　“…大小姐，只是去应酬…再说何先生不在，有什么问题吗？”武肖有点不理解地看着我。
　　“这明显是马小姐想见何先生呀！”我表示早就看透一切了。
　　“……”小伊把我手上的餐刀换成勺子，不忍看我继续糟蹋蛋糕，“那还有马先生呀。有可能是他……”
　　“不不，人家钟情的是那个花旦，而且这几天他们好像去上海了。”我和他是没有戏的。
　　但是最后我还是来了，一身宝石蓝的长款礼服，踩着两只高跟鞋。
　　“这个高跟鞋穿着真不舒服。”小伊搀扶着我走上台阶，我抱怨着。
　　“小姐也要习惯了，虽然小姐当初穿高跟鞋摔过很多跤，但是应该也习惯了。”小伊艰难地搀扶着我，“对了小姐今天是七夕节呀，小姐你说今天你会不会碰到你的有缘人啊？”
　　“怎么可能的，倒是你有可能。”我笑道打趣，抬头看着降临的暮色。我的有缘人，你会是谁，我们是不是已经相遇了？
　　果不其然，一进门和马家夫妇打完招呼，马小姐花枝招展地跑过来，一身粉红色的洋群，裙子的滚边卷起波澜。
　　“尔雅姐姐，何先生没来吗？”她看向我的身后。
　　“何先生还在外地，没有回来。”我微微一笑，心里暗暗惊叹着马小姐的勇气，这种为了喜欢的人情不自禁的主动。
　　“好吧。”她有些失望，撇嘴而去。
　　“李小姐，何先生对我们家森雅……森雅真的很喜欢何先生的，而且我们也很欣赏何先生的。”马太太斟酌着问我。
　　“马太太，这是何先生自己的事，我无权干涉。”我立马撇开他的事。
　　舞会开始，何舜华最近大概又做大了生意，一些我不认识的商人来给我敬酒。
　　“李小姐，久仰久仰。”一个身着西服，却是大腹便便把西服撑得让人不忍直视的中年男子走过来。
　　“你好，请问阁下是…”我摆出那副随和的微笑。
　　“刘裕洋，”他微笑着看着我，我却感觉很不舒服因为他的眼神，微笑的背后藏着一副狡猾的面孔。
　　对，就是他，在李家出事后想联合外国人抢我们家产的人！
　　“哦，原来是刘先生啊，早就听闻大名了。”我想着要不要冲撞他。
　　“听说前段时间李小姐大病一场，现在李小姐怎么样了？”他和我敬酒，我喝了几口。
　　“没事了，托福，我们李家的生意也欣欣向荣。”我故意气他，看看他的来意。
　　“……这些事不提也罢了，这主要是何舜华先生的功劳，如果不是他突然拉来投资商，现在的李家家产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他轻笑，放低音量道，“李小姐麻烦帮我转告他一下，叫他适可而止，不要逼急别人了。”
　　我明白了，何舜华是在吞食刘裕洋的家产报仇。
　　“我会转告的，但是听不听我可管不到了。”我说，把杯中红酒喝完。
　　“难道管理李家的不是你这个李家小姐吗？”他讽刺地一笑。
　　“…还真不是。我才疏学浅不及何先生满腹经纶，让何先生管理才放心。”我难得的给何舜华留个面子。然后我走开，留下刘裕洋一个人暗自发火。
　　我又去和别人敬酒了，因为生意场的人占了大半。我酒也不知喝了多少，但是毫无醉感，真是的，何舜华当初还不让我喝，又没有什么影响。
　　“我的大小姐啊！”小伊从外面跑进来看见我还在喝酒，一把夺过我的酒杯，“喝了多少啊？先生知道会生气的。”
　　“没事，我又没有喝醉。”我感觉自己还是很清醒。
　　“小姐呀，你不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的情况，你酒量其实很差的，只是你喝酒当场不会发作，等下你就要醉了。”小伊有点急了，连忙把我的酒杯放下，“我们先回家吧。”
　　我还要等下才会醉啊，这种情况……
　　就在这时，我感觉头开始有点发麻了，晕乎乎的，胃中开始翻腾了。
　　“大小姐，叫你不听话吧。”小伊看见我有点痛苦地撑着头，忍不住训我，“你等等，我去叫武肖来。”
　　小伊出去后，我觉得很想吐，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天宫一般。我挣扎着起来，找厕所。
　　在门童的指路下，我走进后花园，找到厕所，吐完之后，胃好过了一些，但我感觉全身热辣辣的，花园的风吹着我格外舒服。我坐在游廊的石凳上，吹着风，让自己清醒一下。
　　迷迷糊糊，我似乎看见一个黑色身影在院子的花影里闪动。倦意袭来，我趴在桌子上，让冰凉的大理石台面给我降温。
　　今天是七夕节，我看着星空，突然想到一句诗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种悲凉的感觉油然而生。
　　“李小姐，”我听见刘裕洋贼兮兮的声音，“喝醉了？要不要在下送你回家？”
　　“不了，谢谢。”我不想和他废话，准备起身离开。但是全身无力。
　　“李尔雅，你说现在我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绑走，然后让何舜华来赎你怎么样？”他在我耳边威胁道。
　　“做梦吧，这里是马家宴会，这么多人，你敢？”我清醒了几分。
　　“你觉得呢…”他笑着，笑声有点让我慎得慌。
　　“救命啊！”我立马决定大叫。
　　“李小姐，这里是偏房，没有人的。”他说，同时一只手拿着一块布。熟悉的气味，我心跳少了一拍，紧张感袭来。
　　“大小姐！”我听见武肖的声音，心里舒了一口气。
　　武肖一出现在我面前，看见刘裕洋，皱眉，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闪着杀意的波澜：“刘先生在此是有什么事吗？”同时我也移到他的身后。
　　“没什么，只是和李小姐聊一聊生意场上的事。”刘裕洋将那块布悄悄地塞进口袋。
　　“是吗？那刘先生那块有迷药的手帕是什么意思啊？”我反问道，讥讽地一笑。
　　突然听见脚步声靠近，只见一个佣人过来道：“刘先生，有人请你过去一趟。”
　　刘裕洋似乎找到一个台阶下，立马答应着离开了，最后还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里充满愤怒。
　　一切都恢复到安静的气氛，武肖无奈地说：“大小姐，你怎么这么会找麻烦？我们一不留神，你差点要被绑架了。”一边把一件黑色的风氅给我披上，淡淡的檀香味再次萦绕鼻尖。
　　“这是谁的衣服？”我彻底清醒了，内心里的情绪蠢蠢欲动。
　　“…何先生的呀，放在车子里，我担心小姐着凉，所以拿过来了。走吧，我们回去吧。”武肖看着远处的灯光。
　　我们去和马家夫妇打了个招呼，但是大厅内的气氛似乎有些变化了，人也好像更多了。我似乎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那些人群中，那个黑色的身影……但是我在想仔细看时，那个身影被人群包围了，我干脆放弃了。
　　大概是我喝醉的错觉吧。

　　回到家，我梳洗完，酒劲又上来了。我走到游廊里去吹晚风，凉爽的微风轻轻拂动树木花草。
　　突然我看见墙头似乎坐着一个人，白森森的月光之下，那个修长的身影，竟然显得悲凉，但是我没有一丝恐惧感；相反，我很想看到他。
　　待我尽量不打草惊蛇地小跑过游廊时，再抬头那个围墙上只有惨淡的月光，仿佛那个身影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到底是谁，是我的一个梦，还是……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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