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帝皇家：白首不惊

　　赵选侍慢慢起身，转过脸来，道：“我这么个样子，还怎么见人？”
　　只见赵选侍不但额上青红未散，两眼也肿的跟桃子似的。
　　玉纽从边上的炕柜里拿出一条宽沿的抹额，“奴婢给选侍戴上。”
　　金扣忙忙出去从杂物房提来一铜壶水，浸了巾帕给赵选侍敷眼。
　　这般一收拾，赵选侍总算是好多了。
　　玉纽这才去请艾雅雅和付晓进来。
　　赵选侍端坐炕沿上受礼时，早便瞧见了眼生的艾雅雅。
　　在赵选侍看来，艾雅雅确是丰腴了，所幸有张讨喜的娃娃脸，未语先含笑，让艾雅雅瞧起来十分之爽朗活泼的模样。
　　赵选侍正要说话，林选侍这时候也过来了。
　　林选侍今日额上也是一条折枝梅花的抹额。
　　赵选侍起身，先同林选侍厮见过，又让了座。
　　艾雅雅和付晓才给林选侍福礼。
　　礼毕，付晓介绍道：“这位正是艾司寝，二皇子命她来给二位选侍讲讲规矩。”
　　艾雅雅又福身道：“奴婢见过赵选侍，林选侍，二位选侍万福金安。”
　　说起规矩来，赵、林二人不禁又想起昨夜之事，难堪不已，草草叫了“起”就完了，也不给座儿。
　　艾雅雅地上站着，道：“二位选侍初来乍到一时没个头绪，规矩上难免闹不清。只要奴婢给二位选侍稍微理一理，以二位选侍的聪慧便再没有不清楚了的。自然的，若有何不明，也可当即发问。”
　　这话让赵、林二人心里总算是舒坦些了。
　　艾雅雅接着说道：“二位选侍受册封之日起，二皇子便是二位选侍终身之主。万事以主为尊，为先……”
　　这番尊卑高低的论调，艾雅雅心里早已唾弃了万遍，无奈世情如此，她嘴上也只能这般说。
　　艾雅雅好不容易说完了尊卑、规制、礼数，总算是说到他们院里的规矩，仲缬曲却这时候来凑热闹了。
　　赵选侍这主人自然要迎的。
　　又是一通的相互行礼，待仲缬曲抚着小腹小心坐下时，已是两刻钟后了。
　　仲缬曲还说：“你们都不必理会我，你们说你们的，我也是许久没听过规矩了，特来温故一番罢了。”
　　仲缬曲都这般说了，赵选侍越发不能赶她了。
　　艾雅雅也只得接着说道：“二皇子院，共三进，后宅女眷无召不得擅入前院。二进院……”
　　三进院子逐一说完，再说侍寝的规矩。
　　艾雅雅道：“头回侍寝，会得灯笼一盏。得灯者需点明灯笼，并悬挂在外。”
　　林选侍问道：“为何？”
　　艾雅雅答道：“一则是便易二皇子前往；二则也告知其余宫眷，不必再等候。”
　　林选侍点头，明白了。
　　赵选侍又问道：“灯笼？什么灯笼？怎么不管是我，还是林妹妹都未曾得过。”
　　不待艾雅雅答言，林选侍就说：“我得了，只是当时竟想不起是这个用处。”
　　狄扬躬身出列道：“赵选侍也是有灯笼的。奴才在选侍选定屋子之时，就将灯笼和账本一并交了。”
　　赵选侍这才想起那盏玻璃球灯笼来，再想起自己竟傻傻地提着灯笼去拦宗政瑞，赵选侍顿觉脸上一阵火烧火燎的。
　　恰在这时，竟还有人敢发笑道：“哈哈哈，难怪那夜赵选侍，是亲自拎着灯笼来寻二皇子的，哈哈哈……不过不知者不罪，如今知道了，以后改了就是了。哈哈哈……”
　　赵选侍就觉仲缬曲笑声很是刺耳，话更是跟刀子一般，一刀一刀直往她脸上刮。
　　几人就见赵选侍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又白一阵，末了竟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艾雅雅忙过去查看，金扣和玉纽则求着付晓和狄扬传御医。
　　仲缬曲却大手一挥，阻拦道：“忙什么，都忘了，我身边可是有医女的。先让她给瞧瞧。”
　　医女从门外进来，仔细给赵选侍把了脉后，说是气急攻心。
　　仲缬曲又道：“气量也太小了，不过是大伙儿间的玩笑话罢了，这都受不住。”
　　林选侍偷偷觑了一眼仲缬曲，到底没说话。
　　人都昏过去了，还怎么讲规矩，艾雅雅也只得散了。
　　从东屋出来，仲缬曲心情甚好，还要留艾雅雅说话。
　　艾雅雅向仲缬曲福了福身，道：“选侍好意，奴婢原不该辞。只是如今前院后宅规矩分明，奴婢到底不好在后院多做逗留。且看时辰，二皇子也快回了，奴婢还要回去伺候。”
　　闻言，仲缬曲的脸当时就垮了下来，“上房如今只剩你一人伺候，可不是忙的。”
　　狄扬和付晓上前道：“选侍可是把奴才们给忘了？”
　　仲缬曲冷哼道：“你们是能承欢，还是能侍寝？”
　　说完，仲缬曲便知失言了，赶紧道：“也罢，都去吧，不留你们了。”
　　艾雅雅和付晓、狄扬告退。
　　行至穿堂，狄扬和付晓回头望了眼仲缬曲的屋子。
　　艾雅雅瞧见了，赶紧一手拉一个，回到前院才劝说道：“如今就是二皇子都要忍耐她的，你们可别因一时之气，错了主意。”
　　付晓和狄扬道：“我们晓得的。”
　　两个多月虽短，艾雅雅却也瞧出来了，狄扬、付晓别看整日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实则可不是个大肚量的。
　　他们算计起人来，就连受害之人都不恨的。
　　只说艾雅雅初掌库房钥匙的那回，同薛姑姑碎嘴报信儿的内侍，早被狄扬和付晓送到犯错内官的更鼓房去了。
　　可那内侍却半点不怨狄扬和付晓，只念薛姑姑的仇。
　　狄扬和付晓知道不能动手对付仲缬曲，却不妨碍他们告黑状的。
　　宗政瑞归来，付晓便将今日艾雅雅是如何去教的规矩；赵、林二人受教否；仲缬曲又是如何凑的热闹，又是如何气得赵选侍昏死过去的，之后仲缬曲又是如何的挑衅艾雅雅，又是如何编排他和狄扬的浑话，都说了。
　　事关仲缬曲之处，虽未另添一篇话，却也没什么好话。
　　狄扬则在边上唱红脸，道：“都说身怀有孕之人，性情古怪些也是有的。如今不过一两句酸话，也就寻常了。”
　　宗政瑞更衣从屏风后头出来，艾雅雅捧着他换下的衣裳，也跟了出来。
　　榻上坐了，又吃了半碗茶，宗政瑞才慢悠悠说道：“打量着我是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只管说。”
　　付晓笑道：“奴才们的心思，主子爷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是奴才们心里委屈，唠叨唠叨罢了。”
　　宗政瑞抬眼去看正收拾衣裳的艾雅雅，道：“你可觉委屈？”
　　艾雅雅手上顿了顿，转过身来说道：“委屈。二皇子说话不作数，说好的烧鸡却没有。”
　　宗政瑞笑道：“原来还有我的错处？你们真真是小人与女子。罢，罢，她也该得些敲打收敛些了。这般将人都得罪了，日后带累我儿也没有好名声。行了，爷这就给你们出气去。”
　　狄扬和付晓颠颠就要跟去，柳杉、莫然私底下对他们说道：“你们适可而止些才好。”
　　付晓答应着说道：“都知道的。”
　　后罩房里，仲缬曲知道宗政瑞回来了，正高高兴兴的在屋里等着，却眼睁睁地看着宗政瑞从穿堂进来，生生往东屋里去了。
　　把仲缬曲给气得，咬牙切齿的直暗骂道：“可恨的小娼妇，还不知道怎么告我的状了。”
　　仲缬曲倒是想过去把宗政瑞给请回来，却落不下这脸，只得让水儿在门外候着，看东屋的灯笼。
　　听说东屋的灯笼始终没点起来，仲缬曲这才稍稍放心了。
　　待宗政瑞从东屋出来，往仲缬曲她屋里来时，仲缬曲比往日还要殷勤地迎接。
　　宗政瑞还是先问的医女，又看了今日仲缬曲的脉案，这才拿出本经书来给仲缬曲，说道：“以后每日念经百遍。”
　　仲缬曲一怔，不多时眼圈儿就红了，道：“可是东屋里的告了婢妾的状不是。白日里头，婢妾不过是同她说的玩笑话，她自己气量小，往心里去了。婢妾日后同她小心些斟酌说话就是了。”
　　想起宗政瑞一来就直奔东屋而去，定是前院还有人告了状的。
　　于是仲缬曲又说道：“还有艾司寝与付晓、狄扬，如今是越发不成样子了，婢妾不过说了他们两句，他们就这般在您面前碎嘴。”
　　宗政瑞佯作才听说的模样，道：”还有艾司寝他们的事儿？他们又怎么吃你的挂落了？我看是你如今越发不成样子了，成日说鸡骂狗的。为了吾儿日后，你还是少造些口业，多念念经。每日诵经百遍，怕还是不足的，你还是早晚诵经百遍吧。”
　　仲缬曲一时间是恨不得自打嘴巴子的，面上不露答应了“是”，心里却越发恨上了赵选侍和艾雅雅他们。
　　得此结果，付晓和狄扬虽觉不是十分如意，却也称愿了。
　　宗政瑞从后头回来，就传了膳。
　　最后一道正是烧鸡。
　　艾雅雅一见，喜欢的不得了，还知道问：“怎么少一只？”
　　莫然笑道：“你不是说有一只是给我们的，那你就别管了。”
　　艾雅雅这才一迭连声地谢宗政瑞的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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