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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春去秋来,夏过冬至。
转眼,乾隆十三年。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似乎也比往年更加漫长一些。
景仁宫里四处都放上了火炉,比起殿外,殿内倒是异常暖和,即使这般,戴佳叶秋仍是穿着极厚的衣服。
今年冬天这一冷,她的病情又复发了,这些日子里反反复复,时不时地咳嗽,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让人看了,颇觉有些揪心。
今早,戴佳叶秋静坐在殿内,靠在窗旁,碍着她的身体,窗子早已让慕青吩咐宫女给关得严严实实,她也就隔着这一层锡白色的窗纸,眼神静静地看着外边。
昨日里紫禁城下了雪,眼下,殿外皆是素白的一片,雪尽数铺在了地上,宫人们各自拿着扫帚,低着头,清理着这场大雪遗留下来的痕迹。
因隔了一层窗子的缘故,她看得并不真切,只觉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地,想到这雪来的自在、轻盈,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娘娘。”
此时,慕青手里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过来,这些天里的药都加大了剂量,一眼望去,就觉得阵阵发苦。
———黑糊糊的,浓稠的一整碗,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饶是戴佳叶秋已喝了这药好几日,可是闻着味道,她还是忍不住地蹙眉。
她从慕青手中接过药,缓缓拾起放在碗口边沿的羹匙,拿着它在碗里搅动了几下,最后才将药喝下。
慕青见她喝完,又将一切都收拾好,方告诉她昨儿个夜里长春宫发生的事。
“皇后崩逝了。”
“什么?”慕青说这话时,戴佳叶秋还未反应过来,故轻应了声,待她细细斟酌完这话,神色凝重了起来,“怎么回事?”
“长春宫那边说是七阿哥没了,皇后一时悲恸不已,失了神志,昨夜里从角楼跳下,”慕青说到这,顿了顿,“人发现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周身的血把雪都染红了。”
闻言,戴佳叶秋轻阖双眼,富察皇后,到底是太固执了。
“走罢,去长春宫。”她伸出手抚平了因一直坐着而起了褶皱的衣角,慕青上前小心地扶着她,并道:“是,奴婢方才已经让人准备了架辇。”
*
戴佳叶秋在离长春宫有一段距离时就下了架辇,由慕青搀扶着向长春宫走去。
宫门口有嫔妃和宫女走过,个个皆是一身白衣素服,眼中含泪,时不时地用丝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只是不知道这眼泪有几分真心在里头。
紫禁城里,哪个不是演戏的高手?
还未到里边,就已隐隐约约地听到传至耳边的哭声,掺杂着不同的声音,丧钟声也是一声一声地敲响,一声盖过一声,让戴佳叶秋颇觉有些不适。
身后的慕青看了她一眼,她摇了摇头,慢步地走了进去,如今长春宫里挂满了白色素娟,配着满地还未扫开的雪,似让人如置梦中。
戴佳叶秋一步一步地来到富察皇后的灵堂前,堂前已经跪了许多人,领头的便是协理后宫的娴妃和纯妃,其余人大多都跪在下方啜泣着,有些甚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是听到响声,众人抬起了头,见来人是忻贵妃,连忙起身欲行礼。
戴佳叶秋微抬手示意,点了点头,让她们不必见礼。
众人见此,纷纷止住了行礼的动作。
戴佳叶秋走向一旁空着的蒲垫上,缓缓跪了下去,她抬眸看向灵堂前方挂着的画像,心里叹了声,“安息。”
……
斯人已逝,戴佳叶秋没有在长春宫久待,她走时纯妃起了身来送她。
“冬愈发寒了,贵妃娘娘的身体可还好?”纯妃开口未谈富察皇后之死,而是眼带忧色地看着她,这样的熟稔,倒像两人是相处了多年的姐妹。
“劳纯妃挂念了,也就是一些老毛病了。”戴佳叶秋顺着她的话说道,神色淡淡。
“忻贵妃娘娘定要好好保重身体,皇后娘娘去了,现如今可就只剩下您了。”
纯妃这话说得微妙,却又叫人听不出其中的不对劲。
戴佳叶秋敛眉,目光微凉,富察皇后之事,纯妃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
在将戴佳叶秋送到了长春宫门口,纯妃就返回了殿内,今日皇后丧事,她与娴妃一同主持大局,也不好离开太久。
戴佳叶秋和慕青正向架辇那处走去,方时只见宫道外一身影迎面大步走来。
———来人正是富察傅恒。
如今他不再是御前侍卫,已升至了内务府大臣,不久前刚进了军机处。
他行色匆匆,未掩饰内心的焦急,剑眉紧皱,拧成了一条线。
想是刚得知了富察皇后的消息,还未换下朝服就赶了过来。
戴佳叶秋眸光轻瞥,不经意间看到他的朝靴,鞋上沾了雪,些许地方还能明显地看见被雪润湿的痕迹,这些都足见此人的匆忙。
片刻,她收回了视线。
富察傅恒在宫道上看到戴佳叶秋时,亦是神色一怔,复迅速回过神,停下了脚步,向她行礼。
她略颔首。
“娘娘,是来祭奠皇后?”在此时见到她,富察傅恒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最后竟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戴佳叶秋能感觉出富察傅恒内心所承受的巨大悲痛,也便没有在意他问了这个明显能看出的问题,只轻声回道:“嗯。”
她抬眸看了看他,说道:“节哀。”
“……谢娘娘。”
富察傅恒来长春宫之前本是在朝堂上商讨金川莎罗奔生乱之事,不想得知了皇后之事,连忙赶了过来,他不知会在这恰恰遇上叶秋。
姐姐崩逝,在来长春宫的路上,已足够让他理清思绪,足够让他接受这个事实。他虽不清楚此事的个中细节,可这几年后宫的形势,富察傅恒清楚,姐姐的死,不是表面看的这么简单。
后宫中的阴谋腌脏事,纵是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皇后的位子,整个大清中女子最尊贵的地位,享受了多少荣光,就有多少人惦记。
身处在这摊浑水中,她,还能置身事外吗?
念至此,富察傅恒定了定神,他上前一步,再次向戴佳叶秋行礼,这次,他躬下身,“娘娘,后宫是非之地,且珍重。”
富察傅恒的言语间带着郑重,最后三字,更是一字一顿。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站了很久,方才走向长春宫。
他知道她向来能明哲保身,却仍是担忧。
金川事发,他已向皇上请了军令前往战场,往后再见,怕已是多方时日了。
娘娘,珍重。
在富察傅恒走后,戴佳叶秋也转身离去。
长春宫的这条宫道,她走得很慢,她思起了很久之前富察皇后与她说的话。
“忻贵妃可知道本宫那胞弟富察傅恒?”当时,富察皇后笑着看向她。
对此,她只淡淡地答了一句,“知道,我与他见过。”
富察皇后听了她的话后,捻动着手上的佛珠,似在追忆,“傅恒他从小就是皇上的伴读,习文学武,天资聪慧,京城里的人都说日后他定是富察氏一族的骄傲。”
“旁人夸他,赞他,这样的一个翩翩少儿郎,是我富察家的人,是我的胞弟,我为之感到欣慰,”说到这,她似想说什么,又一顿,“他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但就在几日前,他告诉本宫,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很好,只是傅恒与她绝无可能,他与她,是有违礼数。”
戴佳叶秋抬首正与她看过来的眼神对上。
“忻贵妃,你可否能答应本宫一件事?”还未等戴佳叶秋开口,富察皇后又道,“若是有朝一日傅恒他的事牵扯到了忻贵妃,请你相信,他并非有意为之。”
她没有回答,往后之事,不到来时,谁也说不清。
她也不想轻意许下诺言。
*
【景仁宫】
“皇上。”殿外传来了宫女的通报声。
弘历来时,戴佳叶秋正在瞑目思考着棋盘上未解的棋局。
“弃子争先,势孤取和。”弘历走到棋盘的对面坐下,拿了一颗白子平静地道。
———先前未解的局势顿时豁然明朗。
戴佳叶秋放下手中适才一直拿着的棋子,目光微动,看向弘历,彼时她没有多言,又拿起了棋子和他接着下起了这盘棋。
面前之人如往常无二,似没有因富察皇后的死受到一点影响,可她瞥到了他眼底下的血丝。
紫禁城里所有人都能将悲伤溢于言表,他不可以。因为他不仅是富察皇后的丈夫,还是大清的帝王,这注定了他不能太过儿女情长。
纵是疼痛,也只能掩于心底。
帝王威严,向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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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再过一两章应该要进入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