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但愿人间无死别

作者:晓板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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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难平


      徵羽一向深知灵雎绝非故意惹是生非之人,即便偶有冲突也多半是心悬一把刀,宁可息事宁人的态度。如今却一个一百八十度反转,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实际她今一整晚都很不正常,实不知是何人何事触了她逆鳞。

      “姑娘消消气,…”

      于是也不多解释什么,只一心想着必要先将他二人拉开,然而未免高估了自己的力量,眼见这两个都在气头上,又岂是她一己之力能拉开的。

      “你甭…管,”

      灵雎冷哼一声,下意识后退两步,借机平复思绪,却因酒意作祟而再次忽略细节,被拐角楼梯口处的盆栽坐坐实实绊了一跤到地上:

      “喂喂!这谁摆的花?专留着绊自己人??”

      哈,是自己笨吧,一晚被绊了两次。

      二次被绊叫某灵认定自个儿今晚是与花盆犯冲。

      也好,正好示弱引虚。

      果然那人见她跌倒,旋即仰天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怪笑,步步逼近。灵雎很配合地坐在台阶上,露出几分楚楚怯怯的模样,内心虽不打算伤其性命,却打定了主意必要折磨他个半死不活,浑身无一处好受才罢,她生平最恨被人挑衅冒犯。

      正待上前,那人却突一狼嚎,随即还没看清楚,展眼就被甩到了楼道紧对头。灵雎只当命不济碰上了哪个嗜充专诸聂政的迫不及待要出手,眼见前番种种皆作白费,简直要把她气的原地爆炸:

      “**,不是说了不要插手么?!”

      本来连用什么招打什么地方都琢磨好了,不巧又被人占了先。气的某灵都懒得故作柔弱,直接从地上蹦起来指着来人人影一声怒吼。

      “是你先叫我。”

      待看清楚来人,徵羽更不敢吱一声,眼珠左一溜右一溜,只因卫庄大人肩上的几根未及脱净的碎稻草成功地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相当可疑。

      “??……(我…叫你?)”

      由于卫庄语气过于笃定以至灵雎竟一时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叫了他。

      “那个…禀大人,姑娘方才…并没叫您啊。。”

      ??

      不懂了吧,不你先叫的么小名卫卫。

      本来灵雎还没当回事,可现在看来既是卫庄出手那这人是死是活还真不一定,要是死了可就不值当了,毕竟她跟紫女没仇,这人命不能连带了紫兰轩背。

      卫庄这一出手,灵雎酒也醒了一半。于是赶忙上前探查,发觉那人还有气在,才勉强松了口气。

      身后无知无觉已多了一人气息,灵雎主仆二人却都没从卫庄脸上看出他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紫女姐姐还没回来,不如…先挪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再做处置…”

      虽然很不想说话,但显然是不行。而且还不能有意在他面前赘述,只得拿紫女说事。

      “你能容人,未必人能容你。”

      卫庄只是冷笑。眸子旋即俯了俯那人身着的被蹂躏的够呛的崭新官服。

      “想必…这次他已长了教训…”

      灵雎正待要说,那年轻公子已缓过一口气,睁眼便见灵雎背对着他跪坐地上,兀自仰头与卫庄说话,只拿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冲着他,弧度竟比平生所见任何女子都要显得柔软羸弱,心智亦被迷惑,忍不住颤巍巍伸出手去,就要摸一摸。

      灵雎自是浑然不觉,卫庄则早已看穿一切,却在这敏感时刻,并未静心安神。

      虽灯光描摹着她颇显醉态的侧颜,也照明了无上绝伦的腰部曲线,但她这种瞻前顾后左右为难的无能性格实在是整个无暇外壳的一大败笔。真不知当年何事造就了她现在的性格。看来有些时候就得让她自己吃点苦头。

      “啊!!!!——**妹夫你快杀了他!!!!!!”

      正如此想,那只手一旦碰触到腰带边缘,腰部敏感的肌肤便有所察觉。灵雎猛然惊觉,登时大怒,又惊又恐,滑来肩头的发尾被她紧闭了眼死命抓住,一声尖叫。

      别看刚才隔着老远叫喂喂就听的清楚,这声妹夫是真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味,固然可气,但见某灵吓得那孙子样,倒罕有几分年少时怯生生的模样,虽不曾一刻手软,余光却一时没能挪开。

      心中轰乱如眼前四分五裂的雕花木门,结果凄惨自不必说,若非不愿徒惹是非那么现场很有可能是胳膊腿儿乱飞。加之白日之事,灵雎只知卫庄必懒得理她,当然她亦是如此,故见他的离开反倒松了一口气。又见他闷头往后园去了,未免同徵羽刻意放慢了回房的步调,唯恐再有片刻的相遇。

      “明日…紫女姐姐回来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

      思及此处,身上愈发没一处好受,步子亦愈踉跄,徵羽一直搀扶着的手也显得有些吃力。

      “只要不出人命,就没有不了的。只是今日之事,依奴婢之言,竟是姑娘莽撞了。”

      “我?我怎么了……”

      灵雎小声咕哝,脑中晕晕乎乎一片混沌。

      徵羽只含了规劝的笑意,不疾不徐道:

      “今日卫庄大人有意出手相救,姑娘事后怎么连一个‘谢’字都忘了,岂不失礼?”

      “这倒也罢了,更重要的,姑娘怎么胡乱了辈分,连称呼都叫糊涂了?”

      “谁乱了…本来就是嘛……”

      待要再说,灵雎只道她不知今日之事,心里有够无语,直呼是不得了,连徵羽都不站她这边了。于是不耐横了她一眼,气鼓鼓道:

      “你怎么老向着他?”

      徵羽一见便知她会错了意,却也不敢愈描愈黑,只无奈摇头,笑想先等她酒醒了再讲道理吧。

      于是再无别话,二人只极缓地挪着步子,原本一炷香工夫的路程硬是走过了好几顿饭。然而沉心细想徵羽所言并非无理,因为很明显卫庄的出现不但没加重负面情绪,还出乎意料的有所缓减,对此灵雎醉中胡乱归结为是自己没骨气要人出手等人救的恶果。

      正黯然神伤,眼前景物也不禁虚化了,蓦地定神抬眼,恰见是路过卫庄的房间。透过雕花木格的半透明紗门却不曾窥见一点光亮,只有外头的光往里照,再仔细看也没有了,也不知人去了哪里,心下正自称奇,迎面不足二十步处却飘声入耳:

      “这个速度,爬过来的?”

      某灵是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自家门口被堵,而且这么老远竟一点也没见,也不知是她们瞎,还是这人是在什么地方久等了只这时候才突然冒出来,还有…方才偷窥未遂难道已经被发现了??!

      话说你吃饱了撑的吧没事瞄人房间干嘛??

      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让她双腿发软,惊呼又怕吵到旁人,整个人无所适从,只得无声攥紧徵羽的手。

      “谁让你喝的酒?”

      本来一向滴酒不沾的人,她这副样子有此问本也不足怪。不过不想回答也很正常。

      正值十六追月之夜,树梢皓月当空。

      无数重云追逐,运命随风。银样月色,偶尔渗入凉薄的一层,缥缥缪缪匀在男人精雕细琢般的深邃侧脸似要融为一色,落得凹凸有致,深浅不一,更显得骨相绝佳。

      嘴唇有生硬的弧括,灵雎仔细看他,卫庄不耐嘬了下腮,下颌的轮廓愈发冷硬分明,双颊的凹陷蔓延到他的嘴唇,有凛冽而清晰的唇纹。

      他的语气只是平常,问句依旧是听不出平仄,却也不十分严厉。

      然而灵雎出奇一句不答,旋即将头垂的很低,十足似个犯了错的孩子。下巴都快抵到锁骨,也没有什么别的其他举动,但就是给人一种很委屈很无辜的触动,连徵羽亦见之生怜,才要开口关慰,忽而灵雎仰起了脸,笑自两靥曼生:

      “啊呀~”

      说着,有些赌气般揉了揉额角,追悔莫及的样子,连连颦眉摇了摇头:

      “竟然忘了向大人请示,哈……我是不是又先斩后奏了?哈,哈哈……”

      薄薄的肩亦跟着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突发的笑声却甜美,断断续续,时而多变。

      不知为何,许是夜深霜重的缘故,一直侍立在旁的徵羽忽觉得周身寒浸浸的,不知是哪来的刺骨的寒意,待反应回来,鸡皮疙瘩已起了一后脊。

      夜已至深,一眼望去九曲回廊深深深几许里,再无第四人。回廊两侧的蜡早已熄了大半,只给半夜起夜的人留出恰可视路又不足扰梦的昏暗微光。或许,是她自斜后方角度看去反光的缘故,隐约窥出灵雎笑的放纵的眼尾竟隐隐泛着泪光。

      “笑够了?”

      “没有。”

      灵雎倏然止笑,傲抬了下颌,旋即又无力深垂了脑袋,颓而不丧,只淡淡的,予一个挑不出错的表情。

      银眉略略轩而复平,卫庄看她一会,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转脸推门就往里走,眼尾少横,语气里便隐隐压抑着的某种情绪:

      “有什么不满,进来最好一次说完。”

      “什么话…光天化日的不能在外面说……”

      这时候就是在外面也没个光天化日吧。。

      灵雎一身酒气,颠三倒四地被卫庄从屋外一把扥进屋,只踮脚瞄了瞄屋子一片漆黑,稍稍推搡了下,却也不似平日极力抵触,从徵羽角度看去竟还颇有点欲拒还迎的意味。一反常态嬉皮笑脸任由卫庄摆布似的拽进门,笑的几乎是更乐呵,只在卫庄背后嬉皮笑脸,拿手指刮着脸颊赧赧羞他: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大人不害羞哦,一点也没出息~……”

      呵,怕不是个傻子吧?

      砰!——

      反常,…太反常了……

      关门声震的外头徵羽跟着一个激灵,顿时深觉不妙,悔不该叫卫庄那么轻易就把灵雎给拽进了门。

      而卫庄对于某灵突然变得这般轻浮且没羞没臊,看这样就是心里有什么也说不清楚,压了半日火才勉强忍受下来,只闷头看着,不予计较。

      “你个高了,脸圆了,就当自己出息了?”

      松开手,说这话的同时却疾速扭脸过去,灵雎看不见他说这话的表情。

      “哈?”

      脸圆??

      灵雎听的一头雾水,接连有烛火燃起也无法透彻,内里是醉的够呛听卫庄冷不丁这一句也没往深处想,只满心不爽的自负她现在可是标准的鹅蛋脸哦,不就是小时候给活活瘦成了个瓜子脸么介根本不算什么黑历史好吧╯^╰ 。

      “我看你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兰花酿也能醉。”

      然而事已至此,转身便也不再理会此节末事,总不能勒令把喝的全吐了,只得先找点解酒的东西,否则这样子也难说明白。

      灵雎只兀自摇摇晃晃自席上坐了,抬眼一瞥几上樽中呈着的,正是白日里所闻,玉门关一带特产的名酒——琥珀光。

      这种酒不比任何中原佳酿,多少还有些春风度过了的百转柔情在里头,却是实打实的干货,不掺一点杂香,老远就嗅着纯粹一股粮谷精华的味道。凑近一瞧,酒浆通体是金黄璨璨,大漠戈壁般般的颜色,好奇尝一小口,贼啦爽直剌嗓子。

      不过对于喝惯了的人而言,譬如卫庄,也不过是日常消遣罢了。

      只是兰花酿是喝着甜醉后劲大,这琥珀光却是入口即上头的,灵雎是一口接一口地下去,卫庄这里这樽也比外头那小酒盅大多了,一樽足敌的过有七八盅。闷完只冷眼瞧着,心中却竟似受了极大的蛊惑,近乎狂躁:

      凭什么偏他凶完人还能一直端的住那么镇定自若、道貌岸然、衣束齐整的头发丝也不缺一根?她这无端被人凶被人赶的反倒要落得这般浑身难受的狼狈模样?谁给他生的一副铁石心肠?

      视线不断模糊下去,以至于不远处的光景也摇摇晃晃起来,卫庄立在那头却雷打不动似的,仍是背身正沏一壶浓茶。没发出一点声音。

      好不容易估摸着茶叶尖该被冲的泡开了,未及晾凉,迅即斟上一杯,过到另一空盏中,再倒回去;如此反复,时而轻吁开热雾白烟,少啜,觉已冷却至可入口,回身之时眉眼亦压低几分,连同他那双一向高贵睥睨的瑞凤银眸里的凛然肃杀之意一并压了下去,冲淡戾色;一身鎏金乌黑披风腰线线条收的利落,本来他腰就细,腰带还系那么紧,愈发勾勒得前胸与小腹的肌肉线条分外硬朗,身姿英挺勃发,脸也一直紧巴巴绷着,配合颈下二寸支起的纯黑立领,再无一星半点多余的皮肤裸露在外,当真诱惑。

      那啥…徵羽姐姐管这…故意魅惑人的叫啥来着?……

      谁诱惑你了你自个儿净往不正经地方想。。

      “(嗝),……”

      灵雎越看忍不住越气,心里竟还莫名其妙要被卫庄端的这副样子勾了魂似的一股动荡,憋屈着半天一句话也递不上去,连带也气自个儿不争气,气更不顺,一时卡了气嗓管,更兼灌了太多酒,直打了个饱嗝,杏核眼浅浅眯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却仍是看卫庄看的都发直了。

      寻常人被谁自背后这么盯着都会不由得后脊发凉,更莫论那刀尖儿上滚过的,绝不轻易以背示人,这点直觉还是有的,故不必回眸即知不妙。却只见灵雎歪着身子,醉倚金丝团枕,长发逶迤,懒懒散散直披肩头,愈发有绝尘不羁之态;杏眸却是微眯,目露异色,面浮轻狂,视线却不住扫往卫庄脸上逗留,也不知是在哪跟谁学的,冷不丁轻笑出声,张嘴就是一句:

      “瞧你那(嗝),浪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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